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紫衣姑娘忽然打開了門,追了出來,叫住了李天啓。
“嗯?”李天啓聞聲轉過身來,面向於她。
紫衣姑娘居然還是如此嬌羞,微微低着頭。
“我叫……倪昔格爾琳琅,用你們……的語言……就是……陸琳琅。”紫衣姑娘一字一頓地說道。說完,臉又已羞紅,快速關上了房門。
“倪昔格爾琳琅,陸琳琅。”李天啓感覺到了這名字蘊含着不俗的韻味。嘴裡唸叨着陸琳琅的名字,他走進了林逸仙的艙房,從那已撐開的小窗口看出去,那艘快船已靠近了自己所乘坐的大船一側。
林逸仙揹負雙手,浩氣凜然地昂首站在船頭。範學文則恭敬地垂手站在他的旁邊。
那艘快船頭上站着的正是霍都尉,他的兩名手下杜濤沈光左右站着。三人的臉上都掠過一絲喜色,想必是最終還是讓他們追上了這條可疑的船隻,也許就是建功立業的時刻。
杜濤在快船上雙手揮動,大聲嚷道:“快停船!你們快停船!”
“先停船吧。”林逸仙輕聲吩咐道。範學文返身走下底艙,叫住槳手們停止划船。
三桅大船緩緩停了下來,在水面蕩起一陣漣漪。那艘快船趁勢劃了過來,徐徐靠近。
霍都尉睜大雙眼,像是從未看到如此傲氣的少年郎,其實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這位少年郎腰間故意亮出的金印標記,金印標記上顯示的是一幅虎踞龍盤的圖案,這他不可能不認得。在大唐的地界甚至有些邊界鄰國都不可能不會認識這個圖案。這個圖案所代表的家族,甚至可以媲美皇族。
“等等。”沈光和杜濤剛要躍上船,卻被霍都尉拉住了,他低聲交代:“這是極貴之人的船,先別過去,在此把話問清楚再做區處。”
沈光立刻會意,轉頭抱拳對着林逸仙問道:“這位公子,請問你們船裡裝載何物,船身居然如此沉重,吃水這麼深?”
林逸仙像是並未聽到他的問話,也並不在意他說什麼,仍然負手於後,遠眺海面,依舊我行我素的氣勢。
沈光吃了個閉門羹,心中甚是不快,卻礙於霍都尉的吩咐,只得再次說道:“這位公子,我們可是吃皇糧辦差事的人,不給我們面子,也得給皇上面子吧。”說着,對着長安方向伸手施禮,遙拜皇上。
林逸仙微微側臉看了他們一眼,還未說話,此時範學文急匆匆從底艙跑了上來,對着沈光說道:“這位官爺,小的這只是要遠航,裝的都是日常所需之物,以備長遠的航行。”
沈光看到總算有個應話的人,臉面也好看了許多,趕緊接過話茬,說道:“你們可有看到過一身穿紫衣的少女?或是少年?反正都大概是十來歲的模樣,五尺左右身高。”
範學文說道:“官爺,我們這可是商船,做買賣的,並不販賣人口啊。在望牛坡確有許多此等模樣的少年少女。”
“唉,不是說你們販賣人口。”杜濤問道:“你們當真沒見過嗎?但根據我們的線報,的確說望牛坡有我們所要找的人,而且我們前腳方到,你們居然急急離開,這是怎麼回事?”
範學文說道:“官爺,我們急需去遠方提一批貨,是要趕緊走的,卻並不是心虛啊。”
“哼!那爲何我們那些幾個同僚在渡口碼頭大聲喊你們回頭,你們卻依然照走不誤?”
顯然他指的是楊都尉一夥在碼頭上喊叫的情景。
林逸仙冷冷一笑,突然轉身對着他們道:“富林商行的事,你們可都要干預?”
霍都尉面色一變,果如他所料,幸虧多了個心眼,沒有莽撞行事。而他的那兩個下屬萬萬沒想到他們所查的船隻居然是富林商行的,更是當下嚇得面如土色,不敢再言語。
他們爲何如此懼怕富林商行呢?俗話說,民不與富鬥,富不與官鬥,但顯然這些官更畏懼這富,也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範學文見狀,自然也是心中疑惑,他雖然久聞富林商行盛名,卻沒想到連官府中人對富林商行也是噤若寒蟬。
眼見這位公子氣度非凡,許是富林商行公子駕到?霍都尉趕緊打圓場,抱拳對着林逸仙說道:“公子,請恕下官眼拙,未能及時認出公子,也未能好好管教屬下,請公子恕罪。”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公子恕罪。”杜濤和沈光兩人順着霍都尉架過來的梯子趕緊也抱拳說道。
“罷了罷了,你們回吧,我這條船沒有你們要找的人。”林逸仙眼珠一轉,又調皮地笑問道:“五尺高的少年?莫不是你們嘴裡所說之人是指本公子?”
