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說這句話時的聲音很低，只有最後排才能聽到。
而幾名大佬則當場就變了臉色。
相互對視幾眼，一時間誰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包括李忠毅在內。
他雖然提前做了些心理建設，但也萬萬沒想到，這個“大型太空垃圾”竟然能這麼大。
而“威脅在軌航天器”，又竟然是指國際空間站……
至於其他人……
都頗有一種“我之前只是嚇唬一下你，沒想到你竟然來真的？”的想法。
一語成讖了屬於是。
“能確定真實性麼？”
李忠毅腦子裡現在有一萬個問題想問，但最先出口的卻是這個。
從常理上推斷，俄聯邦航天局既然公開通報這一情況，說明肯定是經過了覈實和確認的。
但此事的關係實在太大，任誰來了都得消化消化。
“目前還沒有進一步的消息，我們也嘗試向NASA方面覈實了真實性，但對方並沒有對我們的關切做出任何迴應……”
這雖然不算是正面回答，但其實也很能說明問題了。
如果消息是錯誤的，那NASA肯定會光速跳出來闢謠，根本都不用等到主動去問。
現在連回應都不做，九成九以上的概率是在研究對策。
換句話說就是裝死。
這個時候，級別最高、資歷也最老的喬晨青則已經開始作出部署：
“你們先繼續密切關注相關消息，如果有其他情況馬上和周平建總師還有孫燕來局長彙報。”
示意剛纔的工作人員離開之後，他又繼續轉向另外幾人：
“我和老景馬上去向上級彙報情況，忠毅主任也和我們一起，至於平建同志，你繼續坐鎮這裡，隨時處理和報告新的情況，燕來局長，你馬上去聯繫航天局新聞中心，讓他們做好準備，藉助我們前些天的警告給美國人持續施加壓力……”
雖然之前那番警告的初衷只是爲了佔據道德高地指指點點，但既然現在警告化爲現實，那就肯定得利用起來——
你看，風險我早就好意提醒過你了，是你自己一意孤行才導致了現在這樣的嚴重後果，那責任，肯定得完全由你來負吧？
一條接着一條的指示下達之後，原本平靜的測控中心迅速重新活躍了起來。
實際上，喬晨青剛剛想到的對策還有很多。
但剩下的那些，就得等到首長做出指示之後再做決定了。
畢竟，現在風險主要集中在國際空間站上面。
而華夏因爲受到排擠，並沒有真正參與到這個項目裡面來。
如果反應過於激烈，似乎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的意思。
最好是能夠找到一個比之前那次警告更合理的切入點。
否則很難把這一拳給結結實實地打出去。
離開測控中心之前，李忠毅又特地拉過來自己的秘書：
“你暫時留在測控中心，用這裡的電話聯繫常院士，把情況和他簡單說明一下……”
“……”
……
常浩南是在家裡看完了整個反衛星報道的。
過程麼……和他預想的差不太多。
在直接上升式反衛星技術這方面，還是有必要尊重一下美國人的。
而且標準3其實在前世就成功完成過一次類似的測試，如今只是因爲他帶來的蝴蝶效應，導致提前了一年多而已。
至於他計算中可能出現的大型空間碎片，就算真的產生了，對方也肯定不會在第一時間就公開報道。
只有等後續的其它通報。
但無論如何，有了美國人給打的這個樣，華夏後續進行的反衛星或反導測試，面臨的壓力都會小上很多。
而且在計劃制定過程中也能有的放矢。
反倒是姚夢娜，對此多少覺得有些緊張。
她對於華夏高超音速武器的發展情況瞭解不多，包括除夕那晚進行的導彈測試，她也跟絕大多數人一樣以爲是一枚反艦彈道導彈。
現在看到這種有可能影響到戰略平衡的武器被主要對手測試成功，難免會有一些危機感。
關掉電視之後，常浩南還很是安慰了一番。
“90年代那種情況我們都挺過來了，現在只是一個還不太成熟的導彈防禦系統而已……”
他伸長胳膊，一把抓住正準備起身的師姐，把對方拉到了自己腿上：
“雖然確實是我們下一階段需要針對的對象，但也沒必要太緊張……”
