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城位於神州核心地左近,與太乙聖地緊密相連。
雲山城傳承至今已有數劫,上上劫末,雲山城老祖應了法劫而亡,便再無一人能攀上純陽的領域。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一位純陽大能的隕落,意味着他畢生所修的精氣神都復歸天地。生靈攫取天地靈氣以煉自身,所以天地要毀滅生靈,令界域達到某種平衡,這便是純陽法劫的由來。
只有純陽大能的精氣神,才能被天道看重,普通修士也有精氣神,但沒有天道所需要的神。
修士只消修至純陽,便能洞徹真界的天地法則並不完善,天道所需要的神,便是純陽大能領悟的法則,以此彌補缺陷。
踏入法則的領域,意味着天地無法隨意束縛,意味着無敵,就好像人與螻蟻的區別。所以別看雲山城或者很多大門閥表面風光,若是無足夠底蘊,抵擋不住純陽大能,那麼門中有再多大宗師也無用。
差一步便是天淵之別。
雲山城原本還能與太乙聖地平起平坐,然而云山城的純陽大能隕落後,似乎大勢已去,一代不如一代,天下分五州以前,蕭南離未出世以前,雲山城還是天道盟墊底的存在,好幾次都差點被太乙聖地排除核心之外。
中小門閥雖也屬天道盟,但不掌一方風雨,不據百座城池,沒有福地供以修煉,對於雲山城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
天下分五州以後,雲山城奮發圖強,在一位家主的帶領下,雲山城重新屹立,終於擺脫了滅門之危,而這位家主便是雲山城現今的老祖,雲本初。
雲本初在位時,雲山城勢頭兇猛,幾次差點超越仙源劍派,成爲天道盟排名第二的門派。可以說天下的世家中,除黎家以外,無人敢於雲山城比肩。
要知道世家的侷限在於歸心,雖有世代侍奉本家的旁支,但終究不比門派招徒便利。各房之間的明爭暗鬥也要比門派來的嚴重,可以說雲山城能走到今日,雲本初功不可沒。
……
雲山城本部雲石山莊所處之地,一年四季皆春暖花開,曦耀非常明媚。
然這日天穹突變,風起雲涌,很快便在雲山城的上空聚起黑雨雲,隨着暗藍色的雷霆交接,天穹轟隆一聲巨響,黑壓壓的雨珠便串聯成線落下,從遠處觀看,在暴風的影響下,雨線左歪右扭,宛若被無形的手擺弄。
狂風驟雨來得毫無徵兆,緊靠雲石山莊的斷夢城紛紛逃回家中,初始還有人罵罵咧咧,待自窗臺處望着這驟來的風雨,漸漸不知爲何心慌起來,竟有些手足無措,在他們印象中,這個地方從來只有細雨綿綿,緣何氣候突變,真個揪人心田,讓人無所適從。
而若是細看,這雨幕好似化作了怪獸,張牙舞爪的撲落下來,嚇得緊抱着父母的孩子們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陣陣,卻都被狂風暴雨的聲音掩蓋。
遠在百里之外,斷夢谷上面的崖畔坐落着的便是雲石山莊,山莊裡的人,對這異象也是不得其解,便聚在一起議論。
雲石山莊的核心位置有一座小院,喚作凌煙閣,這座凌煙閣在所有云山城的族人眼裡都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存在,因爲裡面住着一個人,一個年紀很大的人,一個渡劫大宗師。
小院不大,這院牆卻刻畫着山川草木鳥獸魚蟲,分作左右,照壁上有美人圖,可兩邊畫的都非常醜,好像三歲小兒的塗鴉。
珍珠大的雨點打在照壁上,打在院牆上,那些山川草木鳥獸魚蟲與美人圖層層的與雨水一道脫落,漸漸模糊,這些畫圖,竟真是塗鴉而已。
然而雨水混着墨脫落以後,卻露出來一些狂放恣意的字與真正的圖畫來,哪怕是在雨幕中,也能分辨出來,這塗鴉下面的字與圖畫皆出自大師之手。
“這是誰家的雨,好大的膽子,竟敢將我的大作沖洗乾淨!”
轉過照壁,小院檐下一坐一站兩個男子。聲音來自坐着的那個男子,他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左右的年紀,躺在一張普普通通的竹製躺椅上,閉着眼睛,用着漫不經心的語調說着毫無道理的話語。
邊上男子約四十左右年紀,上脣蓄着一層短鬚,顯得溫文爾雅,聽見此言,沒有應聲,而是望向雨幕,過了片刻才緩緩說道:“六叔,您這三歲小兒塗鴉,還是不要稱大作爲好。風雨雖來得異常,卻非人爲,只是這徵兆怕是不吉,莫不是應了北地異動?”
