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似在一夢間的境地卻偏偏是篝火雪蟲、食香誘人。
朱玥碧不知怎麼竟在這九死一生的須臾拋去矜持嗤笑多語似有點獻媚求多福了。她姨母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好不容易逮個機會便遞腳跟到樹後趴在她耳朵上說話“我可不想死在這裡。你給那個姓楊的後生再說一聲讓他護着咱兩個跑呀!”
朱玥碧嚇了一跳連忙捂住她的嘴問“你瘋了?!你又跟他說什麼了?”
朱玥碧的姨母苦苦一嘆哄她說“他自己願意的就怕咱娘幾個不肯!他說別看這冰天雪地的要走也容易往東走個幾十裡就到什麼河河水結了冰。行上馬車幾天就可以到中原!”
朱玥碧不知道這是她只想逃命道聽途說、自個湊的話一下信以爲真。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深怕姨母已和楊林商量好了便套一套話兒說“我這已是又嫁之身。按道理說生是人家的人死是人家的鬼。阿鳥會肯嗎?再說就是他真不管咱們任咱們愛上哪上哪還能把孩子們躲風雪的馬車給咱們讓咱們帶着阿狗走?”
朱玥碧的姨母小雞啄米一般點頭惡毒地說“你傻了不是?他身邊就姓楊的後生是個大男人實在不行……”她姨母翻轉藏在袖子裡的手比劃到脖子邊口中“喀嚓”一聲笑了又說“我都入土半截子了死哪不是死。這是爲了你好說什麼也得讓你回去!說不準王大牙的侄子王清河還在等你他可是個癡情的人兒。白面書生一肚子的墨汁兒。你也喜歡人家不是?”
朱玥碧看她下巴縮在領子裡又厚又昏的前額往前頂着一雙牛眼發亮心裡一陣發毛暗道到底是那個姓楊的收買她還是她在收買人家?不行我得把他們穩住了說給阿鳥知道免得他沒防備。於是。她虛心假意地順着姨母的話味說“他雖然有傷在身可仍不好對付。更不要說圖裡圖利家幾姐妹了!我看還是先讓我哄住他覺得可以動手了就叫你們!”
朱玥碧地姨母打了個激靈想起楊林和自己說話時的含糊其辭唸叨說“也是。那禽獸還能當着人面幹那事還真讓人說不準!我估計姓楊的後生也怕放不倒他。這下我把你的話說給他就可以讓他放心了!”
朱玥碧“恩”一聲若無其事地回到飛鳥身邊。
樹林裡又來一撥避難百姓有的還騎了馬一來就和先到的人爭吵上了。飛鳥遠遠看着一點也不提防地讓楊林給他們送火種見她就問“你姨母吃飽啦?想到她乾的那些壞事。我還真想讓她多省點肉!你把這塊吃了……”
朱玥碧哪還有吃肉的心看楊林和姨母不放心看避難的百姓們面目猙獰看圖裡姐妹也模糊一陣害怕。心口裡揣着的小鹿幾乎把胸殼頂破。她左右押目認爲十二、三歲地路勃勃是飛鳥從高顯帶出來的可信就喊了路勃勃一聲把飛鳥給自己地肉遞給他收買他。接着。這才心神不定地借換抱阿狗在飛鳥耳朵邊低語“走!我有話要說!”
飛鳥正在和幾個孩子說話一轉臉。高興地問“悄悄的話只能說給我一個人聽的?”
路勃勃笑一通。連傷心不止的圖裡牛也溫吞吞地清嗓子。
朱玥碧看看圖裡花子們怎麼也想不到飛鳥一嚷就是那麼大的嗓門轉眼見姨母和楊林已不在裡更覺得時間的緊迫只好站起來衝飛鳥叫幾聲“走、走走”先一步站到了遠處等。
飛鳥只好離開火堆跟她走到十幾步遠地地方。
朱玥碧已頭腦昏沉便劈頭蓋腦地倒了一桶爆豆子“楊林說通了我姨母打算要你的命!怎麼辦?”說完看阿狗用力扭過身憨憨地學話還呵斥了一聲“打!”。
飛鳥不信見她又鄭重又慌張的樣子便笑她“你聽誰說的?這麼說人人都不可靠?”
朱玥碧卻點了點頭說“是呀你別不當自己的命值錢誰都不可靠。
飛鳥心裡反樂翻了天指了在遠處生火的避難百姓嚇唬她說“他們更不可靠兩手空空能不想着咱們的東西?”接着指着圖裡姐妹說“知道咱是誰把咱們擒了獻出去至少也可以給圖裡圖利掙個十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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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玥碧激動不已問“你都想到了?我也是這樣想的怎麼辦?”
