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平靜,溫和,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正是孔慈的聲音。
關鍵時候,她終於出現了。
李元霸猛然轉過身,悲喜交加看着她,熱淚烏央烏央的落下,“孔師
孔慈輕笑,“是我。”
在她身後跟着的,是提着藥箱一副出診醫師裝扮的徐登封,以及喜氣洋洋的徐靖,最後是忠心不二的景和。
李世民也驚喜不已,“孔師父,你來的好快。”
偷眼細細打量她,發現和以往相比,孔慈的裝束並沒有多大改變,仍就是穿習慣的皁色長衣,笑容也仍然清淡,雖然奔波勞苦,臉上卻並不見風霜,反而有些莫名的淡淡歡喜,眼角眉梢,沾染着了些以往所沒有的溫潤氣息,看來真是秀雅襲人。李世民目不轉睛看着她,心裡一千次的問自己,以前怎麼會覺得這人是男子的?他心念千百轉,假如自己早些發現孔慈是女子,結果會如何?這樣氣度不凡胸有韜壑的奇才,假如能夠納爲己有,孕育出來的子嗣,必定是人所不能及的出類拔萃……
他看得那樣專注,引得徐靖有些不悅,站到孔慈跟前,擋住李世民眼光,毫不客氣說道:“喂,你那是什麼表情?猥瑣又貪婪?”
旁邊的景和失口笑出來,李世民啼笑皆非,輕輕咳嗽了聲,沒表示意見,不過臉上卻有些發燒。
孔慈尷尬之極,橫了徐靖一眼。“不要胡言亂語。”
徐靖冷冷哼了聲,“我哪裡有胡說,他打量你那樣子。分明恨不得將你生吞了,光天化日之下。生出這樣不能見人的念頭,不時猥瑣是什麼?至於貪婪,你看他那眼珠兒,盯在你臉上,壓根兒就沒轉過。”
孔慈臉上暴紅。狠狠瞪了徐靖一眼,“住口!再胡言亂語我就將你趕回相州。”
徐靖大是不服,但顯然孔慈這一着是戳到他要害了,只得不甘不願住口。
被徐靖攻擊的李世民大度的笑,“徐先生說話,着實是直接。”
孔慈尷尬說道:“秦王,這樣的鄉下粗人,性格有缺陷,神經有問題。請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李世民笑道:“沒事,”隨即又正色說道,“花生湯中箭。好似傷地不輕,孔師父有沒有辦法醫治她?”
孔慈說道:“容我先看看。”
她小心解開花生湯衣服。大致看過傷口。“她傷口太深,我不大有把握。”沉吟片刻,吩咐旁邊的徐登封,“登封,你看你有沒有辦法?”
徐登封早早侯着,單等這一句,不無自豪的拍了拍身後地藥箱,“我就是*這個吃飯的。”
孔慈略感放心,“那就好。”
“只不過。”徐登封偷眼打量徐靖,沉吟着沒作聲。
徐靖哼了聲,沒好氣說道:“她讓你治你就治,看我幹什麼?”
徐登封連忙點頭,“是,是。”
孔慈含笑說道:“登封,辛苦你。”
徐登封乾笑,臉上有些紅,頗是尷尬。
李世民掃了三人一眼,隱約覺得事情地某處發生了轉折,很想要問出來,沉吟片刻,卻又忍下了。一路看中文首發
孔慈看出李世民明明有疑惑卻不主動發問,心知他是在爲自己留面子,頗是感激,微微露出苦笑,衝他眨眨眼,表示謝意。
徐登封粗略檢測過花生湯傷口,讚了一句:“射箭這人準頭雖然是好,臂力卻一般,否則傷到這樣要害,花生湯應該一早就斷氣了,”他想了想,又問了一句,“秦王是否知道射箭這人是誰?”
李世民搖頭,問李元霸,“四弟,你知道麼?”
李元霸也搖頭,他現在滿腦門子只有花生湯,憂心其人一命嗚呼,哪裡有心思追問一個八杆子以外的射箭男人,他騰出一隻手,抓住徐登封,彷彿生怕他跑了,眼巴巴的問道:“人還有救麼?”
