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3)
在柴房的門前三步遠處,裴寂看清楚了那個珍珠鬼頭,不錯,和家奴求生守則上畫出來的影像一模一樣,破碎的珍珠,裂紋合在一起,湊成了猙獰的鬼圖,裴寂定了定神,剎那之間突然死生置之度外,正打算要上前推門,門內有人說了一句,“不要再往前走了。”聲音溫潤平和,聽不出年紀,依稀似是女子說話。裴寂顫聲問出多年疑惑,“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求生守則沒有提到任何關於鬼頭的來歷和背景,只有那麼簡單的一句,用粗大字體,寫在第一頁上。
那人笑道:“我的名字一早已經忘記,說出來你多半也不會知道,你只管拿了油燈下懸掛那包物品離開,不要多問,省得有殺身的禍事。”
裴寂擡頭,果然看到詭異油燈下方,懸掛有一隻錦囊,那款式熟悉之極,隱約就是孔慈那錦囊的模樣,他心中一動,脫口問道:“你是徐家堡的人?”
那人沒有作聲,良久說道:“你若是不想離開,我不妨送你離開。”
裴寂臉色變了變,伸手摘了錦囊,納入懷中,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又開口問道:“孔慈投*了李世民,你知道麼?”
那意思是在詢問,你既是徐家堡的人,做什麼還要幫助相州大營一起屠宰李世民。
那人輕笑,“我知道,不過,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裴寂斟酌了陣,鼓足勇氣說道:“我想知道。你既然是徐家堡的人,爲何要幫助太子?”
那人沒作聲,沉默良久。裴寂幾乎要放棄時候,那人又說話了。“李淵進京,是李世民鼓動;逼宮蕭後,是李世民策劃;軟禁隋皇,是李世民慫恿;蕭後出奔,是李世民默許。”她嘆了口氣,“原本這天下歸誰跟我是沒有關係的,李家有權勢,奪了楊家江山,那是李家本事,但是隋皇駕崩江都,於情理之中,都還是應該給他一個好的安身立命之所,李世民卻不答應。1——6——K在這一點上,太子就仁慈的多。”
裴寂是聰明人,心念轉了轉。說道:“立國初期地時候,太子確實提議。要厚葬隋皇楊廣。秦王強烈反對,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楊廣一直是在丹陽行宮的一片荒廢園子裡葬着。”
那人嘆息說道:“是啊,好歹是一代帝王,雖然說人死之後不外是泥土,也還是該念着他生前的功績,給個安身立命地地方纔是。”
裴寂揣摩她說話口吻,“你是楊氏舊臣?”
那人卻笑,又是良久沉默,“我和楊氏有舊,但不是他臣。”
裴寂心念千百轉,“你到底是誰?”
那人笑出來,“裴寂,這個問題你不需要知道,拿了藥包回去,下在酒水裡邊,給秦王服用,不要再跟我羅唆,我雖然修身養性許多年,但是料理一個人的方法,還是知道千百種地。”
就是那一句千百種,裴寂腦中突然轟的一聲響,“徐綠珠,你是徐家堡那個驚世叛徒徐綠珠!”
那人沒再作聲,柴房燈火悄聲熄滅,四下靜寂一片,黑暗如地獄幽
裴寂呼出那一句,隨即絕望之極,知道自己今天再不可能有活路。但是等待良久,始終寂寂無聲,裴寂心中燃起一絲渺茫希望,“徐綠珠?”
