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桃夭夭進入石廳那刻起,地包天便蹲在通道出口,不肯多邁半步。聞聽桃夭夭召喚,面對盪漾的地泉,彷徨打圈,欲進還退,無法克服怕水的毛病。桃夭夭將火把插到碎石堆,拿起北翎篪吹了兩下,雙膝半蹲,張開臂膀喝道:“翼膜神獸威武蓋世,難道還怕水麼?來,跳過來我抱住你!”
地包天喜歡被人誇獎,又愛往別人懷裡鑽。桃夭夭的鼓勵兩樣俱全,恰好搔到它的癢處。當即蹬腿躍入半空,桃夭夭存心使壞,看它躍近猛地閃開,想讓它落進水裡。地包天雙翼拍扇,怎奈難以轉向,“撲通”一聲,帶同桃夭夭翻倒。
桃夭夭傷處吃痛,大叫:“我的媽呀!”蹦起來抓耳撓腮。地包天乍觸冷水,也是四爪亂蹬,一人一獸扭臀擺胯,姿勢狼狽又滑稽,衆女見了忍不住發笑。
待疼痛漸止,桃夭夭抹了把臉,道:“各位大姐大妹子,向你們鄭重介紹,此乃峨嵋派無敵本命神獸,地包天小兄弟。”
耳聞這古怪名號,衆少女又都忍俊不禁。藉着火把細觀。大家議論紛紛“哎呀,這是黑白熊啊,愛吃竹子的野獸,前些年我爹進山抓到過。”“看他胖墩墩的傻樣,多好玩兒!咦,還生了兩隻翅膀!”“長翅膀的熊是山神,村裡老人都這樣講。”衆女邊說邊往前湊,不覺走出牢房,圍着地包天觀看撫mo。
地包天坐在地上,爪子來回劃拉水面,神態呆憨。平生首次落水,似乎沒那麼可怕。見少女們圍攏四周,它撩起水珠潑灑。衆女驚叫躲避,嘻嘻哈哈亂作一團。桃夭夭眼珠打轉,正色道:“大家別鬧,小天精通相術,它伸爪子,表示想跟你們算命哩!”
楊三妹道:“會算命?如何算法?”
桃夭夭道:“禍福天定,心誠則靈,你把手伸小天,它自會看破天機。”
楊三妹依言而行,握住地包天的前爪。地包天低頭伸長舌頭,猛舔她的手心,“咿咿嗚嗚”怪叫。楊三妹酥癢難忍,咯咯笑道:“它說什麼呀?”
桃夭夭眯眼搖頭晃腦,煞有介事的道:“神獸發真言了,看了你的手相,說楊三妹將來婚姻美滿,福壽雙全,會生七個兒子八個女兒。”
楊三妹眨動眼簾,一副將信將疑的表情。旁邊有人打趣:“生那麼多啊,豈不是老母豬下崽?”另一人嘴快,接茬道:“老母豬還好點,一使勁兒出來七八個,那不是老山羊拉疙瘩屎麼?”這下子猶如油鍋迸豆,大夥兒全都樂開了花。衆少女圍了上來,爭先恐後的伸手“我也找它瞧手相”“也給我看看。”“先給我算嘛。”
桃夭夭插科打諢,本想沖淡悲氛,使衆女重新振奮起來。此刻目的達到,連忙趁熱打鐵,道:“姐妹們先隨小天出去,到了外邊安全處,慢慢玩耍不遲。”
幾經笑鬧,衆女疑懼大減,加之算命問卜,本爲女孩子所喜,對幸福的憧憬被勾起了,求生的yu望再難抑制。桃夭夭道:“楊姑娘,煩你帶隊。大家跟順石階走,沿途都有火炬,到了外面暫留原地,我們峨嵋派自會派人來救。”
楊三妹道:“我們聽你的,桃大哥,你不跟我們走麼?”她比桃夭夭還大幾歲,脫口如此稱呼,顯是把他當作了依靠。衆少女齊齊望着他,大有難捨之意。
桃夭夭笑道:“那位標緻妹妹下落不明,還等我前去尋找呢!”念及小雪涉險,心頭沉重,笑得頗爲勉強。當下吹哨子連說帶比劃,囑託地包天護送衆女離開地道。費了好大勁兒,地包天總算懂了,搖晃肥臀頭前引領。衆女手牽着手相隨而行。桃夭夭目視她們背影消失,抽出石堆裡的火把,逆水繼續探索。
石廳與地洞相連,依地勢鑿築。桃夭夭走出裡許,洞內愈發寬闊,四周鐘乳石奇形怪狀,火光一照,若靜若動,彷彿是龍宮裡的狂蛟巨鱷。而底部水流湍急,偶爾遊過幾隻小螃蟹小螯蝦,更多的卻是白森森的人骨。東一堆,西一堆,散佈於的巖窟坑窪間,時而閃爍磷火,映得洞壁光怪陸離。桃夭夭觸目驚心,暗暗對天祈禱,只盼小雪千萬別出什麼意外。
又走了三五里,腳底忽然踏空,河水淹至肩頭。桃夭夭心慌,右手胡亂抓撈,無意中摸着一大片滑溜溜的玩意兒,象是皮革,舉到面前細看,幾個窟窿排列對稱,符合五官尺寸——赫然就是張人皮!桃夭夭毛骨悚然,趕忙扔掉。隨即發現流水中漂物零星,盡是些筋骨毛髮,碎散皮肉,想來都是入洞遇害之人,被洞中惡魔生吞活剝所剩的殘骸。
忽而一物漂至,比人皮寬大許多。桃夭夭抓到手中,借火把的光亮辨別,那東西顏色純紫,質地輕柔,是少女的絹綢衣裳。他打了個寒戰“紫色衣衫,峨嵋女弟子的服飾,小雪......小雪出事了!”跟着又飄來褲子,腰帶,甚至褻衣肚兜,也都是女子所用的物事。
倘若激鬥中衣衫破碎,絕不會連內衣褲都脫落。由此推測,小雪即使活着,也是赤條條渾身裸露。聯想金輪教禽獸淫行,小雪的慘狀何以堪言?桃夭夭髮根豎直,咬牙欲碎,一股怒火衝透三焦,大喊道:“小雪!小雪!你在哪裡?”
迴音反覆激盪,一迭聲“在哪裡,哪裡.....”,沿洞壁傳向幽暗深處。忽然間,洞裡咆哮暴烈,震得耳膜生痛。桃夭夭加勁蹬地疾走,剛拐了個彎兒,前方波影起伏,好大一片地底湖泊,正是地下河水的源頭。湖對岸崖壁陡峭,水流形成瀑布,發出沉悶的轟響。
就在這個時候,湖面波濤滾涌,一個巨型魔怪分波而出,冒起腦袋,肩膀,胸腹,血肉模糊的四肢,凸出的眼球如燈籠,站直身軀後,湖水只及它腰肋。察覺火炬晃亮,魔怪仰頭暴吼,吼聲與瀑布相應,直若萬鈞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