徐登封笑出來,那樣子很有點俾睨天下的味道,“你問出這樣問題,着實是侮辱我的能力。”言下之意,花生湯是有救地。
李元霸大喜,“那就好,那就好。”反覆嘮叨了數次,兀自渾然不覺。
徐登封天嘲笑人的毛病又發作了,忍不住嗤笑出聲,“傻子一個,一隻笨。”
李元霸居然也不反對,只是嘿嘿乾笑。孔慈露出有趣笑容,“看起來四公子的修養看來大有進步,花生姑娘果然教導有方。”
李元霸乾笑,黑臉蛋無故通紅。
孔慈看得一呆,良久露出感慨的笑,望着遠方天空出神,微不可聞的嘆息了聲。
因爲要解開衣衫拔出箭頭上藥,花生湯又是女子,勢必要找乾淨僻靜的地方纔好施行,李世民遂安排親兵衛帶着徐登封,去大營西向位原本預備給醫官乘坐的大車上,替花生湯療傷,其他人則隨着李世民進到中軍大帳,各自落座。
李元霸徘徊猶豫不絕,他很想要留在此間和孔慈等人說會兒話,另外也順便獲知李世民和孔慈等人下一步的安排,但又放心不下花生湯,不親自去看顧着,擔心徐登封醫治時候出現差池,兩邊掙扎半天都得不出結論,這時孔慈適時說了一句:“四公子,你是打算跟着登封去大營內守着花生姑娘,還是留在這裡讓我查查你的功課。”
一聽到功課二字李元霸立即魂飛魄散,再也顧不上其他地了,撒開小腳丫子一路飛奔出去,“孔師父,不如讓我去幫助徐大夫治療花生湯吧。功課的事,等我們稍後得閒了再查好了。”至於二哥和孔師父商議的內容,相信稍後結論出來之後。二哥自然也會公佈出來。
眨眼功夫跑得不見人影。
衆人都忍不住笑出來,景和抿嘴笑道:“這位衛王殿下。真地是怕死了主事大人。”
李世民眉峰輕動,敏感注意到景和稱呼對孔慈地稱呼有變,卻不點破,沉吟片刻,想起劉文靜說過地話。決定小心試探下孔慈今次過瓦崗地用意,笑着說道:“孔師父,你能夠回來我真是太高興了。”
孔慈說道:“我得到劉大人書信,獲知秦王出兵伐亂,跟前能用地卻戰將不多,猜想你也許有用得上我地地方,因此星夜兼程地趕來,一則,是爲了償付前年至今你收容我的恩情。二則,也是有一筆交易,想要和你商談。李世民沒想到孔慈會這樣開門見山提出交易的事。一時倒愣住了,斟酌了片刻。才笑着說道:“恩情不敢當。孔師父當初肯投向我門下,那也是看得起我。至於現今的交易,”他沉穩的笑,“只要不是想要取我項上人頭,都有協商空間。”
徐靖聽得驚訝,問了一句,“你也不問問什麼交易內容,就這樣胡亂地應承,難道不擔心我們耍詐?”
李世民爽然大笑,敏感聽出了徐靖話中那個我們二字,暗喜不已,這分明表示,孔慈已經收服徐靖其人,“孔師父你會麼?”
徐靖無言。
孔慈含笑打了圓場,“秦王坦蕩豪氣,我們也不是小人,這一點秦王大可放心。”
李世民說道:“不知道你們想要和我做何種交易?”
孔慈沉吟片刻,說道:“秦王今次出征,是否是隻得四公子一員戰將?”
李世民略略有些尷尬,不過還是應了一句,“是。”
孔慈說道:“單*四公子一人之力,未必能夠取下瓦崗。”
李元霸不服氣,“孔師父,你這可小瞧我了,憑良心說,你覺着瓦崗哪個人是我對手?”孔慈輕笑,溫言說道:“四公子,行軍打仗,和爭奪武狀元不同,和校場比武更加不同,它講究策略和戰術,誠然,你確實是神勇,瓦崗也確實找不到能夠和你匹敵的戰將,但這不表示瓦崗就沒有應對之策。”
李元霸哽着脖子尋根問底:“比如說?”
