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慈說道:“行軍打仗,秦王最在行,又有李元霸做先鋒,帶上我出征,只是錦上添花,不如留我在長安,跟進朝廷和後宮的動態並向他彙報,使他能夠在千里之外,也能時刻掌握長安的時局。”
景和點頭,“有道理,對了,說到後宮,我昨天聽花生湯說,聖上最近納了一個叫做尹綺珍的女子做妃子,地位好像還不低。”
孔慈笑出來,慢慢行走在夜風中,“花邊新聞就是傳得快,有什麼問題?”
“據說這女子是太子送進宮的。”
“太子的手腳還真快。”
景和說道:“主子爺,我們要不要也做點工作?”
孔慈似笑非笑,壞心的說道:“等兩年吧,你的小胸部還沒長出來呢,送進宮也只能做押帳宮女。”
“啊?”景和愣了愣,明白過來孔慈是在調侃她,羞憤得雙頰通紅,“討厭鬼!誰想進宮了!”狠狠踢了孔慈一腳,氣呼呼跑開。
三月初四,太子從洛陽前線送回消息,稱義師攻伐不利,和王世充交戰五場,損失了四員大將,攻城四次都告失敗,兵勇損失折半,現在駐紮在洛陽城外一百里的三王陵附近,和王世充部兩廂對持着,而我方糧草和兵馬都十分不足,請求長安方面緊急增援。
當天夜間,納言劉文靜到秦王府找孔慈,和他商量對策。
彼時孔慈正在閱讀李世民私下差人送來的加急密函,他在密函中寫道:
孔師父臺鑑:
戰局其實沒有大哥說的那麼艱難,事實上,之所以會出現今天局面,是我一力促成的。
二月二十七,大軍進入洛陽境內,我看到沿途張貼着王世充的求賢告示,求取三種能人:學識出衆,通達世務者;武藝高強,善於摧鋒陷陣者;善於審理冤枉、發掘人才者,我因此判斷,王世充其人,是很懂得識人用人的,在他跟前一定聚集着不少有能力的人,經過仔細收集,我列出了以下清單:
文士方面,有宇文儒童、元文都、皇甫無逸、長孫安世、張行成等五人;
武官方面,有劉師立、羅士信、楊注、楊公卿、郭士衡、郭什柱、董浚、張童仁、硃粲等十三人。
上述這十八人,都是十分難得的人才,我希望能夠全部羅到,但還沒有找到羅的辦法,所以開戰以來,我都在私下囑咐四弟,和敵方交手時候不可盡全力攻擊,最近幾天索性讓他裝病不要出戰,我不希望上述戰將傷亡,當然更不希望破城之後,這些能人全部投到大哥門下。
現在我需要你幫忙的,有兩件事:
第一,找劉文靜出面,設法說服父皇,暫時不要派兵增援;第二,給我一個將上述十八人收爲己用的方法。
這信函內容我原封不動抄送了一份給劉文靜,稍後他會來找你討論,切切儘快回覆爲盼。
孔慈讀完密函,沉吟了陣,問劉文靜,“劉大人,針對秦王提出的兩項要求,你有什麼建議?”
劉文靜樣子清俊瘦削,眉眼卻十分突出,他的眉形平直,濃黑如墨,雙眼透亮,光華四射,“第一件事,比較難辦,在目前這種情勢,不派兵增援是不可能的,這是本朝開國以來第一次出兵,聖上非常看重,他比誰都希望能夠得個開門紅,以壯軍威,因此太子的要求他一定會滿足,我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將籌措糧草和兵馬的過程拉長,給秦王爭取時間;
第二件事,我現在還沒有想到對策,因爲不瞭解這些人的身世背景,不好貿然建議,只能提一點小小的參考意見,秦王列舉的十八人,能羅的儘量羅,羅不到的,寧可全部屠宰掉,也決不留給太子。”
孔慈笑道:“老實說,我也是這麼想。”
劉文靜略略露出笑意,“看來是英雄所見略同。”
孔慈出了會神,說道:“十八人當中的五名文士,皇甫無逸、長孫安世是前隋國有名的孝義之臣,肯屈尊洛陽,想必是因爲楊侗的緣故,所以想要兩人離開洛陽,就須得在楊侗身上做些文章;
剩下三人,宇文儒童是宇文家族的人,雖然有才幹,但未必能用,元文都從大業十二年開始,一直擔任東都留守,和王世充關係匪淺,是王世充的心腹,不大可能羅得到,張行成是河間名士劉炫的關門弟子,才學出衆,又清正廉明,現在是王世充委任的度支尚書,在物資籌集和管理方面,非常有才幹,很值得秦王收容,據說他很尊師,因此如果我們可以請到劉炫做說客,也許能夠說服他棄暗投明。
武官方面,劉師立忠孝,羅士信勇猛,兩人都是很識實務的人,只要破城之後,對他們善加撫慰,多多封賜官職,問題就可以解決,至於兩人降唐之後,會投太子一方還是秦王一方,這個就說不好,因爲兩人都些說不出口的後顧之憂,關鍵看太子和秦王誰先替他們解決,這是後話,等洛陽戰役結束之後,我們再來討論。
除了劉、羅兩人以外,秦王列決的其他的十一名武官,都是平常角色,可有可無,能羅到是最好,假如羅不到,不妨都屠宰了,將來還會有更好的出現。”
劉文靜皺眉,“秦王不會同意的,他指明要羅所有的人。”
孔慈卻笑,淡淡說道:“秦王會有這樣要求,是因爲他現在正鬧兵慌,手下的武官只有一個衛王,他心裡虛空,所以見人就想拉攏,但我的觀點就不同,武官這種資源,和普通兵勇不一樣,武官的平均生命週期,比普通兵勇要長很多,這同時也意味着要花更多的精力和心血去培養,才能得到理想的戰鬥力和向心力,既然是這樣,我們就一定要嚴格把關,寧缺勿濫,帶一攤破銅爛鐵,還不如身無一物輕鬆。”
“這倒也是。”
“更何況真正有價值的游魚,根本就不在洛陽。”
劉文靜皺眉,“什麼游魚?”