後者象徵性地蛄蛹了幾下，與其說是掙扎倒不如說是主動往他身上蹭。
然後就挑了個舒服的位置不動彈了。
而常浩南爲了看這場轉播本來就起得早，剛還在考慮要不要去補個覺，現在又被如此挑釁，當場就決定讓對方看看自己的厲害。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雙手發力，抄起師姐的腿彎，把對方扛在肩上準備上樓。
而姚夢娜也配合地一通粉拳砸在常浩南後背上，扮演起了被土匪搶走的壓寨夫人角色。
然而，夫妻倆的小情趣卻被一陣恰到好處的電話鈴聲給打斷了。
書房的電話是工作線路，既然響起肯定是有正事。
所以常浩南只好放下姚夢娜，一臉難繃地轉去接電話：
“我是常浩南，請問哪位？”
好事被打斷，脾氣再好的人也難免有點窩火。
“常院士，我是工建委辦公廳綜合一處的齊海忠……”
電話那邊響起了一個帶着幾分不好意思的聲音：
“是這樣，我們接到消息，那顆UARS衛星在和動能攔截器發生碰撞之後，有一塊太陽能電池板脫離了衛星主體，十幾分鍾之前剛剛跟國際空間站交錯而過，最近距離只有不到五公里……”
這下，常浩南也懵了。
撞擊之後產生大尺寸碎片，這確實在他的估計之中。
但碰撞過程本身過於複雜，相關變量多到無法計數，不可能具體計算出新碎片的軌道。
而現在的局面，甚至比他預想中最麻煩的情況還要麻煩得多。
美國人的騷操作竟然威脅到國際空間站，如果單從得失層面分析，對華夏當然是好事。
但另一方面，華夏自己的神舟飛船，包括未來天宮空間站的預定軌道高度，也和國際空間站基本相仿。
雖然這些航天器都有自主變軌能力，能夠主動避讓可能發生碰撞的太空垃圾。
但要是真有這麼個不受控制的東西一直在400公里左右的軌道上，那總歸是個隱患……
想到這裡，他有點坐不住了。
婚假休到現在已經快40天時間，本來也接近尾聲。
再加上又出現這種突發情況，實在不適合繼續呆在家裡。
“好，我知道了。”
常浩南深吸一口氣，放下電話。
不過，他卻沒有急着重新撥出下一個號碼或是換衣服出門。
而是坐回到書桌後面，開始考慮如何才能在這一次突發事件中獲取到最大的收益……
他似乎已經抓住了一些關鍵點，但仍然沒能從紛亂的思緒中理出一個通順的思路來。
整件事情中最大的問題在於，國際空間站和華夏確實沒有直接關係。
華夏此前的“勿謂言之不預”，最多隻能算是個提醒。
現在美國人把事情鬧大，確實可以因此而狠狠打對方一個耳光。
但這樣做爽是爽了，卻很難收穫更多實質性的好處。
“太空碎片……”
“空間站……”
“直接上升式反衛星……”
常浩南把所有關鍵詞都寫到了同一張紙上。
很快，原本混沌的思路重新清晰起來……
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冒了出來：
“如果……我們趁這次機會，把這個威脅到國際空間站安全的太陽能電池板給攔截下來呢？”
這個想法一旦出現，便如同火山噴發一般，迅速佔據了他的整個腦海。
拯救可能遭遇危險的宇航員，這絕對是頂格的政治正確。
哪怕在近二十年後，NASA寧肯讓兩個宇航員在天上飄着，也不敢讓他們貿然乘坐有危險的飛船下來。
而現在距離哥倫比亞號事故發生還不到三年。
就算是美國人，也不可能說這事就這麼算了。
訛上一大筆錢那是最基本的。
更重要的是，一旦拉起這個大旗，誰敢阻止對華太空合作，誰就是故意危害國際空間站和上面幾名宇航員的安全，就是人類航天事業的罪人！
包括過去受制於國際輿論而不方便測試的一些技術，也完全可以大膽拿出來用。
如果操作得當，那麼整個華夏航天產業市場，都有可能因此而直接起飛！
“幹了！”
常浩南深吸一口氣，順手把圓珠筆丟回筆筒，接着拎起旁邊的電話聽筒：
“我是常浩南，幫我接一下工建委李鍾毅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