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青妲雖然與轄督衙門上人一直來往卻一點兒也不輕鬆。丞相遇刺不是件小事往來賓上頭盤問亦難免不被人指斥而她手底一班人馬三教九流自己也不是人人都摸過底自然有很大的嫌疑和干係。自昨晚起包括她在內差點要過一道酷刑那是上下打點好不容易纔走完一個大致的過場。
她半晌午出的轄督衙門回到酥紅樓時日已晌午。
她母親出面打點的也是耗了一夜哈欠連連。母女見面相互之間已經達成某種共識。她這就抱着裾羣處來迫不及待地要回妝衣閣收拾殘妝。
酥紅樓乃狎客弄伶的風月場座落在瓜皮街中心是她家從商的第一個產業。
她家經營起這個還要從幾年前說起。
當時施政的秦臺別的辦法沒有卻以清廉簡樸自詡爲應付開支一邊拼命收稅一邊找一些貪墨官員下手每每看到個別和自己沒有來往的官宦、貴族生活舒坦就要查他們翻找出一大筆的賬款逼你老老實實地交家底。吳班的父親吳方閔作爲當時的言官動不動上言國弊情緒激烈秦臺雖表面上虛懷若谷其實一樣也沒有接受過。
吳方閔對秦臺失望透頂他在長月只有一個兒子不聲不響帶上兒子外逃。他原本要去找秦紛或者投秦綱的眼看山河昭遙沿途匪患深重就沒有去偷偷回老家帶上家眷躲到山林裡。
秦臺對他這個言官很好視爲心腹。這般脫官出逃造成滿朝震撼秦臺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畢竟不是國王這個人你對他再好沒有用人家的心還在國王那兒於是勃然大怒去找吳方閔的至交好友費靈運去到費家一看宅院。又高又大爲了出氣。回頭就劃了一個貪污案。
當時費青妲的長兄在西倉作戰年紀輕輕馬革裹了個屍體回來伯父在河東攆國王中途遇到夏侯武律兵敗後不知所終。而朝廷抓她父親追贓祖父在一氣之下撒手歸西母女二人是終日以淚洗面抱頭痛哭。
爲走出困境她母親都曾準備把她送給一位當權大臣做小妾。
關鍵時還是家裡養着的老師爺深諳官場道理告訴說還是把朝廷栽的贓認下來吧朝廷追贓總要見到錢要是追不到錢再怎麼求人那也白搭。何況老爺被抓賬目攤在他這樣嬌生慣養的人家臉前把燒紅地烙鐵一伸要說什麼是什麼裡頭是個什麼情況。咱在外面根本不清楚走一些不該走的門路反而要壞事。
要不是這個師爺指點破財消災了事她現在已成了某一位老頭家裡的第十一隻花鴿子。
事情過後眼看是要三代赤貧。她和母親一起去跪被牽扯到的幾位親朋。答應被訛走的錢財算自家借來的。
人心裡都有着數酷刑追贓。你咬誰不咬誰都是一樣咬出人名、數量尚能把贓款看着攤出來要是不咬朝廷自己挖那就要家家赤貧。
他們也沒什麼好埋怨的。
母女見大夥都很理智趁機玩了一手回馬槍攤出來兩個選擇一是自家認這個錢老爺在仕途上不會再有發展想幹點小生意餬口你們要是能借點錢週轉將來有錢了把朝廷追你們的款還上;二是自家不認這個錢因爲這畢竟是朝廷逼的我們家老爺也沒有一點兒辦法現在我們家吃喝都成問題認了也還不起你們更不要說翻身你們給我們說清楚以後不找我們的麻煩。
家裡叔叔、大爺地都是一門子只是這是在變相求生活湊上一湊追借了他們一筆錢。
她父親身上還落下了傷卻是一個老實人真準備重新發家把親戚們的爛賬還清捧着錢不知道幹些什麼生意好只是督促她母親免得讓借錢地親戚寒心。
她母親上跑下跑不知道哪一行哪一業可以賺錢偶爾遇到了一個曾到家中賣些胭脂水粉珠寶綾羅的老鴇。老鴇安慰說“夫人你萬萬不要急。咱家怎麼說也是官宦貴族雖然沒了錢還有勢在呀。我住的瓜皮街那兒有一家歌舞館開不下去您老改日跟小的一起去過去看看覺得合適找找人讓衙門裡頭憋一憋它逼得他只要咱出錢就肯買!”