飛鳥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故意問她“那你看誰最可靠?”
朱玥碧說“身邊怕只有路勃勃了!”
飛鳥立刻搖了搖頭爲她出謀劃策“也不可靠他屁股蛋上長顆痣知道那是什麼痣?”
朱玥碧立刻記了起來領悟道“七十二殺痣殺兄殺弟殺友殺妻……!”她更害怕這就把範圍擴大到不在的人身上說“你看牛六斤呢?”
飛鳥搖搖頭說“我小時候天天欺負他!他心裡恨得很做夢都想掐我脖子!”
朱玥碧牙關咯咯作響又說了石春生趙過……幾個眼看他們都沒法讓人放心只好臉色發白地說“那你有傷在身咱該怎麼辦?”
飛鳥摟住她安慰說“別怕還有阿狗呢可靠!是不是阿狗?”
阿狗“嗯”了一聲。朱玥碧怪他的話味不對看看兩眼黑溜溜地阿狗問他“阿狗能幹什麼?”不用飛鳥開口阿狗已回答她這一句話“吃肉!”
飛鳥說“是呀阿狗能吃肉。走吧趕快搶上野火烤熱的地方鋪上樹枝躺裡面慢慢地想!記着越是面不改色越安全。要是睡着了就誰都不怕啦!”
他們雖不可靠但不一定一心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沒有人敢第一個下手朱玥碧尋思一下竟信了。一陣風吹過幾粒散雪飄灑下來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她不由打了一個寒噤。腿腳發軟地偎飛鳥回去。
飛鳥見她渾身發抖面上卻因強打鎮定。心想女人一遇到事兒心裡就怕得沒邊。不過她心裡倒是有我真不知道沒我的時候怎麼活過來地。忽而他想起一個人來。又想和我這女人比那女人還是人嗎?!也不知道她嫁我的事算不算數要是算數……我要不要?不要和她在一起背上地毛豈不要天天豎着?
圖裡月已監督着孩子們讓他們去馬車上圍着爐子熱乎。
偌大的幾蓬火堆沒有了孩子們心慌的稚語也沒了路勃勃、楊林、朱玥碧的姨母只有圖裡花子和圖裡草。圖裡革心裡早覺得憋。見他們回來就去抱阿狗跟飛鳥說“路勃勃讓我告訴你一聲他去對面看看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朱玥碧幾乎不肯把阿狗給她見飛鳥掐了遞去才肯。很快。
她看到飛鳥遞給自己地眼神立刻想到“鎮定”兩字便死死地拉住嘴角抿了一笑。
圖裡花子推走圖裡草抹着眼淚去摸她地臉問“你怎麼了?剛纔還好好的。無懼無怯地。這是凍僵了?”
朱玥碧打了一個激靈立刻擡擡下巴。告訴她“我有事嗎?我什麼事也沒有怎麼會害怕?”
飛鳥發覺她死死地扒拉着自己軟綿綿的身子嬌柔無力滿足地託託她的腰肢替她給圖裡花子說“女人病你沒有嗎?”
圖裡花子傻不啦嘰地搖頭說“我也這兩天來地卻沒像她這樣!”
朱玥碧只好滿臉通紅地搖頭。
飛鳥挪火、騰熱地方、鋪乾柴很快便從回來的路勃勃那兒知道對面幾十男女正在商量今後地去處。他朝着那裡的人面看去心裡來了一陣想法回頭就問楊林去了哪。
他大喊兩聲卻喊得幾聲腳步、馬嘶。大小擡頭往外看方知楊林快步地走在張奮青身邊手裡掂着着厚厚的黑熊厚袍的襟又一次往前披上去。
張奮青的腦門已經冒了汗他弓背馱着趙嬸幾個踉蹌幾乎就要撲倒在飛鳥的腿邊。飛鳥即看不見圖裡月地父母也看不到自己的伯爺爺臉色“唰”地罩上青綠。他按住自己剛剛浮上心頭的想法低聲問“都不在了?”
張奮青搖了搖頭。爲了趕走飛鳥的仲怔他一聳腰在楊林的扶挪中放開趙嬸興奮地回過身向外指嚷道“我們拉來馬匹牲畜沿路一吆喝“有地方去”就收集一二百人。他們都在林子口等着呢。
“牙猴子他們又回去吆喝了他們都在說這一回咱從萬馬身上賺大發了!”
