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童默運玄功,肩膀貼着肩膀,凌炎子右臂挺直,顱頂冒起三尺白虹,掌心放射紫色長芒,那正是崑崙仙客獨特的紫氳真元。班良工哼了聲:“捆仙索!”機械人高高拋起兩條鐵鏈,長似藤蔓,矯如靈蛇,纏住紫氳往回抽奪。那紫氳輕飄飄若有若無,誰知會被粗重的鐵器纏緊,整個似要拖扯到機械人手裡。四童連連呼喝,紫氳膨脹數倍,倏忽縮小變細,一脹一縮脫開鐵鏈,化作溜圓渾重的球狀光團,照定班良工胸前飛近。
前幾次四童縛手縛腳,暗覺機械極是難鬥,當下改變策略,集中力量專攻操控者。紫氳是崑崙仙法的根本,球形光團爲內丹真力,兩者放出遠不及元塵,冰鵬奇異壯觀,卻是機械沒有仙道真寶。此舉旨在隔離器械的助援,直接和對方比拼道行,對手若想反擊,也須亮出自身內丹真氣,那是半分偷巧不得。只不過老底傾盡,更無迴旋餘地,四童已是性命相搏了。
豈料班良工並沒放出內丹真氣,仍是略動嘴皮,道聲:“破元鋸!”機械人收鏈抖肩,腦後旋出一把圓形鋼鋸,尖銳鋒齒寒光飛閃,將球形光團切作兩半,鋸子迅即分化,一把變兩把,兩把變四把……變成千千萬萬小鋼鋸,追着碎散的光團飛舞,似要永無休止的切割下去。滄溟子內丹不滅不壞,但若是這般持續分裂,無異於全身法力被廢掉了。
這等情勢之下,四童真元散亂,無力再做舉動,只能象泄氣皮球似的癱倒。衆人詫異萬分,又不見班良工運氣調撥,如何驅使機械人鬥法?奇巧門講究以氣馭物,製成的器械如要使之自行,必須事先注入金陽真氣,倘若想讓器械施放法術,更離不開奇巧門徒輸氣傳功,或者乾脆用內丹當作法力的樞機。剎夢奇域裡的“勁節神巫”本爲竹製人偶,身具運功施術之能,就是裝入熾厲魅內丹的原故。崑崙化物法是奇巧道術前身,以氣馭物的原則毫無二致。
似這等氣不動而器械自動,語音遙控作法,已然超越玄門常理,莫道四童驚駭,連奇巧高手侯天機都看的目眩神馳。桃夭夭暗思此法以神馭物,不太符合與歸藏易理,倒象從天山連山易“兵物材,物象雲”等卦象演變而來,奇巧法術源自崑崙,煉至深處酷似天山仙法,想想也覺微妙。除桃夭夭以外,龍百靈學過少許天山仙術,隱約窺出些名堂,其餘的人都是莫知其由。
眼看四童內丹難保,散氣在即。忽然輿中尊者輕叱:“勾陳,去!”擡輿的童子跳起一個,身形分成億萬小人,持利刃格開鋸齒,四童真元歸整,虹光縮回天靈蓋。半空白光一閃,圓鋸變回原狀,飛入機械人後腦。
戰況變化奇快無比,待衆人回過神時,四童已開始閤眼打坐,凝氣穩固內丹。那個援手的道童坐回原位,不知何時身體完整如初,神情淡然,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班良工雙眉微皺,唸叨那童子的名字:“勾陳,勾陳……”粗濃的眉梢一揚,扭頭吆喝:“戰神五號!”機械人挺胸揚首,“咔咔”往前踏兩步,雄赳赳氣昂昂,擺開正式對敵的架勢。衆人看它神氣活現,聽名字古怪,覺得既有趣又好笑。班良工扳着手指道:“勾陳,北微,南鬥,后土,是乃崑崙天外四御。另外四個是畸零,滄溟,妙香,凌炎罷。嘿嘿,長生天天八方金剛到齊,那木匣子裡坐的定是中垣孤冷法王了。”
桃夭夭耳聞“長生天八方金剛”一語,回想金輪教徒所念偈子“八方長生天,業報隨身遷。金剛大勇猛,安住吉祥山。”兩種說法大同小異,進而尋思“金輪教主殊勝佛是畸零子的二徒弟,畸零子又是那輿中什麼法王的弟子,他們和金輪教似乎淵源深長,唸誦的偈語也提及。但這些來自‘長生天’的仙客若身屬崑崙仙宗,傳下的流派怎會改稱佛門?又怎麼會變成邪教?真是奇哉怪也。”
那輿中尊者嘿然道:“不簡單,峨嵋小小山頭,鴉巢魚池之中,還是有眼明心亮的角色。”
峨嵋衆徒退到斷壟處修整。李鳳歧喊問:“他們是西域崑崙法聖的門徒,良工大哥可知究竟?”