這兩人從表面看,似乎有點違和。然而躺坐的男子面貌雖然年輕,但自檐下滴落的雨水濺落在青石板上,化成細碎的雨珠,這些雨珠還未靠近男子,就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
仿似落入另一個空間。
溫文爾雅的男子正是雲山城現任家主雲易儒,而被他稱作六叔的男子,自然是雲家太爺雲本初。可這位太爺實在沒有一點老像,從這便可以看出來,雲本初突破抱虛時,年紀不大。
雖然修士的修爲在真人以後,身體成長几乎停滯。但過個幾千載,還是會有一點點變化的。
坐與站,高低自分。
雲本初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的說道:“天機閣的那幫蠢貨都沒有推算出來,玄燁那老傢伙不急,我們急個什麼,風雨來就讓他來,洗洗雲山城的污濁也是好的。”
玄燁便是太乙聖地聖主,天底下沒有多少人敢這樣喊他。
雲易儒早就對此見怪不怪,但是他的眼神卻是微微一變,罵聖主老傢伙無所謂,罵天機閣都是蠢貨也無所謂,可雲山城的污濁,卻又從何而來?
太爺莫非話裡有話?
他想了想,說道:“雲家在太爺手中煥發新生,各支系都一心爲壯大雲山城而努力,應無濁流纔是,太爺何出此言?”
身爲嫡系,身爲雲山城現任家主,雲易儒與雲本初的關係非常親近,所以有話當面便說,絕不會藏着掖着。而且,即便是藏着掖着,也很難瞞過雲本初。
雲本初睜開眼睛,這是一雙剔透明亮的雙眸,與他表現出來的漫不經心不同,帶着一種洞徹萬事萬物的智慧光澤。
他望着照壁上的墨汁脫落,意味莫名的說着:“你看這照壁,縱使有聖人經文,縱使堅韌不拔,經數百年風吹雨打,仍會變作殘垣。雲山城便是這照壁,如你所說,一心爲雲山城壯大而努力的各旁支便是聖人經文,那麼誰是風雨,你心裡沒有數麼?”
“我在這照壁上塗鴉,便是護着你們不受傷害。可這風雨好生沒有道理,生生就沖洗去了,費得我一番苦心,你說是不是?”
雲易儒聽懂了,卻只能默然。他的心裡明白,雲本初這是對云溪被搶走之事表明了態度。
當初云溪被劫走,雲淡清便找到了他,以自己終生侍奉主家爲代價,換取云溪自由,他答應了。因爲他突然明白,雲淡清愛云溪勝過愛雲山城。雲淡清是族中小一輩天賦最高的,道心通透,不是云溪可比,如何抉擇,自然清晰明瞭。
雲易儒當然不敢說,您在這照壁上的塗鴉,只不過輕輕一揮手而已。
雲本初見他不語,笑了笑,說道:“易儒,我不是那些迂腐的老古董,只要爲雲家付出一定代價,自由自有。”
說到這裡,他忽然收起了漫不經心,變得冷漠,語聲也變得冷淡:“可若是把本應盡的義務當做籌碼,你這個蠢貨還真收了這籌碼,未免太不將我放在眼裡。雲山城供你吃喝修煉,供你遮風擋雨,難道這些恩情,都是假的嗎?”
雲易儒見他如此,反而笑道:“太爺息怒,不日我便讓云溪回來給您請安。”
“你派些人去……”
然而云本初卻沒有真的息怒,而是淡淡說道:“派些人去玉清宗討個說法。”
雲易儒怔了怔,有些惘,若雲本初真對此不順心,早有動作,何至於到現在才發作,尤其是北地異動。
下一刻他的眼中惘然盡去,說道:“會不會……不太好?”
“還有,雲家安插於大圖國的棋子被拔掉了,止行死了,被斬盡殺絕,神魂未能逃回。”
雲易儒自然不是蠢貨,只憑雲本初的寥寥幾語,他已經推斷出派人討說法,應是聖地的旨意。既然聖地在這個時候做這種事,那麼很顯然,聖地已經知道北地的目標是何處了。
云溪被搶走,天道盟至今按捺不發,便是留着當做藉口。
他心思通透,很快便想明白因果。但神州的一些變化也引起了他心中的不安,此時便一併道出:“依附雲山城的幾個小門派,還有近來崛起的巫王宗,有些異動,結合止行的死,不難想象,他們盯上了雲山城在天道盟中的地位了。”
雲本初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跳樑小醜何懼?管他是巫王還是鬼王,若敢招惹雲山城,便滅他滿門。”
“會不會……不太好?”雲易儒小心翼翼的說着,他心知這位雲家太爺,若是一時興起,真的會去滅人滿門,根本不會在乎天道盟的條約。
他說了兩次這句話,但意思卻都一樣。
“再廢話滅你滿門!”
“六叔我們是一門的。”
“那就滅你全家!”
“六叔,我們也是一家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