孔慈輕笑,“比如說,掛免戰牌,閉門不戰,瓦崗據守洛西糧倉,這兩年洛西農田豐收,瓦崗的糧草豐足的很,固守金鏞一年半載,都是不成問題的,相比之下,我軍的糧草要從長安配給過洛西,一旦陷入對持,形勢是極爲不利。”
李世民點頭,說道:“是啊,我所有憂慮的正是這個。”
李元霸說道:“不用怕,稍後拿下海曲關,趕到瓦崗,我親自帶着兵勇去攻城,一錘下去,保管將他城樓砸得稀爛,”他越說越是得意,“然後我們就攻進瓦崗寨,捉了李密這個小兒來點天燈。”
徐靖冷笑,“爲人不要這麼天真,四公子,你可以認爲金鏞城是豆腐渣做的,但你憑什麼以爲人家會給你上山挑釁的機會?瓦崗山是出了名地易守難攻,要不李密怎麼會選擇在山上建都?劉武周垂涎瓦崗,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了,找了好幾撥突厥人偷襲瓦崗,到現在不也沒得逞?四公子覺着自己手下一干兵勇,兇猛過突厥人?”
李元霸吃吃說道:“那個,那個……”
徐靖瞄了瞄李元霸粗壯的手臂,不無惡意地說道:“老天造人果然是公平的,他若是生給一個人好體魄,在智力方面,必然就會吝嗇些。”
他這是在拐着彎子罵李元霸蠢笨,李元霸天真單純,沒聽出箇中地諷刺意味,李世民卻聽得很明白,他一向護短,李元霸又是他最爲疼愛地弟弟,當下就有些動怒,決定給徐靖一個教訓,笑着說道:“徐先生說的對,”他上下打量徐靖一陣,“老天爺在造閣下地時候,尤其的公平,”他看了孔慈一眼,“他分給了你一個相當出色的同僚,以此彌補你智力和體力方面的缺憾。”
孔慈聽得幾乎笑出來,沒有想到一向溫文儒雅沉穩內斂喜怒不言的秦王,原來也有如此有趣的少年心性。
徐靖卻氣得冒煙,“你!”
李世民卻笑,迅速轉移話題,“孔師父,徐先生,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也不必再賣關子,有什麼提議,只管說出來,我們商量看。”孔慈和徐靖互視一眼,沉吟片刻,孔慈說道:“秦王,我確實有一個提議,”她斟酌片刻,“秦王,我們合作吧,我調用自己的資源,幫你完成平亂大業,一統天下,重建昔日榮光,甚至也可協助你實現最爲隱蔽的願望。”
李世民雙眼如電,眨也不眨的注視孔慈,“報酬呢?”
孔慈沉默片刻,說道:“作爲報酬,每每你獲得一部資源,許給我一半如何?”
李世民眼中波光微動,“許給你一半?這個怎麼解釋?”
孔慈說道:“最簡單的,你得了一處糧倉,分我一處,得兩座城,分我一座,依此類推。”
李世民沉吟了陣,緩緩問道:“那我得的人呢?”
孔慈含笑說道:“這個我不和你爭,我不喜用外人。”李世民沒作聲,良久說道:“孔師父,我知道你背後資源容量驚人,如果能夠爲我所用,一定助益不少,你提出這一半一半的方案,就眼下我的處境,對我着實也是有利無害的,但是,”他斟酌了陣,慢慢說道,“人不能只看當下,你這方案,將來遲早有一天,會對我產生巨大的制約。”
李世民這話說得雖然含蓄,但在場的除了小黑娃仔李元霸以外,都是明白人,知道李世民考慮到的是將來,有朝一日他壓倒太子,坐正天下之後,孔慈無疑要分走一半的天下,這絕對是無法接受的。
孔慈笑容不改,似是一早已經料到李世民會有這樣隱憂,說道:“秦王,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所以我還有一個小找補的限制條款,即是:一等天下四野平定,我這一半一半方案即告失效,此後你仍然可以要求我爲你做任何事,只要我力所能及,決計不會推辭,但我不再問你要報酬,怎麼樣?”
李世民聽得怦然心動,卻不急躁,謹慎問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幫我?”
孔慈沉吟了陣,字斟句酌說道:“我不見得是在幫你,實際上,這是一個雙贏的局,你藉助我的資源平定叛亂,我藉助你的資源收拾門戶,我們各取所需。”
李世民聽得疑惑,“收拾門戶?”
孔慈點頭,“對。”
“我不明白。”
孔慈沒作聲,徐靖不耐在旁邊應了一句,“你將來見到自然就明白了,現在不用想七想八,只要回答,同意不同意跟我們合作?”
這話聽來着實是不順耳,李世民微蹙雙眉,頗是有些不悅,卻並不發作,看着孔慈出了會神,展顏笑道:“有何不可?”
孔慈輕笑,呼出一口氣,“相信我,秦王,這宗交易,你不會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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