她母親自覺光是憑善長女工的自己也可以調教些懂規矩、知歌舞音律的丫頭沒有遲疑用手上地那筆錢把歌舞館買下。
那一家歌舞館就是長月上流人士近來越發熟悉的風騷地酥紅翡翠萬花樓。
她母親的錢投的還真準。
酥紅樓掙錢是小可招討些個可人兒填充當權者後院推動起來就大了。櫃上的生意很快變成一些個權貴的後花園權貴們往往私下入股。母、女走這個路線讓更多人看到比實際盈利豐厚的利潤一霎間紅紅火火就是個風光無限。
然而她們給人開出來的回報上太厚表面上雖然風光無限實際上往往拆東牆補西牆內中情況不可得知直到秦臺出走各官各屬、王公大臣不知禍福一個勁兒中飽私囊卻又拼命藏掖這才真正好轉。
當時物價飛漲相互間搶糧相毆。
清水衙門裡的一些科班苦於生活的差役和屬僚有甚者能扛上官衙裡辦公地大案抓兩把筆墨紙張出來抵賣換糧鯨吞者更是看也不看多少作個價把庫房裡的東西調出來一部分一股腦地塞給她們。
因爲侵吞的數目連當事人自己都不清楚她們才得了一個大大的便宜大大撈了一筆改了局面。
然而此後櫃上雖有充足的資本卻沒普通商家地投資渠道。
母女憑藉打理一兩家茶樓歌舞館將方方面面的分成支付下去。支付得一時支付不了一世仍不是長久之計何況嚐到了侵吞國家財產的甜頭就把自家的收入來源放在爲不法分子“洗錢”上至今仍通過一些權貴把朝廷地財產拆賣轉移
變成私有再分贓靠行賄受賄包攬分攤衙門裡的工程、採辦。
費青妲倒也懂得聲名給自己帶來地便利在侵吞朝廷財產上從不拋投露面。今兒花錢施粥明兒邀請士人吟詩作對。後兒站出來爲前線將士募捐長月城有不少地達官顯貴平民士子發了瘋地追捧她。
兩年前她還是一個不知道愁的富家少女而今卻遊刃於各種場合。被磨練得心黑手辣走在風口浪尖上自然知道一些訣竅更在琴棋書畫上包裝自己害怕自己地書畫、琴藝過不關不足以應付真正的雅士文人收羅了好幾個“槍手”。
那些個槍手多是一些破落的讀書人都是男的。
男、女作畫彈琴都有着截然不同的風格一不注意。可是要露餡地。她因而看中了褚怡的才華準備哄過來做替身。
昨晚她就是把褚怡打扮成一個琴童跟着進屏風替她操琴。
褚怡心裡也明白。眼看她對自己好得不得了還扔着一些厚利也不好說什麼。她站在外頭四下打量着樂場看着旗鼓牌只想一夜沒有回家。家裡擔不擔心。有些忐忑見費青妲出來往樓梯上爬。連忙叫着“姐姐”追過去明言要走。
費青妲沒有肯。她心裡有一個數今個兒有了這樣地事那些個仰慕自己的少年公子們肯定要登門只是好言安慰說已經派人給狄阿鳥遞過了話嚷道“姐姐忙乎你一晚要是這麼放你走了成什麼話?!我已經要人給你準備些吃的那秋葡萄呀有錢也買不來。”
她哄過褚怡上到妝衣閣對鏡坐下渾身像是被抽了筋一樣而跟在她後面的乖巧丫頭直奔窗戶去了翠袖一舒推開洞天使閣樓中猛然一亮。
鏡中兩道彎彎的細眉變得清晰只是昨個晚上作的妝早已一夜凋零剩下些個殘紅敝柳她慢慢地個兒看着心情糟得透頂不知怎麼腦海裡浮現出結結巴巴地吳班想一想自己就是一匹馬也有喘氣兒地時候偏偏自己還要掛上微笑明目多睞以匹配仙子之名突然一陣心煩意亂在妝臺胡亂一揉把瓶瓶盒盒打了個滿地。
身後趕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妝婦彎腰來揀輕聲道“小姐。小姐。這些胭脂水粉都是上次來看你的那個小女孩送的就這麼一些要是糟踐了就沒有了。
費青妲冷酷地往後坐了一坐說“你放心吧她還會來的再來呀我就想辦法說服張鏡把她留咱們這兒。她喜歡吃喜歡喝又沒有錢怕是巴不得留下來。”
正說着外頭響了一聲叫了一聲“小姐”得到費青妲的同意後進來正是昨晚上狄阿鳥碰到的那一個半老徐娘認識的都知道她夫家姓高外頭叫她高老闆下頭的奴婢和走卒都喊她高夫人。
她欠了欠身小聲說“轄督衙門的陳公子攜了禮品追來爲小姐賠罪小姐現在還在事頭上呆會兒還是要見上一見。”
費青妲點了點頭說“我知道啦。”
高夫人慢慢接近過來小聲說“他還想在這兒和人比武……我看是想露一露臉。”
費青妲說“你看呢?就怕出事有死傷你也知道我這兒就是沒有個能鎮得住地人要是事情沒法收場不好向他們家的長輩們交待。”
高夫人說“他手下有一個倭國來的武士要和人比武下人死傷咱們不管。”
費青妲想了想說“那好吧。”
高夫人猶豫了一會兒把昨晚的事講給她。
費青妲笑了一笑說“和下頭打一架不算什麼他性子起來真能殺人你也是怎麼把他的人打發去刷奴隸呢?算啦我見了狄阿鳥自會同他說這事兒。”
高夫人連忙說“當時人手不是不夠嘛我只當是個奴。”她變得慢吞吞地說“還有小姐我還是提醒你一下兒這個博格阿巴特不是等閒之輩我們還是不去沾他的好離得越遠越好。”
費青妲說“我們的生意越來越大了幹這一行沒有個武夫不行你看你招的那些個人雞鳴狗盜哪裡能擔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