柴房之中沒有人應他。
這天晚上的送別宴,李建成和李世民握手言歡,暢言太原時代的兄弟情分,李建成看着李世民的眼光溫柔傷感,每每給李世民斟酒,目光都不敢直視他,低垂長睫遮掩愧疚無奈,李世民卻似渾然不覺,將李建成斟滿地酒杯次次一飲而盡,酣暢之極。
裴寂從頭到尾神思恍惚,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晚宴在三更十分才結束,李世民跟着隨從回秦王府,稍事休息,準備出征。
就在天亮的時候,秦王府突然燈火通明,大管家李掃黃驚惶失措的跌出大門,一路呼喊着跑去劉文靜府上,老邁身體跑得像兔子,到了劉文靜府邸大門口,大力捶門的聲響比美盜賊打家劫舍,老淚縱橫喊道:“劉大人,劉大人,秦王吐血不止,眼看着快要不行了。”
劉文靜前夜睡得很晚,得到家人通報的消息,驚得面如土色,來不及穿上袍服,就着單薄中衣,一雙棉襪奔出來,“你說什麼?!”
李掃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秦王去東宮殿參加太子送別宴,回來時候還好好的,天亮突然吐血,已經昏厥。”
劉文靜頭皮乍起,“快去請徐登封。”
自上次給尹阿鼠毒打之後,劉文靜身子雖然大好,但始終不去根,心肺總有莫名疼痛,徐登封因此一直是駐紮在劉文靜府上。
徐登封也是大吃一驚,卻不慌亂,揹着醫箱和帶着劉文靜騎快馬,一路飛奔趕到秦王府,此時李世民已經出氣多入氣少,面色如金紙一般,脈搏微弱的幾乎摸不到了,急急從太醫院趕來的太醫滿頭都是冷汗,湊在角落嘀咕,個個搖頭,李元霸和花生湯在臥榻旁邊,兩人都是眼淚汪汪,花生湯勉強打起精神,不住擦拭李元霸臉上熱淚,小聲安慰他。
徐登封進入內室,掃了李世民臉色一眼,又看向地上半盆碧綠鮮血,臉色變了變,推開衆人,快步過到臥榻跟前,解開李世民衣服,自隨身醫箱內抽出數根長短不一的金針,出手如閃電一般插在李世民胸前幾處大穴上,又摸出一隻紅色藥瓶,倒出一粒猩紅藥丸,放在口中嚼碎,餵給李世民服用,隨即幫他推宮活血。
衆人都不敢作聲,知道他在全神貫注搶救。
過了一盞茶功夫,徐登封背後衣衫溼透,面色蒼白疲累,汗水溼透了頭髮,一縷一縷貼在額頭後頸。
花生湯看得心疼,“徐大夫,要不休息一會兒?”
徐登封搖頭,“給我喝口水。”
花生湯連忙遞給一杯水,徐登封含了一口,氣沉丹田,跟着噴射而出,悉數撒在李世民臉頰上。
李世民呻吟了一聲。衆人精神大振。
徐登封暗自鬆口氣,又自醫箱內摸出一隻綠色藥瓶,倒出一小團藥粉,扶起李世民,低聲說道:“秦王,張嘴。”
李世民費力睜開眼,氣若游絲問道:“我怎麼了?”
徐登封簡潔說道:“你中了一種十分罕見地劇毒,危在旦夕,我手上這藥粉,可以救你,快張嘴服了。”
李世民依言張嘴,徐登封將藥粉吹進他口中,花生湯急忙遞上來清水,徐登封卻搖頭,示意花生湯扶住李世民,隨後抽出腰間匕首,一道割開手腕,將汩汩冒出的血泉送到李世民口邊,“這種藥粉,要用鮮血送服。”
李世民和李元霸都驚訝不已,看着徐登封,李元霸感動得熱淚盈眶,“徐登封你真是個好人。”
徐登封瞅了李元霸一眼,沒有作聲。
藥粉和鮮血下肚,過了小半刻功夫,李世民金紙一般面容略有幾分血色。
劉文靜等人此時一顆心纔算落到實處。
太醫們在旁邊斜眼打量徐登封,竊竊私語,“好詭異的治療方法,不知道是哪裡學來地古怪醫術。”
徐登封冷笑,低頭包紮手腕傷口,冷淡說道:“沒用的膿包,統統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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