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蒼狼大地
長月城一代終於漸冷。
今年的冬天姍姍來遲卻也終於下起了小雪。這蕎麥皮一樣的雪兒在北風中紛紛揚揚還夾帶着少許的冰籽。入地徐化的雪兒還並未給如今的亂戰之野裝飾出更闊麗的景色但也已經不太遠了。
陳萬復連戰健布皆勝但始終顧及身後的長月城不敢逼打敗勢的健布反倒是健布的營地越扎越近從後往前挪動着再不是以前一天時間才能遇敵人那麼遠了漸漸有了與長月城共圍西慶之勢。
胡馬雖然耐寒但冬用之物卻是日見稀缺更不要說修復攻城器械的工匠了。攻城已經毫無意義只是要被靖康人吃掉而已!何況健布越敗越能戰越戰越強。敗而不潰的大軍是最可怕的等於一場曠久的練兵陳萬復也知道這些尤其是對方的實力並沒有怎麼受損。
他再也不去顧及董仲書手持的君命開始下令撥營退軍。所有輜重就地燒燬張宗斷後步兵和騎兵並乘只帶糧食和乾草上路。
健布來不及請君命前去截擊敗了一場接着又率領所有騎兵進擊又在張宗張勇手下吃了大虧。健布不管士氣多麼低下一邊號令步兵星夜跟進一邊再次追擊。這次果然大勝斬首萬餘獲馬匹牛五千匹。
這樣的打擊仍是不夠西慶數萬大軍正在輕騎遠遁不顧後隊。
這不是陳萬復有意輕賤己方人命而是迫不得已的丟車保將能不能順利入倉州便是關鍵。
這些日子裡陳萬復蒼老了許多。他不願意乘車更情願和士兵們一起騎着馬趕路。幾天後他更瘦了頭髮鬍子沾着碎雪融成的水珠可手中執長槊騎在馬上依然凜凜不敢讓人斜視。
旁邊的軍將們都還透過這些看出他的憔悴只怕他在冬天受不了。
前面一山漸近山木都已經凋謝楓葉卻在殘雪中火紅。那山石巍巍花白如同多人的面孔冷視讓這些外人們心有所忌。
這一處是征戰時曾經走過的地方那時楓葉還未火紅遍野山木蔥榮。陳萬復觸景生情想起進過之時還吟過靖康名詩人的句子“銀月鐵樹紅林暉關山路遙鳥驚飛。但使君王何所指怒驤玄幢不空回!”
那時楓葉不是紅的他當然也是以此借古喻今用寒兵利器在山林中尤能發亮的豪壯軍姿來抒發自己的心情也就是隻要君主要的他就努力拿回來。
可如今面對這座大山他再也無這份心情還隱隱有些不安。他先讓傳令兵讓大隊人馬停歇造飯這便問軍中主薄趙如言說“這裡叫什麼名字?”
“折浪山!”趙如言回答說。
“我小名就叫陳浪莫不是今日要埋葬於此地?”陳萬復大驚用馬鞭指着長山說“我兒孟符若不來接恐怕這裡就是我們的葬身之所!”
“怎麼會?”趙如言正要解釋一番人名和地名毫無關係的話。
一輛馬車從馬隊的邊上越過來從馬車的飾物上兵士們就知道這是誰了。果然狐皮大裘的董仲書從中鑽出頭來說“嘿!怎麼說不走就不走了不是說背有追兵嗎?!”
陳萬覆沒有心情逢迎他冷冷地說“圖姆士大人你要走就先走好了!”
“你?!”董仲書大怒。
突然一兵來報說“元帥大人!有數名外扎黃巾的軍士尾隨而來說是靖康王的信使!”
“見!”陳萬復說。他將槊交於一旁橫馬的親軍下了馬夾着馬鞭拿下手護哈了一下往邊上走了走接着用馬靴踏住一旁的石頭。“來幹什麼來了?”他心中冷笑想看看靖康王到底耍什麼把戲。
很長一會後十幾名兵將過來爲首之人手奉一託匣。
西慶軍士見他們這十多人都帶有兵戈立刻便用馬刀攔住他們。一名手持東西的大漢把東西交到他人手解下兵刃丟於地下這才重新拿過託匣坦然從斧鉞兵戈叢中走來身型姿儀無一絲慌亂步伐沉穩目不斜視。
陳萬復盯住那覆巾展開過的託匣看整匣扁平裡面不像是人頭這便揭開遮布。衆人盯住一看是一壺酒和一個杯子。陳萬復示意讓手下把托盤接過厲目盯住這奉酒的漢子見其不爲所動這便大笑問“你不是默默無聞之人何不告訴我你是誰?”
