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四時左右,我帶着五千人馬抵達金堤關附近的安豐縣,在安豐縣一座無名的土山就地紮營,沒有再繼續前進。
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我喜歡讀書,在丹陽宮的時候,除了打理花圃,其餘時間都在讀書,我讀的書內容廣泛,不過主攻方向是中醫藥理和佛經,那時候以爲自己一生應該都會在冷宮中度過,到年老的時候,疾病和孤寂就會成爲最大的敵人,因此在年輕的時候多多學習藥理和佛經就顯得十分的必要,至於兵書,只在十五六歲時候,爲着打發時間,勉強讀過一本孫子兵法,七八年後的今天,兵書上寫的大部分內容都已經忘記了,只有極少數直白淺顯又容易背誦的字句,隱約還記得一些,這其中最爲典型的,莫過於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話,我記得原話是這樣說的: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敗。
瞭解敵方也瞭解自己,每一次戰鬥都不會有危險;不瞭解對方但瞭解自己,勝負的機率各一半;既不瞭解對方又不瞭解自己,一定是每戰必敗。
我雖然相信孔慈一定會在危急關頭出現,但同時也提醒自己要做好孤軍奮戰的打算,因此,在前往金堤關向張須陀宣戰之前,必要的功課是一定要做的:我需要了解張須陀實力究竟有多雄厚,金堤關的防守究竟有多堅固。
要獲得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必須要進行周密的調查,而調查的方法,不外是兩種:第一種,親自出馬去金堤關偵查;第二種,找熟悉金堤關地形地勢的人打聽,爲着能夠使調查內容足夠全面,我決定兩個辦法都用:白天先找熟悉金堤關地形地勢的人打聽情況,晚上再帶着兵勇過金堤關實地偵察,結合兩方收集來的情報,確定攻城方案。
主意拿定,我找了軍中的傳令官,將兩個問題說給他聽,讓他設法幫我在本地找幾個百姓來問話,傳令官笑道:“田姑娘,何必捨近求遠,我就是本地人,對金堤關的歷史和現狀都瞭如指掌。”
我高興之極,連忙說道:“那好,你把你所知道的信息全部說給我聽。”
傳令官想了想,說道:“洛州境內,頂重要的軍事要塞,稱之爲三門三關,三門是指東北上春門,東南建陽門和西南永通門,三關是指正西金堤關,正東武牢關以及北後方的臨清關,三門三關當中,金堤關又是重中之重,因爲關內有着全洛州最富庶最產糧食的州郡,比如河陽、略陽、平川等,是洛州乃至整個河南的糧倉,所以從前周朝開始,歷任洛州總管都很注重金堤關的防禦工程建設。
到了本朝,前廢太子楊勇擔任洛州總管,更是在這方面花費巨大人力和物力,他加寬加深了金堤關的壕溝和護城河,並用採自深山的巨石重新構建外圍城牆和城樓,後來楊勇受封太子,調回長安,竇榮定繼任洛州總管,其人深諳軍形佈陣之法,他擔任洛州總管期間,對金堤關的防禦工程進行了全面的升級,但他的升級不再是集中在硬件設施上,而是通過對守城的兵勇進行系統培訓,實戰演習各種兵法要略,全面提升兵勇的快速應變能力,由此帶來的結果是:洛州境內目前除了瓦崗以外,還有至少五路以上的義軍勢力,這五路義軍在最近一年中都陸續攻打過金堤關,但沒有一路成功,而隨着張須陀部率領四萬人馬入駐金堤關,這間城樓更是固若金湯。”
我聽得皺眉,“這樣看起來,金堤關無論如何是不能強攻的了。”
“對,不要說我們現在才只五千人馬,就是有五萬人馬,強攻都不見得有勝算。”
我沉吟了陣,又問道:“關於張須陀其人,你知道多少?”
