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橫掃的北風像是撕了牙的巨狼可着氣力潑瀉雪皮和土粒將它們和飛劃而下的“鵝毛”一起打到迎風的土丘、山石和禿樹上。風口上幾棵老樹折着瑟瑟之身卻終於在尖銳的啾啾聲和獰笑中拋出自己的手足眼睜睜地看着身上的血肉滾舞遠去。釘了沙的死物皮毛也被撅出在雪霧巨龍的旋渦中伸肢狂舞向遠處走來的一人一馬拋去。
飛鳥爲了穩住步履早已背了一袋的石頭渾身繃得像弓像那幾杆欲折的老樹。他扣着裹了一身毛皮的馬兒只聽得僵硬的衣物咯吱作響卻依然咬着牙一小步一小步地在颼風打光的土脊上跋涉。
終於烈風偃了雪變得平靜撲簌。
一簇簇的枯草漸漸沒入皚皚雪白天地妝色越來越亮四野越來越清晰。
幾日後方圓百里茫茫一片雪白什麼也沒有連一個黑點也找不到。空中再也看不見雪霧沙塵清新透亮浮動的陽光閃着白光帶着淡淡的暖意直刺人眼。遠處幾片白得像雪一樣的棉花團子縈在高低起伏的雪山上就像是白棉花上的白絮。
人馬越來越快卻似乎永遠也走不到夢魘的盡頭永遠也趕不過長生天自北向南鋪開的冬天。幾隻飢餓的老鷹在天空盤旋漸漸地盯上了這一人一馬只等他們熬不住了倒下了就俯地搶食。飛鳥也盯了它們好久了要等着它們自己送上門讓食物將盡的自己不管生吃熟吃再飽餐一頓。
鷹越來越沒有耐心它們越飛越低時而把後伸的利爪收在腹下已急不可耐。
突然它們就見那人跳馬滾坡便一窩蜂地盤到他的頭頂啼。飛鳥也走疲了一邊啃雪一邊呆滯地擡頭問“長生天你是在懲罰我嗎?告訴我我這是到哪了?竟被專啃死人的禿鷹盯了。”
說完就仰天躺下。有一隻母鷹帶着好奇俯衝而下。
可它剛閃電一樣掠過飛鳥的上空就撞到一支穿胸的勁箭上撲騰、撲騰地栽到雪窩裡。摁不住勁的人馬一個一個比一個快按了就啃毛飛鳥哪管半死的鷹是不是垂死掙扎拔了一大把毛吼“它阿媽的。就知道你當老子走不動了!”
突然他一動不動地盯住前面的雪埂子眼中多了一條四條腿白毛尖嘴的傢伙。
這是一條奇怪的野狗尾巴像斷了一半的旗幟舉在屁股上眼睛紅如地獄烈焰可飛鳥還是從它的面頰上認得它是條狗一條和狼一樣的野狗。唯一不同的是野狗雖然吃活物卻跟人怕人。
飛鳥見狗也靜靜地看着他一臉的可憐像就用刀子劃下個膀子從“笨笨”嘴裡掙下鷹上了馬趕路。遠遠裡他回頭看那條野狗果然含了一嘴的毛在雪裡搐嘴。飛鳥也無聊透頂樂呵呵地問自己“這條狗個真大渾身長毛。不知道放羊逮不逮羊?”想到這裡他心裡發癢的心裡暗喊“阿爸阿媽。我快回去啦。見到我別打我。我掙了那麼多的家產功勞總抵過亂跑讓你們擔的驚受得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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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一場初雪起花流霜的覺就越睡越短。
大喪剛過龍青雲就要討馬踏獨孤跋。眼下仗要打朝廷來員要接待餘山漢挾回的過萬猛人要安頓狄南堂忙裡忙外幾天難給人一眼。可他擔心妻子病倒還是把老友胡郎中請到家裡要了幾個補血安神的方子。
花流霜知道自己害的是心病嘴裡說好卻不怎麼肯用藥。蔡彩也有心聽說什麼靈驗找什麼找來幾個有名的大仙問卦斬妖求平安。花流霜也不怪她都是笑笑見場看個場法式完了就賞。龜山婆婆有個有名的弟子逢到蔡彩誤打誤撞請了來就當着蔡彩的面跟花流霜說“我知道我瞞不住你就實話兒實說昨夜月潤地幹兩天內必有大雪。可你不虧心就成難不得和孩子一塊去死?就是狄嶺在跟前我也是這麼說他家的孩子咱半點也沒有虧待。”
蔡彩嗅到了氣息把這話兒記到了心底去第二天就在雅塔梅聽風。
雅塔梅有心眼滴水不漏地說“阿鳥不是親兒難不成是撿來的!那時候我還沒來遠的事都不知道。”
蔡彩沒有問出話怏怏而歸。但她自覺這個叫“阿鳥”的外甥是回不來了就拎了花落開去給花流霜說“一個侄子半個兒說親那是孃家人。要是那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把落開收了吧也免得斷了姑爺家的香火。”說完已是眼淚斑斑。
花流霜以爲她心裡有自己感動不已。
她默默坐了半天聽外面的人又說下雪了便邁出門盯着紛飛的雪花看。一直盯了很久才聽到雨蝶告訴她“我阿叔剛回來就在外面。是不是要他在帶回來的猛人堆裡找找也許阿鳥就躲在裡面。”
花流霜沒有多想嘴裡催着“快快”。餘山漢已聽到了一邊否認一邊狠狠地給自己兩個耳刮子低聲說“是我沒管教好阿鳥。聽說夫人吃不香睡不好這怎麼能行?有什麼氣您就衝我發吧。”
花流霜心裡有氣一個勁地怪他沒管教好自己的孩子說着、說着又覺得自己的口氣重就輕輕嘆了口氣“我是管不住自己。一會想知道他凍着沒有一會想知道他餓着沒有。時不時的腦子裡鑽的又是往事。要說他去漠北你不是派了人……?”
