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特揉着他因劇烈撞擊而生疼的胸部及臀部,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碎光同時被白色封符牢牢遮掩,透不出光芒。玄饒有興致地打量着眼前奇異的一幕,猜測着元練興許在這座別墅中構建了封印陣。
“你是出不去的,除非,用我的靈魂祭奠,你,要來殺我嘛……”元練語氣淡然,而司特聞之則是一震,殺他,殺自己的舅舅,他無論無何也無法下手。
“你猶豫了,你那善良的心性倒是和你那早死的母親相似啊!可善良,在此等亂世,換來的只有死亡!”
“不,舅舅,你快打開結界,讓我出去!”司特狂亂地吼叫着,他的話語中充斥着以往從未有過的癲狂——宛若魔障。
“放下它離開,抑或殺了我離開。你只有這兩個選擇!”這話雖說是斥責的語氣,可在司特神智不清的此時,倒不如說是引誘,他在引誘着司特舉起碎光殺死他,這是爲什麼?玄伸出的手臂硬生生止在了半空,他分明瞥到元練眼神中那一閃而過的熾熱和對其無言的勸阻。這位老者,他已經準備好離開這個世界嗎?要以自己的生命來完成這場最完美的鑄造嗎?
玄終究沒有動,他愣在那裡。時光恍若停滯了一般,被碎光操縱身軀的司特握緊手中的長刀橫插入了元練的腹部,儘管受千年時光磨礪,可它的刀鋒依然鋒銳無比,只聽一聲悶響,鮮血便從元練的體內流出,順着刀尖,一滴滴落在木質地板上。元練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緊盯着流下的鮮血,那鮮血正順着事先鑿好的凹痕,連接成一副錯綜複雜的圖案。白色封符沾染了元練的血液後,其上的紋路轉瞬明亮起來,幽蘭色光暈籠罩於碎光上,令司特的攻勢爲之一頓。他僵持在原地,神色恍惚,無法動彈。
“我能感覺出來,你並不是普通人。對嗎?”摒住最後的氣息,元練轉身微笑着面向玄。
玄輕輕點着頭,神色鄭重道:“我會照顧他的。”
“那我就放心了,呵呵。我謀劃了十年,一直等待着他的到來,終於…如今夙願已了,毫無牽掛,只可惜,神鑄師一族再無人繼承,九泉之下,愧對列祖……”元練說到這裡,語氣一梗,似乎想到了什麼,還想繼續說道,聲音卻戛然而止,他痛苦的握緊插入其腹部的碎光,全身的精血在一瞬間被其吸乾,只留下了一具可怖的肉體骨架。帶着一個未能說出的秘密,元練,遺憾的離開了人世。
碎光表面纏繞的白色封符因元練的離世而裂成碎片脫落,碎光赤紅色的光芒再次照亮了整間屋子,司特也恢復了意識和行動,但當其看到眼前的一幕時,整個人又陷入了新一輪的癲狂中。
“我,我幹了什麼?”司特惶惶鬆開手中的碎光,一下癱倒在地上,他殺死了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你不用自責,這事根本與你無關。一是那把刀的刀靈控制的你。二是你舅舅一心尋死,他在用自己的生命來成就一名神鑄師的無上光榮。你不用過於傷心,在他的心中只有神鑄師的榮耀,並沒有親情的存在,對他的死,你不需要悲傷,反而要爲他祝福。”玄一字一頓地說着,每一句話都斟酌了許久,他知道,隱藏在這慘痛畫面背後的是更慘痛的事實。
“不,是我殺了他。”司特抱頭痛哭,不管怎樣,依然是他殺死了他,殺死了他的舅舅。
玄筆直站立,靜默無語,他在心底對這位偉大的老人表達了崇高的敬意,他,默默承受了太多太多。司特已經流不出淚,他乾嚎着,跪在元練遺體前,雙拳狠狠地擊打在自己身體上。這種近似自殘的行爲令玄不免搖頭,他走到司特身前,不由分說地將其拽了起來。
“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那頭妖獸,你不想報仇了嗎?你若依然在此頹廢,九泉之下的父母是不會原諒你的。你忘了來這裡時的承諾嗎?你難道不想親手殺死那頭妖獸嗎?”一個個問句拋出,令沉溺於感傷氣氛的司特頭腦再次運轉起來,的確,如今並不是哭泣的時候,他還要去討一筆血債。元練整理好衣着,鄭重的在元練身邊磕了三個響頭,“噗通”的聲音迴盪於這座少了主人的別墅中。
“舅舅,今日之事我自會在屠殺那頭妖獸後來向九泉下的您贖罪。”司特通紅着雙眼,從元練的衣兜中取出那隻生鏽的打火機,當作永別的紀念。
“讓我將其火化了吧。人,終究要回歸於塵土。”得到司特默許,玄揮出一道火焰,這火焰一與元練屍體接觸就爆發出巨大的能量,片刻,便只剩下了一撮骨灰。司特從大廳的櫥櫃上尋來一瓷瓶,將骨灰小心翼翼地掃到紙巾上,然後倒進了其中。
“老師,我們現在要去做什麼?您知道要去哪裡尋到那隻妖獸嗎?”司特按捺不住內心激動的心情,他的怒火充斥了胸腔,就快要將他點燃。
“回去上課。”
“老師,這裡怎麼辦?”儘管訝異,司特並沒有多問。
“無需管它,這座別墅的封印仍在,你舅舅的靈魂會常駐於此的,儘管沒有意識,但它仍會甄別敵我。”
“靈魂?我舅舅的靈魂嗎?”司特說着說着,感覺到一股暖風從臉龐劃過,他又有了想哭的衝動。
“呵,我也不知道。我們走吧。”不負責任的說完這句話,玄緩步離開了這裡,這個傷情之地。猶豫了一會兒,司特還是撿起了仍在地上的那把碎光,之前的那種熟悉感,愈發強烈。
等玄和司特坐計程車趕回學校時,上課鈴已經敲響,所幸,這第一節課是作文課,正是玄所教授的。司特和碎光“因緣巧合”下籤訂了血之契約,這是一種從屬契約,司特的意識佔據絕對主導地位。經過玄的教導,他很輕易就將碎光融入了自己手臂處,乍一看,如同一枚鮮活的刺青。
司特與玄一前一後走進教室,同學們見到只以爲是語文老師和司特進行了一次談話,並未在意。只有司特知道,在過去的短短几個小時裡,他失去了一位親人,這世上最後一位親人。不知不覺,他的淚水滑落到發下的作文紙上,很快將其潤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