萬物都在寒冷的夜中凍僵了凝固了起冰糝子了百步之外堆到一塊的人們嚶嚶嗡嗡地訴說悽苦話兒掙扎在野焰的起伏了。這話就像擲在地上炸了的一團雷。飛鳥凝視、按刀挺立渾身熱血沸騰不由猛地大呼“好!你們過去把那邊、那邊的人都叫到林子外面!他們雜亂無屬是得有個號令地主人!”
林中往北雪厚吃腳再加上樹木遮蔽漸漸沒了光亮。外面只有一地的雪光往前一眼掃去牲畜低轉人馬緩慢地移動性別難分面目不識黑壓壓地躁在一團之地。飛鳥縱馬就走了圈又等林中的百姓也趕齊了就大聲問他們“強敵伺候到處都是大雪你們有地方可去?!遇到敵人是死逃走也是死即使僥倖走出幾百裡遇到善良的主人被收留那也只是十個人裡能活一兩個。你們甘心嗎?”
衆人被他挑明的話驚到心無不吵嚷着不願意說“不是說有地方可以去嗎?”
飛鳥馬鞭長指走過憧憧地身影仰天大笑說“是有地方可以去!可那是長生天賜給巴特爾的賜給我的!想去嗎?又敢去嗎?”
在一片吵嚷的喊聲中有人問道“可以說你是誰嗎?!”
飛鳥拽了馬頭走回來朝着聲音發出的地方平靜地說“當然可以我就是夏侯家族的長子狄飛鳥!”
聲音稀稀疏疏地靜下去。良久又有人問“你什麼都沒有了拿什麼養我們?!要是你真能讓大夥不死大夥自然願意跟隨你!”
飛鳥冷冷地問“不如你告訴我誰可以讓你們活下來?”
他掖着馬繮又奔大吼“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只有拿起你們地刀跟我回頭打敗敵人奪回營地。哪個寧願死也不願意回頭地就滾出來給我看看!與其都是一死爲何不把你們的性命交給我讓我帶你們殺回去!”
他又一次走到衆人地面前大聲說“我現在走到你們背後的土坡上。願意跟我從敵人那裡奪牛羊、營地的走到我後面而願意自相殘殺來活下的人留下。”說完就渾不管有無人擋路直直插入人衆要從中間穿越。
衆人紛紛避讓給他留出四尺寬的歪路讓他穿過人羣。
片刻之後他已走上土坡靜靜地等待佇立。張奮青和楊林都追到他後頭告訴他“他們都來了!一個也沒有剩下。是不是讓女人和孩子留下?”
飛鳥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去帶上咱家的人一起跟上凡是能騎馬的都騎馬。這就殺回去。一個也不留。遇到多少就讓人跟上多少!不打贏敵人就不回頭!”接着他舉刀大吼說“毋寧亡族也不凍死!”
這吼聲就像是衆人心頭上滾過的誓言。
男人們無不蜂擁直衝奔到前面。他們看飛鳥一馬當先白色的頭盔扭都不扭一下相繼大吼“亡族滅種也不絕不凍死!”
繼而又有幾支十多人的馬隊彙集到他們中間一起踏着轟隆的馬蹄像利箭一樣馳回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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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福祿咄咄逼人的使者已經引發萬馬軍中的騷亂。
眼看一個個搖晃欲墜渾身雪霜偎着牛羊打盹的戰士、女人和孩子交出狄飛鳥的呼聲越來越響尤其是萬馬的女人、小舅、兒子、一起風光過的馬賊兄弟。
魚木疙瘩有自己的私心。他現在有百姓五百餘戶怎麼肯說交就交?私下裡他早想好了哪怕是和萬馬分道揚鑣也絕不肯吐出來一個子。其餘的兄弟們早就在他那兒知道埋藏在萬馬心中的想法半點也不允許萬馬因爲故主之子玉石俱焚個個冒死說話個個忠心無二。他們慫恿、挑撥、甚至抗命死諫鬧成一團。
萬馬的女人拿到他們給的力氣暴躁地上脾氣一急之下就動手。
眼看他倆在那兒你拽我的頭髮我打你的臉你給我一爪我踢你一腳而一大羣出生入死的兄弟拉手的拉手抱腰的抱腰不讓他爲這事不該動嫂子一指頭趙過和圖裡圖利都同情。他們還不知道戰機已經貽誤仍眼巴巴游說看這個人像個有權有勢的巴特爾上去說看那個人開口考慮福祿的條件又跟那個人講。
不知誰高聲喊一句數十條大漢摁住了他兩個逼問問狄飛鳥的下落。
就這樣福祿帶着自己的鐵騎駐紮到最先搶到營地裡宰殺牲口生火做飯去了而萬馬卻在牲畜陣中與自己的女人打架被一羣兄弟抱了腿搖晃痛哭流涕地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