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隻山鷹一齊從高空俯衝下來,俞和宛如被箭矢集射的靶子,渾身冷汗滲出,他也不作別的想法,拖劍狂奔。
那搖鈴道人怪笑一聲,一邊連連搖動手中法鈴,一邊縱身追趕。
俞和偷眼朝身後看去,發覺當自己奔跑不休時,那些山鷹倒也不好集中撲擊。他心中正思量着如何各個擊破,便有二隻山鷹從右邊襲來。
利爪,尖喙,近在咫尺。俞和眼中絲絲青玉色的光芒流轉,越是危急,反倒令他渾身愈發沉靜下來。他側身探腕,彷彿是在東峰竹林練劍似的,很隨意的一劍掃出。
“嗤”的一聲輕響,兩隻山鷹被整整齊齊的劈成四片,俞和心中一定,運劍更加順暢,劍鋒在空中連點,又是四隻山鷹被刺穿了頭顱,撲簌簌的跌落到地面上。
搖鈴道人怪叫連連,甩手一劍飛來,直刺俞和的後背。
青玉色的光芒在俞和眼瞳深處聚合,他盯着飛來的法劍,也不慌亂,劍尖繞了個半圈,用的是劍九法中的“挑”字訣,不去同飛劍硬拼氣力,而是以劍脊抵住飛劍朝天一挑,那搖鈴道人的飛劍便失了準頭。這道人一個收勢不及,斜衝出去的法劍倒是刺落了一隻飛近的山鷹。
這邊搖鈴道人氣惱的招手着攝回飛劍。俞和突然伏地身子,橫劍一旋,掃飛了幾隻迫近過來的山鷹,雙腿猛蹬地,身子呼啦一旋,竟然折返了回來,調頭疾衝向搖鈴道人。
道人嘬口一呼,左右手齊揮,飛劍圈回來飛斬俞和的後背。他腳下一道碧影閃動,那小蛇騰身起來,張口咬向俞和的面門。
一絲獰笑已經出現在搖鈴道人的嘴角,他似乎已經看見小碧蛇咬住了俞和的天門,毒液瞬間麻痹全身,飛劍當頭斬下,將這少年一劈兩片,鮮血如瀑。
可他正自眯眼臆想,卻猛然間胸口如被巨錘擂擊,低頭一看,俞和整個人都撞進了他的懷裡,當場將他的身子撞的倒飛起來,一口氣擠壓在胸膛中,鼓脹欲裂。
那小碧蛇兀自咬在一個青皮葫蘆上,俞和掄起葫蘆,帶着還未鬆口的小青蛇,一葫蘆猛摜在搖鈴道人的面門上,登時鼻血噴涌。搖鈴道人被這一葫蘆打得七葷八素,一團鼻血堵在喉嚨中,胸膛裡面滯住的一口氣怎麼也出不來,小碧蛇好像皮鞭一樣,正抽在眼睛上,金星亂冒。可俞和還沒打完,回身又一劍挑飛了道人的飛劍,掄葫蘆就砸在道人執鈴的左手腕上,這貫注了俞和一身真力的葫蘆真如鐵錘無二,“咔嚓”的一聲,小碧蛇、葫蘆和道人手腕骨血一團稀爛,鈴鐺落地。
正飛撲下來的山鷹齊齊一旋,嘁嘁喳喳的鳴叫了幾聲,忽地展翅飛散。
搖鈴道人宛如困獸似得嚎叫起來,張開滿是血的嘴巴,噗的吐出了一道血箭,這些血液憑空一轉一凝,就化作一道猙獰的血符籙。俞和眉頭一皺,心中莫名的一竦,周身毛孔有冷氣刺入。只見他轉身挺臂,手中長劍如電,劍氣如虹,循着那玄之又玄的軌跡,一劍直刺向血符籙的右下角處。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偏偏要出劍去刺這個位置,但自己的視線不由自主的看向這裡,再也不欲移開,冥冥渺渺中,似乎有個意念指引着自己刺出了這樣一劍。
當劍刺中血符籙的時候,一股腥臭的氣味爆發出來,那血符籙被長劍攪散,化成一團膿液,隱隱竟然有厲鬼嚎哭的聲音傳來,好似膿血的汁液潑落在地上,齊膝高的雜草被沾着一絲,就立時化成黑漆漆的泥漿。
陰冷穢寒的一股意念,自劍鋒傳來,毒蛇般纏着手臂而上,直衝頭頂,凡經過之處,筋肉僵直,血脈凝滯。
彷彿有一根冰涼的鐵針,循着手臂而上,狠狠在扎向眉心祖竅。
可俞和並沒有感到一絲絕望的情緒,祖竅中的六角經臺彷彿早就等在那裡一般,青玉色的玄光微微一卷,那股污穢的意念便毫無抵抗的轉作了一道清流,汩汩流入眉心,俞和頓覺精神一振,好像酣睡方醒,清泉撲面一般。
趁着俞和呆立的一剎那,搖鈴道人搖晃着站起來,怪嘯一聲攝回飛劍,劍訣一指,飛劍疾刺俞和的咽喉。
可俞和眉頭一展,雙目綻出一道青玉色的光華,比那飛劍更快,直刺入搖鈴道人的眼眸,頓時那道人神識中一團雷霆乍現,轟隆隆的席捲識海,搖鈴道人抱頭怪叫,倒退出五丈之遠。
俞和格開飛劍,發覺這劍上傳來的反震之力,已經遠不如最初雙劍相斬之時,心中泰定,當下長吸一口氣,自覺丹田真氣如潮,胸中戰意如火,劍勢展開,便朝搖鈴道人罩去。
兩人一個虛空御劍,一個如凡俗劍客般執劍進擊,卻鬥了個旗鼓相當。俞和真氣越戰越雄,那道人神智昏聵,百般忌憚,此消彼長,倒是俞和揮灑自如,把搖鈴道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