“複姓西門名楊!”漢子又取出一封信來雙手奉上。
陳萬復想了一下並不接書信問“靖康第一猛將西門革列的後人!果然不凡!”
“請!”西門楊再次恭敬地說。
陳萬復拿起書信展開一行飛白(李世民的文體據說公務繁忙不能飽熬墨汁)書體展現裡面圈劃塗改衆多(曹操曾用此辦法離間馬超和韓遂)“汝縱兵犯疆塗炭我黎黎萬民罪責難書之以盡。衆神州之人皆欲食汝之血肉衆文弱之士臣亦欲取汝之頭顱惟吾不然。何哉?汝爲汝君焉!孤王雖未見汝卻已知汝甚知汝西歸實不忍也!陽春白雪曲高和寡。英烈之士雖心血盡而未知兇吉。問四海之大堪稱對手者幾人?若汝遭不測孤必寂寥。
“古之有八駿留君。孤故遣十六騎以送雖知必不成實留汝之心切也!汝若能歸居孤心必慰知汝對汝國之意定不使俸祿之俗待汝。你我布衣相交把酒論道江河夜話捂掌交抵豈不快哉?
“今知汝歸孤無心看汝一敗請君奪之!”
陳萬復撕去書信扶住身旁一人慘淡地說“靖康王真梟雄也!”
西門楊引人離去陳萬複目送他們良久這便感慨地看了縮過頭去的董仲書說“我恨!恨爲何接了他的書信!!”旁人都不敢問信中寫什麼只是肅立一旁。
“趕快吃飯!我大棉勇士不能就此埋身於此!”陳萬復冷聲怒喝“前面山盤處定已經被靖康軍結寨不破他們的營寨必葬身於此!”
“怎麼會?”主薄大驚失色。
“即使西南沒有大捷也有水路日進數百里!”陳萬復鏗然回覆一句便不說話。
西慶軍現在背後是陶鼓山方圓約有三百里山如浪翻中穿商亥江靖康人多稱之爲嵬名山是爲靖康長月城甚至整個寧中平原的西部屏障。套頭山口引東有玉門關是入軍寧中平原之關隘咽喉所在遙遙與嵐山相接。而小折浪山就在陶鼓山之東南與餘勢未盡的陶鼓山遙遙相望此地山勢不高卻擡山起谷如今西慶後有靖康大軍追趕形勢極爲不利。
大軍吃飯未完前驅之軍來報前面果然有一營傍谷之地而結初戰不利。陳萬復等大軍吃完飯驅本部兵馬行前果然看到前驅受阻擋在一處軍營下己前驅人馬死傷慘重。
他先是大驚接着大喜執鞭指住那裡大笑不止。衆人不解陳萬復卻自顧下令令人下馬先插入谷底而後攻打。看衆將大多有同感趙如言會意說“此等蠢材乃死讀兵書之人傍谷結高兩軍對陣當如此!”
“此地本爲難行之地又爲隘。如今後有追兵既爲圍地又爲死地。我只當今日必然沉軍如此卻想不到敵方還有這樣一將!”陳萬復接着又笑奮聲給衆人說“大軍邊攻邊行進!”
陳萬復令張勇帶軍圍攻其餘諸位將領帶本隊親衛徐徐過道。正行間突然一人高聲來報背後三十里外有靖康軍到。衆軍士無不震驚陳萬複用長槊將傳令之人刺死大聲說“此人乃靖康奸細剛有捷報來後軍大破敵軍!”接着他號令傳令兵騎馬四走一邊說敵軍被暫時打敗一邊讓人勿要驚慌有序快過。
大軍繼續前進。車內的董仲書昏昏欲睡突然被馬車剎止的慣性驚醒他伸頭問怎麼回事卻接着發現馬車接着拐到一處地方不走了他大怒叱呵趕車的家奴說“你想找死麼?”
趕車的漢子頭髮被剃去雖是董仲書家過來的驕奴卻也怕軍法從事便低聲說“爺在人家下哪能不低頭人家叫咱們停在這裡就停在這裡了忍一忍吧!”
董仲書停歇不下不忿的心理招手叫了一個看護軍官問“這是怎麼回事?”
“回大人!元帥有令馬車臃腫慢又容易塞道於是——”他剛說到這裡就被打斷。董仲書用力地來回擺着手掌臉色難看示意讓軍官滾到一邊去。及軍官去遠董仲書使勁探頭出來正看到陳萬復執槊巡行的背影忍不住朝着薄雪之地吐了口吐沫。
“爺!留待明日吧!”車伕又小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