“不敢,不敢。”霍都尉三人趕緊再次行禮,霍都尉說道:“既然有公子在此說話,想必也是我們搞錯了。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叨擾了公子,還望在家裡不要提及此事。那下官就多謝了。”
“不會。你們走吧。”林逸仙揮手道。
“祝公子順利!”霍都尉抱拳,走回了船艙,快船馬上調頭,駛離了大船。
待霍都尉那艘船遠去,範學文恭敬地對着林逸仙說道:“富林商行果然名不虛傳啊。”
林逸仙卻沒時間理會他,兀自跑回了船艙,卻發現李天啓待在了自己的艙房內,頓時感覺到一陣面紅耳熱。
“你是否風寒?”李天啓見狀,伸手想探一下他的額頭,卻被林逸仙伸手拂掉。
“我沒事,你……你卻到我房中做甚?”林逸仙有些慌亂地問道。
“她,倪昔……格爾……琳琅。”李天啓想了想,指了指隔壁。
“什麼泥稀?歌兒?鈴鐺?”林逸仙不明白。
“她,名字,陸,琳琅。”李天啓一字一句說道。
“陸琳琅?這就是你那位妹妹的名字?”林逸仙明白了。
李天啓點點頭,“對了,她全名就叫倪昔格爾琳琅,說什麼我們這邊叫陸琳琅。”
林逸仙搖搖頭,說道:“她是苗寨出來的吧。”
李天啓驚訝道:“你知道?”
林逸仙說道:“你忘記我家是做什麼的嗎?當然,許多地方的人我都有些認識,我初見她時就覺得有點像那邊的人,再聽你這麼一說她的名字,顯然,她就是苗疆的了。”
哦,原來是這樣。李天啓明白了,難怪她一直不怎麼說話,當初還以爲她是啞巴呢,原來是因爲她並不太懂說中原的話。
“好了,別扯開話題,你來我的房裡做什麼?”林逸仙問道。
“那當然是過來跟你住一塊啊,我總不能與她睡一個屋裡吧?”李天啓說完,就要往那木牀上躺。
“等等!”林逸仙突然叫了起來。
李天啓看到林逸仙氣急敗壞的樣子,有些不知所以,已然站住。
林逸仙說道:“這怎麼可以。”
“爲什麼不可以啊?都是哥倆,睡一起相互有個照應啊,也顯得我們親密無間。”
“照應?這……”林逸仙的臉更紅了,紅得像只熟透的西紅柿。
看到李天啓像是真要住這裡了,林逸仙急了,突然想到了:“你知道我爲什麼去客棧都要包下整個客棧嗎?”
“當然是因爲你是個富家公子啊,有錢你想包下客棧必定是可以的啊。”
林逸仙搖搖頭,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去食肆爲何總要包下整個食肆酒家?”
“因爲你太有錢,沒地方花。”
林逸仙更急了,繼續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爲何捨得花這麼多錢去包下這個,包下那個?”
“因爲你錢多得沒處放了。”
“唉……實話跟你說吧,我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林逸仙有些無奈。
“哦,原來是這樣。那我睡這地板,你睡木牀上總可以了吧?”李天啓從木牀邊走了回來,站在艙房的中間。
“好……是不可能滴。我喜歡一個人待着。”林逸仙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了,李天啓這小子,有時你覺得他聰明吧,他卻蠢得你恨不得踹他兩腳,有時你覺得他蠢吧,他卻比你看得還透徹。
李天啓長嘆了一聲,“那好吧,好吧。我去找範先生,看他還有沒有其他房吧,那你和琳琅就住在這兩間艙房吧。”他搖搖頭,走了出去。
待李天啓走了出去,“呼……”林逸仙終於鬆了口氣,關上房門後像是全身虛脫般癱軟在木牀上。
李天啓找到了範學文,問他船上還有沒有其他空餘的艙房,範學文感到有些奇怪,問他是否住不慣之前的那房間,李天啓則解釋說不是,只是帶多了個妹妹,當時沒有告訴他,範學文當然驚訝不已,但他看到林逸仙就這麼站在甲板上就已嚇退官兵,自然也不敢多問,當下說只有自己的房間可以住了,他讓給李天啓住,而自己搬下底艙,與那些魁梧的漢子睡大鋪。
李天啓當然不好逼人家住到下層去,但範學文哪肯呢?於是李天啓只好回來問林逸仙又拿了些銀兩,給了範學文才算是心安。
他們這麼一鬧騰下來,也已是傍晚時分了,海面已起風了,桅杆上升起了船帆,那大船頓時像有數十匹駿馬拉着一般,飛快向前行駛。
落日的餘暉灑在海面上,李天啓和林逸仙坐在甲板上,感到陣陣愜意,而陸琳琅則站在他們身後,美目透出一股淡淡的思念之情,遠眺着那一座座露出些許海面的暗礁石堡。
人言落日是天涯,忘記天涯不見家——這就是此刻陸琳琅心裡的寫照吧。
李天啓和林逸仙也是各自有各自的心情,但對於不久前才經歷了刻骨銘心的他們來說,此刻是最恬靜宜人的。
漲潮了,波濤開始洶涌,而大船此刻更像條梭魚,熟練地穿梭其中……
落日還有些餘暉,但烏雲已等不及了,漸漸席捲了整個天空,看來暴風雨就要來臨了。
風更急了,浪更大了,隱隱傳來槳手們齊心協力控制好船身的吶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