雙劍交擊之聲連綿不絕,可畢竟境界差距頗大,俞和雖然佔盡優勢,但若說把對手一劍斬殺,看起來也要很是費一番功夫,倘若待這道人緩過勁來,扭轉局面也未可知。
打着打着,搖鈴道人眼中兇光又起,剛要再施辣手,忽地一道清冷的劍光幻現,在他肩上一繞,血泉噴涌,一顆大好的人頭滾落塵泥。
雲峰真人臉帶調笑的看着滿身血漬的俞和,拍手道:“極好極好,你幾乎憑一人之力把他斬了。”
俞和麪露羞愧:“弟子錯了,不該託大,只是師尊被人圍攻,弟子一心分憂。”
雲峰真人隨意的拍拍手,笑道:“些許土雞瓦狗而已。”
俞和朝山洞那邊看去,只見滿地鮮血碎屍,剩下十個赤裸的羅霄劍門外門弟子呆呆的站在那邊。
“師尊,此人便是施展靈禽術的人,可弟子並未發現操持陣法的修士。”
“無妨,那人還躲在山洞中,我們可進洞探查,一來斬殺餘孽,二來看看他們到此掘洞,到底是爲了什麼。”
“遵命。”
雲峰真人探手握住那搖鈴道人的法劍,細看之下,發現劍刃已經被俞和斬成一片鋸齒狀,心中暗想:俞和此子真氣竟然雄渾到了這個地步,上好的一柄鐵母飛劍,輔以御劍者的真元,竟然被俞和執劍傷成這個模樣,委實有些駭人。
以劍尖挑起地上的白銅鈴,遞給俞和,“這是你的戰利品,你且收好了,此鈴若是輔以御使靈禽、靈獸的秘術,可有大用。你既得此鈴,將來或也有機緣尋得御獸秘術。”
俞和推辭了一下,方收入門派玉牌中。
雲峰真人走過去,對那些外門弟子吩咐了諸事,自有人發出傳訊玉符,喚左近駐守的弟子來接應照拂。
於是師徒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了那個丈許的山洞中。
洞中有許多火把照明,雲峰真人執劍一路前行,也無什麼岔路,洞穴一路向地底深入,走到底部,足有差不多一里路之遠。
忽地,雲峰真人停下了腳步,眉頭緊鎖。
對面有個洞口,通向一個地底深處的寬闊空間,從外面看去,裡面雲霞升騰,仙光四溢。兩個灰袍道人堵在洞口,其中一個神情萎靡,跌坐在地上,另一個眼眸圓張,仰頭髮出一陣狂笑。
“想必閣下是羅霄劍派的宿老之一,拖你陪葬,倒是值了。”
“道友何出此言?”雲峰真人擺了擺手中的法劍,看着地面的道人。
“憑我手中的陣盤!”那道人揮了揮手中的一塊黃色玉板,獰笑道,“我們只不過來此發掘上古洞府,你們既要趕盡殺絕,我便成全了你!這陣法一起,地火衝突,洞穴就會塌陷,諒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葬身於這地下,玉石俱焚!”
“道友稍安勿躁,我也是奉命而來,何況仙路漫漫,你何苦這般偏激,自絕道途。不如我們商議一二,兵不血刃解決此事可好?”
“你這屠夫!我方纔看清了你的手段,今天此地,便是你我絕命!”這道人鬚髮皆張,形若瘋癲,就要伸指按向玉板,啓動陣法。
雲峰真人一道劍光飛出,可事出突然,未及準備,那道人手指離玉板不過數寸,劍光雖飛出,距離卻相隔太遠,雲峰真人也自知無望,閉上了眼睛。心中想到:“只怪我太過託大,疏於防備,終究是葬身此地,可惜了俞和這孩子。”
可那道人忽地發出一聲慘嚎,雙手齊腕斷裂,斷手兀自抓着玉板掉落下來,這時雲峰真人的劍光剛好斬到,寒芒交錯飛舞,連人帶着陣盤將這灰袍道人劈成十幾段。
雲峰真人睜眼一看,那原本跌坐的灰袍道人,手中長劍淌血,看來方纔是他一劍揮去,解了這場災厄。
“道友,若我將此處得到的珍寶奉上,可否饒我不死?”說話間,這灰袍道人取出一個白玉匣子,拋給了雲峰真人。
雲峰真人也不敢用手去接,揮手放出一道真元攝住這匣子,神念探出,看了半晌,方小心的收起匣子,點頭道:“道友自去吧,不過這一身真修,還請道友留在此地。”
“你!”那道人渾身顫抖,目露怨恨的瞪着雲峰真人,足有一炷香功夫沉默不語,終於掃了一眼雲峰真人手中的劍,深深的嘆息了一聲:“百年修道終成空,不如人間一場夢,罷了,罷了。”
他伸指在自己丹田及眉心一點,周身肌膚翻滾,一道氣流騰起,衣袍充盈如球,良久才漸漸止息,一臉鬚髮轉成斑白,“噹啷”的一聲,手中長劍竟再握不住,掉落在地上。
“逃得今日身死,換得十年紅塵,逍遙去也!”道人再不看雲峰真人一眼,步履蹣跚的朝洞口走去。
俞和看着那道人的背影,想說點什麼,可雲峰真人背對着他,默立在原地,看不到臉上的表情,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這纔回頭緩緩的說道:“俞和,我們進去看看這上古洞府的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