孔慈解釋道:“這是我給秦王做的比,說能用的人,就像游魚一樣,靈活機敏,要想抓魚,就要下海。”
劉文靜露出微笑,“這比喻有趣,你說他們不在洛陽,那是在哪兒?”
“洛倉,瓦崗山。”
劉文靜眉骨輕輕聳動,“是否是西魏大魔國開元魏王李密盤踞的洛倉瓦崗山?”
孔慈點頭,“對,去年八月初,我爲着找玉璽,去過一次瓦崗,那裡雲集的文官武將,真正堪稱是奇才。”
劉文靜沉吟了陣,說道:“說話要負責任,你可想清楚了,楊注等人一旦被剔除秦王名單,就只得一個死字,人死了就不能復活,萬一將來秦王打下瓦崗,發現西魏國內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後果將會十分嚴重,秦王平時性情雖然是溫良,但他發怒時候,也是非常可怕的。”
孔慈心下略有暖意,劉文靜說出這番話,完全是基於好意在提醒孔慈,“我知道,放心,不會有問題。”
劉文靜清瘦面容略有笑意,“那就好。”
兩人商議妥當,決定分頭行動,劉文靜去聖上跟前,設法將籌集糧草和兵馬的事包攬下,逐步安排,儘量拖延時間;孔慈負責寫密函給秦王,說明十八人的處置方法,並派出兩路狙擊手,一路過洛陽狙擊楊侗,一路過河間邀約劉炫。
計劃原本已經擬定,但是沒有想到,第二天下午,劉文靜氣極敗壞趕到秦王府,對孔慈說道:“今天朝議時候,聖上說太子要求增援,誰願意出面負責籌集糧草和兵馬,我都還沒來得及開口,民部尚書唐儉就先我一步,將這件事搶了去,說有一萬擔糧草和兩萬兵馬,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用,其人更願意親自押送所有資源去洛陽,增援義師,聖上當即就准奏了。”
孔慈聽得大皺眉頭,“這麼快?糧草也就算了,兵馬他是從哪裡調度來的,我記得今次太子出擊,七萬大軍全部是從長安屯騎部隊抽調走的,當時幾乎已經罄盡長安兵力,兩萬也不是小數目,就算他調集附近州郡的遊擊充數,也至少需要兩三天的時間安排,怎麼可能會這麼快……”
劉文靜問道:“你那邊情況如何?是否安排妥當了?”
孔慈說道:“還沒有,信函昨天夜間才送出去,狙擊楊侗和邀約劉炫的人也纔剛剛出發,最快也要七天才可能出結果。”
劉文靜急得滿頭冒汗,“這可怎麼辦?”
孔慈在房中來回踱步,皺眉苦苦思索,眼角餘光掃到景和在窗戶後邊露出半張臉,衝他示意,他不動聲色行至窗口,景和展開一張小條,上邊寫着:是徐靖,他調用了徐家扶風儲備兵庫的資源。”
孔慈心下一沉,脣齒開合,用口型無聲的詢問:“你確定?”
景和點頭。
“領兵是誰?”
“昭武大人。”
孔慈沉吟了陣,轉身對劉文靜說道:“唐儉什麼時候動身去洛陽?”
劉文靜說道:“就在今天下午,這會兒估計已經出發了。”
孔慈深吸口氣,“我今天夜間出城一趟,會把問題解決。”
劉文靜試探着問道:“你打算怎麼解決?”
孔慈笑出來,輕描淡寫說道:“不外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先禮後兵,斬草除根。”
劉文靜打了個寒戰,只覺眼前這瘦削斯文的年輕人,眼中閃爍殺機的樣子,像極了一條捕食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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