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稍晚些時候,南慈島東北部約50海里外。
一支由三十餘艘艦艇組成的龐大艦隊正在緩緩向正北方向航行。
艦隊最中間的卓越號航空母艦上,艦隊指揮官阿蘭·韋斯特海軍少將正端坐在作戰信息中心(CIC)中,目光緊盯着面前的圓形雷達屏幕。
從大概20個小時之前開始,艦隊附近就若隱若現地出現了兩艘老舊的華夏軍艦。
但這並不是少將特別關注的點。
在屏幕的邊緣位置顯示着一個不太起眼的信號,看上去像是一架慢吞吞的客機或者運輸機,但是從它飛出的之字形航線上,不難判斷出這是在執行對海搜索任務。
無敵級航空母艦在編列預算時參考了蘇聯的經驗,以“全通甲板指揮巡洋艦”的名義把議員老大爺們給矇蔽了過去,這一決定導致該艦在諸多方面都付出了戰鬥力下降的代價,但至少帶來了一個遠超本艦噸位標準的CIC。
在90年代初對數據鏈系統進行過升級過後,指揮官坐在這裡就能夠看到整個艦隊其它艦艇搜索到的目標。
這對於經歷過1982年慘重損失的皇家海軍而言尤其重要。
同樣在1982年後得到升級的,還有42型驅逐艦的雷達設備。
不過即便如此,韋斯特仍然不免有些擔心。
畢竟他當年身爲被擊沉的熱心號護衛艦艦長,完全就是與死神擦肩而過。
並且如今身居高位的少將已經知道,42型,或者說整個皇家海軍艦隊防空的問題,實際上是隻保留了專用的遠程警戒雷達和火控雷達,但事後證明這樣的配置雖然省錢也省地方,但在作戰時很難進行銜接。
經常出現的情況是遠程警戒雷達明明已經看到了目標,但火控雷達卻沒辦法精確鎖定,只能幹看着。
這不是簡單靠升級設備就能解決的問題。
不過也有好消息,最新加入的那艘23型護衛艦薩默賽特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個問題。
在一路上進行的幾次小規模演習中,阿蘭必須承認自己過去對這個新型號,以及艦長多塞姆·斯萊特——現任第一海務大臣的兒子有些偏見。
安南空軍的蘇22多次模擬了當年超級軍旗的低空突防策略試圖突破防空網,但每次都被成功攔截,其中甚至包括幾個模擬反艦導彈的靶標。
這讓少將多少感到了一些欣慰。
而更讓他感覺到麻煩的其實是,國內的不少人都把這次行動當成了一個世紀以前那樣的皇家巡遊活動,完全沒有執行一次軍事任務的嚴肅感。
於是這支在出航時頗爲專業且精幹的艦隊一路上被要求納入了各種並不必要的非作戰艦艇。
原本按照少將的計劃,一艘維多利亞堡號和一艘羅莎莉堡號後勤補給艦就足夠維持本次行動所需,畢竟一路上還要經停十幾個港口,大部分補給都能夠在岸上進行。
然而現在,艦隊規模已經擴張到了將近40艘,其中超過一半都是計劃外的運輸船和油船,其中大部分甚至沒有行進間補給能力,只能靠直升機吊運轉移物資。
原因包括但不限於某些人託關係把家族後代擔任職務的艦艇塞進來,希望在履歷表上添一筆,以及有些公司把旗下幾乎廢棄的小型貨船註冊成油料運輸船,加入艦隊以獲得參與皇家巡遊對應的王室特批補貼。
沒錯,從一開始的宣傳上,保守黨內閣就是照着“皇家巡遊”的標準和口徑進行的。
這種操作讓他們迅速拉高了原本已經岌岌可危的支持率,並把原本應該在5月初就塵埃落定的議會席位分配懸念拖延了兩個月。
作爲專業的海軍指揮官,韋斯特一開始自然拒絕這麼做,但很多公司背後都有高層甚至王室關係,並不是他區區一個少將能管得了的。
這種情況在五天之前,一艘滿載着遊客的皇家遊輪加入之後達到了巔峰。
整個艦隊如今已經更像是一個旅遊團。
“阿蘭,這個目標距離我們有將近300公里遠,而你已經盯着它看了差不多10分鐘了。”
從韋斯特身後走過來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前者臉上露出了些許厭惡的表情,但只是轉瞬即逝。
邁克爾·博伊西海軍中將,有傳聞他會是接替喬克·斯萊特的下一任第一海務大臣。
這種傳聞實際上就是任命前的放風,往往準確度極高,因此韋斯特並不願意得罪這樣一位紅人。
“爵士,熱心號和謝菲爾德號被擊沉之前,艦隊都是這樣長時間遭到一架遊離在防區邊緣的P2巡邏機監視。”
關於馬島的每一個細節,今生都會迴盪在韋斯特的腦海裡面。
這個回答讓博伊西皺了皺眉。
在新一任海務大臣的任命博弈過程中,他遭到的最大阻礙莫過於有人指出他沒有過指揮甚至參與任何重大海上任務的經驗。
他這次中途強插進來,本就是爲了消弭這種批評的聲音。
而現在就有人當面提起這件事,毫無疑問會讓中將感覺到不爽。
於是他乾脆回答道:
“如果你真的特別害怕這個目標,不如起飛一個編隊去查證一下,我們就算在這裡幹看着也分析不出什麼來。”
韋斯特微微側過頭,用餘光瞄了一眼身後的博伊西,並沒有直接給出任何迴應。
後者是跟着那艘皇家遊輪一起加入艦隊的。
實際上,邁克爾·博伊西與其說是一名海軍將領,不如說更接近一個政務官。
最讓韋斯特難以忍受的,是中將本人毫無這樣的自覺。
自從加入艦隊之後,後者幾乎每天都要乘直升機到卓越號航空母艦上來呆上幾個小時。 理論上講,作爲艦隊司令,韋斯特應該擁有最高指揮權。
但是當一個軍銜更高、帶着爵士頭銜並且大概率要成爲下一任海務大臣的人站在CIC裡面時,他很難不受到干擾。
而CIC裡面的其他人就更是這樣。
比如坐在少將對面,剛剛一直一言不發的卓越號航空母艦艦長勒雅爾·丹尼斯上校突然開口說道:
“韋斯特將軍,出航之前,我特地看過情報部門提供的華夏海空軍詳細情況表。”
“華夏軍隊航程最遠的蘇27飛機目前完備率很低,而且只能駐紮在一個位於內陸的機場,剩下的飛機無論航程還是性能都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所以他們最多也就是出動一架沒有攻擊能力的巡邏機進行偵察而已,所以,就算派出去一批海鷂,應該也沒什麼關係。”
“就算派出去了,又能有什麼用?”
