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人正坐在鎮堂和狄南堂說事。他的臉很肥很闊鬍鬚如同半圓有黑有白皺紋不是很多老人斑卻不少。他是龍家的人又是龍青雲的堂叔年紀大了還坐鎮着鎮堂。狄南堂聽說他的名字叫龍三槍也隨着別人叫他三公據說他年輕的時候槍法很有一手不過現在說話都打瞌睡。
他手裡抱住一個結着很多疙瘩的麻繩給狄南堂邊摸邊講某個小事被顛倒了五六次還在說。狄南堂知道他人老忘事又不識字也只好恭順地聽着。突然有人掀了簾子進來龍三公和狄南堂都被打了一剎轉頭去看。
原來是田先生帶個小廝一起進來正在刮板上刨腳上的冰雪。
“是田翁呀!”龍三公說接着想不起來講到哪了。於是他又把手移到第一個疙瘩那裡開始從頭再講。
“三公呀!你在講啥呢?”田先生微笑地招呼接着這才說“停個一會吧我有個要緊的事給狄大人說!”
“這不行!你也要坐下來聽我說。”龍三公歪歪頭接着爭飯一樣大聲說。
田先生無奈拉了條椅子坐在狄南堂邊聽他嘮叨。他講了半晌終於從繩子頭講到繩子尾這才一樂露出兩個黃色的片頭牙齒滿意地用老人笑結尾。田夫子拉着狄南堂去一邊說話。
老人又想起了什麼揚手回擺要田先生和狄南堂回去口裡說“剛纔個碼事說的不是對!”
田先生見他把話說整齊都困難生怕他一嘮叨就又是半天只裝作沒聽見。可他又不敢在屋子裡裝馬虎便拉着狄南堂出去。
這時的天氣到了真正冷的時候。出了鎮堂人的鼻孔立刻就被凍硬。田先生有了年紀經不得冷靠了被風的窩子這纔給狄南堂說“朝廷的兩位大人要走了我倆一塊去看看!”
接着他神秘一笑這又纔給狄南堂說“你說這個平叛也是把你的人誆上了一把。這會兒怎個就要走?連路上的風雪都不怕了。他們可是一直怕冷怕得要死一天到晚都是窩在井中月裡。”
狄南堂微一沉吟說“朝廷勝了!”
“和我想的一樣。他們使個人把龍大人和我招去講這個在這裡設郡的事兒我想討你問問主意!”田夫子兩手上翻下正而拍說“龍大人鐵心不應允。我卻知道這是使北地王化的途徑龍大人受爵受邑朝廷卻多了北地應該是兩大歡喜的事兒。這樣我也不必要爲龍大人生策來打壓其它三鎮了!”
狄南堂既鄭重又嚴肅邊思考邊說“兩位大人也給我說過可我看不準只是覺得成不了!”
田夫子微微變色用責問的口氣說“雖然你的姓氏在北地多爲番人。但我再清楚不過你確實是靖康人爲何做都沒做舊不了呢?”
“從你不願意建立鎮法清除附民制又不太在意確切戶籍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這個意思等着朝廷來收拾免得我們做了朝廷該做的事。這次你不願意平叛藉機突出三鎮的不遜我也隱隱覺察。但是田翁——嗨!”狄南堂嘆了口氣打住話題看了田夫子幾眼才說“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單單立郡不夠!”
“爲何?”田夫子有些動氣問。
“僅僅是和遊牧人相處就是問題!這裡千里沃野生養容易可自古到今人口卻始終繁衍不多民多是關內彪悍罪人山族遊牧民族即使是流民也多爲不法這是爲何?現在猛人分裂黨那人各部成仇此地才如虎口裡吐出來的骨頭一樣屯了些把人。朝廷若政局穩定大可趁機徐圖在此囤積數萬鐵騎施結恩義威震草原指日可待。不然日後遊牧人舉朝廷反倒不得不棄從而失人望天威得而不如不得!”
田夫子不知道聽未聽進逮頭就是冷呵說“說了半天還是不應!”
