在會議桌的最前排,楊奉畑等幾個項目團隊負責人也湊在一起小聲交流起來。
在八三工程之前,殲8B曾經進行過帶4發PL8近距空空導彈飛行的測試。
根據當時的結果,導彈對舵面效率產生的不利影響處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不過阿斯派德是一種體積和重量都很大的超視距空空導彈,對於華夏航空工業來說,還是第一次接觸到與之相關的設計問題。
正如剛纔常浩南所說,高速大迎角下的氣動力分析目前還是以經驗爲主。
既然以前都沒見過,也就談不上有什麼經驗,更遑論進行分析了。
跟新舟60那時候的情況類似,涉及到舵面的問題單靠吹風洞很難還原出來。
而如果直接按照常浩南的計算結果一步到位地進行飛行測試,風險又比較高。
最穩妥的辦法當然是進行大量試飛,從比較溫和的飛行工況開始,一點點逼近理論上的副翼反效發生位置,以最大限度地保證安全。
但這樣的話,進度恐怕要被拖慢幾周甚至幾個月的時間。
所以幾個人討論了一段時間,也沒能得出一個大家都覺得可行的辦法。
而在會議室後面的區域,討論就更加熱烈了。
甚至常浩南身邊都已經圍起來了不少人,翻看着他帶過來的那份報告。
實際上,剛剛被拿到前面通過投影儀投到幕布上的,只是經過他高度凝練和總結之後得到的最終結論。
而爲了得到這個最終結論,他在過去的一天半時間裡對很多問題都進行了分析,有些是爲了驗證算法的準確性,還有些則是爲了給副翼效率的計算提供數據。
這些分析對於完成度已經不低的八三工程談不上有什麼指導意義,但對於常浩南周圍這些設計師們來說,相比於剛纔那個有些驚世駭俗的結論,反而是他們更熟悉的內容吸引力更大。
“這一部分的計算是……副翼偏轉時機翼上下的壓力差?”
一個帶着厚片眼鏡、頭髮有些灰白的工程師拿起報告中的幾頁,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之後,用有些驚訝的語氣問道。
“沒錯,這個是在0.6馬赫速度,10°迎角的飛行工況下,副翼分別上下偏轉3°和5°時機翼展向15%、65%和95%三個位置的上下翼面壓力差分佈圖。”
常浩南擡頭看了一眼對方手中的內容,露出了一個計謀得逞的微笑。
對方手裡拿着的正好是他爲了炫技而做出的一張機翼壓力差分佈雲圖。
原本電腦輸出的結果只是由離散數據點構成的普通折線圖,但他特地花了大概三個小時的時間,把折線圖上的數據繪製在了機翼的截面上。
對於看慣了散點數據的人來說,第一次看到這種三維雲圖的震撼不亞於人類第一次看到電影。
“這個數據倒是跟我們之前試飛過程中得到的結果差不太多,副翼上下偏轉產生相反的效果,下偏增加機翼受到的升力和阻力,上偏減小機翼受到的升力和阻力。”
旁邊一箇中年女性工程師湊過去看了幾眼之後評價道:
“而且常博士的這種表現形式非常直觀,尤其是很容易看出趨勢來。”
“是的,這也是咱們數字化設計和仿真模擬的優勢之一。”常浩南點點頭回答道:
“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兩側機翼升力的不同使飛機產生滾轉運動,兩側機翼阻力不同則會使飛機偏轉產生側滑。
而側滑後會產生一個抵消副翼滾轉效果的力矩,從而降低副翼的操縱效率。”
“在速度和迎角都比較低的時候,主要是亞音速段的範圍內,這種阻力是削弱副翼效率的主要原因,不過總的來說影響很小,並且可以通過差動副翼來緩解這個問題。”
常浩南說到這裡,從手裡的報告中抽出另外一頁並遞了過去,然後繼續說道:
“而一旦進入超音速區間,或者進行大迎角飛行,機翼彈性形變所產生的力矩就會迅速變大,成爲影響副翼效率的主要因素,也就是我之前所說的內容。”
“看一下這張表,在考慮機翼彈性之後,副翼本來應該提供順時針滾轉的力矩,但從計算結果可以明顯看出,左機翼翼根的彎矩比右機翼翼根彎矩小,這說明該狀態飛機產生了繞滾轉軸做逆時針滾轉的力矩,也就是發生了副翼反效。”
“……”
隨着常浩南的解釋不斷深入,他甚至能感受到周圍的人對於數字化設計組,甚至對於數字化設計本身的態度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改變着。
主要是常浩南連續拿出的幾個模擬結果,都跟他們之前得到的試飛結果能對得上,而且差距不大。
這可是實打實的說服力。
很多人剛湊過來的時候還是抱着不屑一顧或者鄙夷的表情,但在認真聽過他的講解之後,表情或眼神都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而就在這個時候,楊奉畑幾人也結束了討論,並示意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常博士,現在我是真的服你了。”
在常浩南周圍的人羣逐漸散去之後,剛剛被擠到外面去的林示寬才滿臉敬佩地坐回他旁邊:
“剛剛那個灰白頭髮的老前輩叫徐進,他一直都覺得我們數字化設計組完全是浪費項目資源,每次開這種會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地針對我們,結果這次竟然只提了個問題,然後一句話都沒說。”
“老同志嘛,對於新事物存在顧慮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只要能拿出足夠強有力的事實,我相信任何講究科學的人都能被說服。”
常浩南沒有擡頭,只是一邊把剛剛被打亂的報告整理起來一邊回答道。
此時會議室前面的楊奉畑也再次開了口:
“我想經過剛纔的交流和討論,大家應該也都能看出來,常浩南同志提出的問題是值得我們嚴肅考慮的,所以我們下一步的工作重點就是驗證帶彈情況下的副翼反效到底會在什麼時候出現。”
如果是在二十分鐘之前,楊奉畑做出這樣的決定,可能還會遭遇一些反對意見,但在剛纔傳閱過那份報告之後,大家對於常浩南的模擬計算結果多少都有了些信任。
只是這樣一來,八三工程的設計定型勢必要延遲了。
然而,就在大家都在擔心項目進度的時候,常浩南卻再一次開口了。
“我認爲關於副翼反效的試飛驗證工作,可以分成兩個階段進行,如果順利的話,應該不會耽誤太多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