正說着段晚容跑進門大喊“阿孝又在跟人打架。他找了幾個和阿鳥要好的伢痞子射掉努牙巖青彪的帽子牽走別人的馬還揚言下次再見到就拔人家的衣服。努牙巖青彪丟了臉找來的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騎着馬拿着兵器……”
花流霜一下暴跳如雷喝道“這又是一個管不住的。老餘去把他抓回來這次說什麼也要把他送回家。”
餘山漢連忙往外跑拽了馬出門段晚容跟着他走不時來到學堂後面的場面。只見大孩子小孩子一堆堆地站着有的在一旁興奮地大叫有的涇渭分明地站到兩側。餘山漢打馬到跟前見龍血幾個威風凜凜地轉在中間立刻鬆了一口氣。
段晚容也露出笑容問“龍沙獾什麼時候回來的?!”
餘山漢見當中幾人向兩側的人要兵器一把一把拋在地下便說“龍沙獾不簡單有大將之風遲早是個人物。阿鳥要得人家一半就好了!我們走吧。”
段晚容轉過馬頭卻嗤地一笑嚷道“一個狼一個狽!狼到家了狽還沒到家。我看今天晚上他就會到我們家裡去找那隻狽看看他是真沒回來假沒回來。”
餘山漢沒有她這種“狼到家了狽還會遠”的心情緩緩地說“他阿奶知道阿鳥去打仗去了心疼怕他苦着了非要來看看。我不敢跟她說更不敢帶她來呀。”
段晚容嘀咕說“又不是親的誰知道真疼假疼。”
餘山漢回頭看看她罵道“你這妮子自小就橫豎挑刺。讓阿鳥聽到了又不願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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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飛鳥在土坡下掏了個洞剛點起火就看到那雙血紅的眼睛。他心頭納悶自個問自個“這是條狗嗎哪有這麼高壯的狗?它是賴上我了還是想咬我的脖子?惹我生了氣我射它狗日的。”帶着疑問他拋出一塊熟食。
那狗頂着旗幟一樣的尾巴跑到跟前咯嘣咬了一嘴卻又放下。飛鳥的眼睛一挑已明白了怎麼回事它野慣了不吃熟食。
一人一狗一馬打着轉看直到遠處傳來一聲狼嚎才各用各的方兒警覺。飛鳥只見那狗站直了身子脖子上的毛綻起一塊耳朵在動惹個事一樣地問“怕了吧?”
正譏笑着就見那狗嗚嗚叫了兩聲蹂地猛跑。飛鳥心裡奇怪離了火堆來看就見它離了弦的箭兒一樣飛奔直衝圓月下土坡。他視力靈敏再一看已辨認出伏地長嚎的巨狼不由大吃一驚心想這什麼狗?
看了一會他回來撕肉吃吃了就睡倒再也不去想這奇怪狗。
正睡得香感覺被什麼東西撞醒又被什麼刺到。他一睜眼看到了狼連忙蹬上一腳。再一看火已只剩紅通通的灰燼掛了彩的“苯苯”正竭力阻擋另一隻向自己靠近的狼差點被只青身大狼掏了臀他也不管有沒有兵器在手帶着一身冷汗撲到跟前抓了狼腿上下擰了一圈甩到死火中。
那狼嚎叫着抖着身上的火粒東一頭西一頭地鑽。其它狼被嚇到扭頭就跑。這時不知那裡躥出一團白一拔摁了一匹死死咬下去。飛鳥認出那狗才知道它也在和狼羣搏鬥。
他又見那狗閃電一樣上躥下跳威風凜凜立刻給它冠了個新名“雪地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