韋斯特搖了搖頭,“目標位置幾乎就在海鷂的作戰半徑邊緣,就算我們起飛了,這架飛機也只需要稍微撤退,就能避免和我們飛機的正面接觸。”
這樣的說辭自然是站不住腳的。
驅離任務本來就是爲了趕跑對方的飛機,只要目標撤退,目的就算是達到了。
實際上,這只是韋斯特臨時找出來矇騙一下博伊西的說辭而已。
真正的原因是,卓越號上本來有14架海鷂FA.2戰鬥機,但有4架飛機因爲最近的連續演習目前正在檢修,另外兩架剛剛起飛,計劃和安南空軍的蘇22進行一次對海攻擊演習,手裡能用的飛機總共只有8架。
考慮到那兩架執行對海攻擊任務的海鷂很快就會返航,韋斯特並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派出另外的飛機。
因爲沒有斜角甲板,因此當有飛機在甲板整備時,海鷂只能以垂直起降的方式起飛。
那個留空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熱心號和謝菲爾德號被擊沉時的另一個巧合,就是都有一批執行轟炸任務的海鷂恰好完成任務返航,導致艦隊上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無法獲得有效掩護。
來襲的飛機在最後階段實際上都被雷達發現,但除了水兵手中的步槍以外,整個艦隊竟然找不出任何能夠執行防空任務的武器。
然而韋斯特的藉口能夠騙過博伊西,卻無法說服旁邊的丹尼斯。
後者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支持軍銜更高的博伊西。
並且韋斯特剛剛的理由也確實堪比騙傻子。
“我們不需要直接接觸,根據那份情況表,華夏現在唯一能執行這種任務的,只有一種在安12基礎上改進的巡邏機,而它用的雷達,是我們國家出口的,實際上就跟我們艦上預警直升機用的是同款。”
“還有這種事?”
博伊西當即被這個消息吸引了注意力,
“所以呢?”
“所以海鷂可以攜帶一款干擾吊艙,雖然是很多年前服役的老型號,只能以固定的方式對前方進行注入式干擾,但至少對於我們自己的雷達效果非常好。”
韋斯特意識到自己可能很難再拒絕了。
不過他還是做出了最後的努力:
“或許你說得對,上校,但那畢竟是我們出航以前伱看到的情況,現在可能已經不一樣了,而且我國情報部門的效率也……”
然而這一次他卻被博伊西直接打斷了:
“少將,你們出航到現在,雖然環繞了半個地區,但也才五個月而已,難道你覺得這麼短的時間裡,華夏那邊的情況會有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麼?”
“這……”
韋斯特無法回答。
因爲常理來說,5個月時間確實啥也不夠。
“至於我國情報部門的效率麼……”
中將快步上前,以一個很有壓迫感的姿勢坐在了韋斯特對面:
“他們又不是蘇聯。”
事已至此,韋斯特也確實沒法再說什麼了。
因爲退一萬步講,他們並沒有處在戰爭狀態,目前也沒有進入哪個國家的領海。
儘管所有人都知道這次是來挑釁的,但確實沒有違反任何國際公約。
哪怕是少將自己,也想象不出華夏能做的除了派軍艦在旁邊跟着轉悠以外還有什麼應對辦法。
實際上那兩艘舊船對艦隊根本沒有任何威懾力,遊輪上面的不少人甚至特地把它們當做背景拍照,一直隱藏在海面下方的核潛艇也模擬了不少次魚雷攻擊。
再繼續堅持己見,只會顯得他像個被迫害妄想症。
“好吧,讓兩架海鷂過去看一下情況,儘量把目標逼走。”
韋斯特嘆了口氣,決定妥協。
不過稍加思索過後,他還是又加上了一句:
“再起飛一架海王MK2預警直升機,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