傳令官又想了想,接着說道:“張須陀進駐金堤關之後,主公曾經派人蒐集過他的信息,不過只共享給高階的武將,沒有普及給我們知道,我唯一能夠提供的,只有一點我自己的現場觀察體驗。”
我精神一振,笑着說道:“比起輾轉收集來的信息,現場的觀察體驗更有參考價值,你趕緊說,我洗耳恭聽。”
傳令官靦腆的笑,說道:“大約是在十天前,主公曾經派武賁郎將單雄信帶着一萬人馬攻打金堤關,討伐張須陀,彼時恰好也是我做傳令官,因此我目睹了交戰的全過程。單將軍抵達金堤關之後,因爲從來沒有和張須陀交手過,不知道他的兇險,就直接點明挑戰他,結果張須陀出戰,三個回合不到,就把單將軍殺得丟盔卸甲,我方連忙鳴金收隊,單將軍往回敗走,張須陀在後邊緊追不捨,單將軍的副將王伯當朝着張須陀連發三箭,射倒他的馬匹,想要阻止他,沒想到張須陀雖然失了馬匹,仍然徒步繼續追趕單將軍,非得要打死單將軍才肯罷休,後來還是金堤關的長史令郝孝德鳴金擂鼓,才把他召回去。
當時我都想,這位張須陀君,真是狼性堅強,完全不懂得窮寇莫追的道理,早知道是這樣,我們就該先設置好埋伏,然後直接詐敗,把他引進埋伏圈,肯定能夠除掉他。”
我心念一動,“這想法你有沒有和單雄信交流過?”
傳令官說道:“有的,但是他沒有采納我建議,說這樣做法,就算是僥倖獲勝,也贏得不光彩。”
我心裡冷笑,大敵當前,能贏已經不錯,哪還管得上光彩不光彩,“你叫什麼名字?”
傳令官說道:“小人叫做徐仁。”
我說道:“好,徐仁,你去做準備,稍後跟我一起夜探金堤關。”
徐仁聽得驚訝,“怎麼是田姑娘去探金堤關,護軍大人呢?”
我避重就輕說道:“護軍大人有其他安排,至於這安排的內容,我不方便透露給你知道。”
徐仁猶豫了陣,又問道:“田姑娘夜探金堤關,主要目的是什麼?”
我出了會神,輕描淡寫說道:“也沒什麼,就是給張須陀找一個葬身的地方。”
我決定採納徐仁的建議,在金堤關附近找一處林森草密的地方,埋伏一支部隊,然後將張須陀引到這密林裡邊,羣起殲之。
當天晚上,我和徐仁輕騎便服,去金堤關探測地形,最終選定金堤關西向位附近的一片闊葉樹林,作爲伏擊地點,回來後又和徐仁連夜討論伏擊計劃如何安排,一直忙到天明,纔將整個計劃所有細節敲定,這時我已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徐仁卻仍然精神抖擻,男子和女子在體力上果然有很大差別。
我打了個哈欠,覺得自己困頓得像一團爛棉花,“好了,計劃基本就是這樣,現在讓我睡上兩個時辰,起來立即帶兵攻打金堤關。”
徐仁卻笑,搖頭說道:“田姑娘,現在還不能睡,有一件事,你忘記計劃了。”
我眼皮幾乎黏在一起,“什麼事?”
“攻城。屠宰了張須陀之後,我們要怎麼攻城?”
“攻城?”
我用力敲了敲腦袋,努力思考,記得孫子兵法上,對於攻城,彷彿有那麼一句:攻城掠地時,如烈火迅猛,遂信口說道:“如烈火迅猛,如果我們用火攻……”
徐仁搖頭,“田姑娘,不能用火攻的,金堤關內彙集有沁水、鄭水、孝水、澗水、金谷水等主幹河流,汲水十分方便,火攻基本不會有效果。”
我想了想,“火攻不見得就是用火,用炸藥也是一樣,關鍵是這個炸藥,我要去哪裡找……”
徐仁笑出來,“原來田姑娘的打算是這樣的,你要炸藥,找我可找對人了,我有一個朋友最擅長製作炸藥,他家有一個龐大的炸藥庫,你要多少有多少。”
我精神大振,“他家離這裡有多遠?”
徐仁笑道:“不遠,兩個時辰足夠來回的了。”
我大喜過望,“太好了,這樣,你去他家取炸藥,我趁機睡上一小會兒,等你回來,我們立即拔營攻打金堤關,”我頓了頓,“今次你爲我提供不少幫助,攻下金堤關之後,我一定會在李密跟前仔細描述你的功績,至少爲你謀取一個武賁郎將的官職。”
徐仁高興得連眼睛都找不到了,當即挑了五名健壯的兵勇回家,並在上午八時左右,帶着二十五包炸藥折回營盤,我試用了其中的一小部分,發現徐仁提供的炸藥,雖然是土包裝,但是威力比開山雷還霸道,二十五包炸藥,如果全部投進金堤關,那城樓就算是銅牆鐵壁,也會炸成碎片,我高興之餘,又生出疑心,“這麼兇猛的炸藥,爲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徐仁說道:“我那朋友雖然製作炸藥,但他從來不銷售。”
“爲什麼?”
徐仁笑道:“他不願意惹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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