班良工道:“法聖隱居西方天外鑄顱峰,孤冷法王和他的弟子們麼,在鑄顱峰外的長生天充當看守,跟看門的狗子一般。地位最低的畸零子道性浮脫,時常下凡遊蕩,收了最勝,殊勝兩個孽徒,自吹自擂假充正神,因此纔有西域崑崙派的秘聞。那殊勝跟畸零子沒學幾天道,臭德行倒學個十足,自稱‘殊勝佛’創立金輪教,召集邪魔外道,造下好大惡業!”畸零子性情高傲,聽他連罵帶諷,只氣得眼珠子瞪出眼眶。班良工痛斥一番,朝那函輿喝道:“孤冷法王,你既身爲崑崙仙師,門下孽徒荼毒人世,如何不加管束?”
孤冷法王道:“白雪皓皓,滄浪濁濁,天生萬物本就傾軋互害,惟獨高處峰巔,方得自在清淨。既想修仙又要干預人世,滿口仁義自欺欺人,那是你們峨嵋派才幹的蠢事。”班良工笑道:“說得好,我忘了,你稱號孤冷,自然是無情無義,冷漠不仁了。”孤冷法王道:“你對本座倒是知根知底。”
班良工緩緩的道:“金輪教犯我仙境,殺我仙徒,這筆血債怎可糊塗。這些年我製作成百上千的‘神耳金雀’,‘神目鐵鷂’,放出去窮天三尺,入地三丈,四處打探訊息,總算查清了金輪教的根脈起源。”侯天機給桃夭夭解釋:“金雀鐵鷂和北斗靈鴉相似,同是奇巧門的偵測器具。”
班良工道:“今天你們自個送上門,省得我跑去長生天尋仇,那是再好不過。殊勝佛遲早要償命,不消多講,畸零子教出惡徒,罪責難逃,自家廢掉道行便罷了。至於你孤冷法王,念在崑崙峨嵋源流可溯的份上,去向我們祖師爺畫像磕幾個頭,咱們的仇怨就算一筆銷清!”
他口中說話,手掌攤開,天空中的芥子銅人飄然落下,百萬之衆縮成微粒,握不過滿把,反手裝回腰後皮囊。行此神術不念訣,不凝氣,談吐中揮灑而就,其法力之深無以名狀。峨嵋衆徒爲之傾倒。侯天機感嘆:“三百年間的奇巧高手,班師兄可能算得第一。”桃夭夭忽憶起文虎的妻子慕蘭若,雲笈道長稱她修成奇巧神技,未知比班師兄誰高誰低?眼見侯天機歡欣鼓舞,不便講出來掃大家的興。又想峨嵋山上藏龍臥虎,危難關頭總有英傑力挽狂瀾,先前枉自焦慮,只念自己幾時出手,卻是將玄門根底瞧的淺了。
孤冷法王語氣依舊淡漠,緩聲道:“單憑你一人,便想充當搖樹的蜉蝣,擋車的螳螂?”
班良工哈哈一笑:“莫說嘴,你們師徒只管並肩齊上,老子不耐煩挨個修理。”伸掌拍了拍機械人,說道:“對了,孤冷法王極要面子,當衆落敗豈不羞死?你也不用出來,讓八個弟子代勞便了,我只用戰神五號接戰,倘若被迫使出其他法門,就算你們獲勝,峨嵋派立馬關門大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