說完他不容狄南堂再說什麼拂袖而去。遠處小廝看兩人說僵就僵愣了一下跟着田先生走了。
狄南堂喚他們田先生也不聽只是叫着小廝旋走。
田先生即使不是真的譴責方白的不盡心盡力那兩人卻也不是怕冷而不出去。他們自個出去那尋不得半分鄉土人情畢竟外面除了白皚皚的世界外再見不到半分好光景。兩人泡在井中月倒還好可以聽樓下酒客大聲談論對罵打架搬膀子晚上說書人評書論人。
若是集市中的上午人還多少圍着厚厚的皮棉衣物在街上行走買賣。可其它時候大多尋個娛樂的場合比如酒肆和賭場然後喝喝嚷嚷。關外酒賤而粗大多不貴。如今受掠奪來的金銀衝擊關外物價什麼都漲卻惟獨酒錢沒漲如今男人們自然個個樂得專美酒肆。井中月不得已闢下樓賣賤酒無心中倒成了男人聚集的場合烏煙瘴氣幹什麼的都有。
兩人都是士人出身自然不去沾染高高坐在樓上探看。日子長了他們發現這裡十三四歲的崽子都有沽酒喝的習慣不但個個有兵刃還圍在一起賭博。兩人不無心事只覺得關外人難以治理彪悍而刁。
狄南堂帶兩個人進來的時候兩個人正臨危正座很文雅地在樓上偏欄杆處喝酒談天。狄南堂舉目望見便拾階上去。兩人並未注意只是還在慶賀着什麼事。
狄南堂打了個稱呼行禮兩人這才知道他的到來慌忙要來一張椅子讓他坐。狄南堂此來是詢問他們離開的事他要人添一壺上好的花雕一盤牛肉一盤羊肉和一盤薰雜。
“羊肉能篩來吃?味道可是羶得很。”方白說。
“關內人多吃不慣。其實卻比豬肉成型細細吃來也比豬肉鮮難不成兩位不吃?”狄南堂說話間就看到兩人面前的花生米和扃子蛋雕皮蛋果乾當真想到關內人不喜羊肉的羶味便打住要了幾份象樣的糕點和冷拼。
侍者添了酒盞狄南堂便詢問起兩人的歸事說的多是挽留之話。他講山原多被了冰雪不容易行路而絕口不提狄南齊去屯牙關被守備將軍羞辱的事情。
當時狄南齊接到兵文引軍要入屯牙守備查點驗證後不但不讓他們入內還依然壓以大兵。幸好牧場在屯牙關多有打點這事纔沒出問題。後欽差派人去讓狄南齊回這事情纔有個了結。
狄南堂認爲自家弟弟性子烈定然擔有責任一直不提及此事。今天見兩人和自己習俗不合無端端覺得人與人間有些遠了些。
他們談話時一個少年帶了兩個夥伴從外面進來。這人正是飛孝他口中罵罵咧咧着去翻找什麼人。
樓上三人說些別離的話也不怎麼在意突然聽到樓下一聲大叫接着是桌椅輪砸的聲音。三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幾個少年打了起來大人們罵着讓幾人滾蛋。狄南堂總覺得有失鎮上的臉面向下看去看一少年怎麼都像飛孝也只當是看錯人了畢竟侄子應該在學堂纔是。
樓下頃刻動起了刀子掌櫃的使喚來兩個大漢也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
關外無法度武鬥頻繁。通常家中幾代不分家長爲大家中無男子的孱弱的歸附家強的。發生武鬥後兩邊的頭人和中間人聚在一起論誰是誰非仍然無法決斷就再找更大的家族解決。一但頭人護短龍家又沒及時解決爭端的頃刻就是多人械鬥。
“你們要殺人嗎?”掌櫃是關內人雖然時日長了不怎麼奇怪但看一個少年持着一把短刀四處抹殺心中懼怕不由叫了出來。這就是井中月有得有失之處堂下賤賣東西確實有了小賺但也愛出事起來。掌櫃喊完又是幾聲大響。
狄南堂招呼身後的兩人下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方白止住他說“這等小子卻如是不法鎮上無人治辦嗎?”
狄南堂知道他又要提設郡一事當下無什麼說的只是覺得他們和田先生互通過意思恐怕非要逼迫自己說願意於不願意不由頗爲躊躇。方白見狄南堂鬆動不由面帶微笑拿起桌子上的一隻半乾涸的筆在手心上寫字然後握住。
突然樓下一少年大聲叫嚷“我讓你拿刀!我讓你拿刀!打死你!”這正是飛孝的聲音狄南堂聽得一清二楚自覺自己沒有認錯站在樓上大喊“狄飛孝你這雜碎給我上來!”
劉五哥見下面亂烘烘的也看不清慌忙下去。
“狄大人叫的是何人?”楊達貴問。
“侄子不成器的侄子!”狄南堂有些臉紅地說。
劉五哥在幾個男人的幫助下把飛孝和兩個少年一塊兒揪了出來。他看那兩個被打的少年都十四五左右鼻血橫流在地下滾動先把兩個人拉起來讓他們走然後才帶着飛孝和兩個少年上樓。
飛孝有些心虛但見到狄南堂還是硬着頭皮說“是他們先以大欺小把馬義打傷的!”
“是呀!伯伯!”一個身瘦臂長的少年出來替狄飛孝說話。他只比飛孝大兩三歲光景看起來卻穩重多了狄南堂覺得眼熟就是想不起來是誰家的孩子也不明白他是怎麼跟飛孝連上蛋的便溫和地問“你是誰家的孩子?作爲哥哥的做事情要多考慮!”
“我阿爸叫班烈!”少年說。
方白和楊達貴相視交換了一下眼神堵去轉移話題的狄南堂意味深長地勸解說“法不立不成這也怪不得孩子們!”
“是呀!怪不得我們!”飛孝不甘地說。
狄南堂當着外人的面也不願意衝他發火只是讓兩個少年先走晾飛孝在一旁給兩位大人說話。
“兩位大人心意決了我也沒有什麼話可說的!”狄南堂不得不說“只是得要好好安撫龍大人!”
“我等能進言自然進言只是末等小吏不敢許諾!”方白把手放在桌子下展開搽拭手心中卻是個“殺”字。
三個人就今後該怎麼講了起來飛孝卻盯住桌子上的酒菜打着注意並不在意大人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