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血腥味漸濃,桃夭夭心頭打個突,霍地回過神來。忽見龍靈足往山谷裡狂奔,急忙拉她的胳膊,喊道:“不要去!”哪知靈用力奇大,竟而掙得摔倒地。桃夭夭撲上抱住她,道:“兇手絕非常人!當心是陷阱!”感到懷裡掙扎不止,粘着熱淚的絲掃過臉旁,又道:“聽我說,不管兇手是誰,有多少個,我一定找出來全部殺掉!”凝視她的雙眼,加重語氣道:“答應我,不要悲痛過傷了身。這件事交給我辦,一定把兇手殺光!殺到你滿意爲止,我保證!”靈才漸漸平靜,咬着嘴脣點了點頭。
桃夭夭扶她站起,道:“我進去探明虛實,須防敵人設埋伏。”迅即升空巡,現谷內再沒一個活物,連牲畜家禽乃至田鼠青蛙都死絕了,飛回靈身邊道:“殺人者擅使毒術,現已逃走多時。”施放天王盾護體,嚴防毒物侵蝕,然後帶她進入村子。只見房倒牆坍,亂草飄落瓦礫。衆多村民被倒掛樹梢,餘下的倒臥血泊,皆是頭碎肢斷,死狀悽慘。顯然死前曾遭受殘酷虐行,並不是單以毒術殺害。龍靈顫聲道:“菜花兒,菜花兒……”從樹上解下一具小小的屍,脫掉自己外衣,包裹住她**的身子。
桃夭夭施法掘出許多土坑,每個坑裡埋一具屍體。有些殘骸骨肉粘連,實已難以分開,只得合葬較大墳坑內。靈道:“小孩子也那樣放,他們都是很膽小的,獨個兒躺地下會害怕。”
桃夭夭依言挖開一條寬長的坑道,將孩童屍並排放好。靈道:“這樣子,大家住一起,又象回到草堂裡唸書了。”話未,淚落如雨,用兩手推土掩埋衆孩童。桃夭夭知道這份心意她若不到,憾痛必然深,當下雖暗幫忙,究是由着她出力受累。漸漸泥沙蓋住身軀,只剩一張張蒼白冰冷的小臉。龍靈實不忍掩上,着臉親了又親,喚了又喚。相處幾個日夜,幫助擺脫悲苦的絕途,這些孩子便是她至親至愛之人,如何捨得就此永訣?直至東方白,方纔埋葬停當,靈已累得直不起腰了。桃夭夭雙手抱起,看她頻頻回顧,猶有不捨之色,道:“咱們先不回鴻鈞寺,就近住幾天如何。”龍靈輕輕的“嗯”了聲。
隨即桃夭夭騰空起飛,一路向北而去。沿途悽風慘霧,白骨露野,到處都是毀壞的村鎮農莊。桃夭夭暗自驚心“人言東南戰禍深重,不想竟至這等地步。”直飛入山東境內,人煙才見繁庶。桃夭夭降落泰山旁的泰安城內,找了家乾淨客棧住下,照料靈梳洗歇息,黃昏時分方纔停妥,說道:“追查兇手越早越好,我去村子裡找線,明天一早回來。”拿幾塊金錠充做宿資,掌櫃何曾見過如此橫財,夥計驚歎住客非凡:一位美不可描,一位氣宇清正,不由都敬如天神。
龍靈道:“你外出太久,峨嵋派的人不記掛麼?”一聽此言,桃夭夭登時放了心,知她神智已復,憑着絕高謀略足以應付任何外擾,答道:“走前我打過招呼,說要帶你遊玩兩天,十日再請各派聚議。”靈道:“嗯,就十日回去,我也要靜下心好好想一想。”
商量已定,桃夭夭正要出門,靈忽道:“等等,相公你過來。”看他走近牀邊,起身伸臂相擁,默默的偎片刻。桃夭夭情知這一抱意義重大,既有擔憂郎君平安之意,又將報仇雪恨的心願交託給他了,微笑道:“你乖乖的等着,我答應你的事,一定給你辦到。”出房潛運神通,分出一縷宇宙鋒劍光,四下裡布成無形法界,以便生意外時傳訊。
隨後駕風霧飛回斗箕村,抓了把毒質浸透的泥土,捏成團揣進懷內,尋思“此地毒氣甚重,恐怕貽害於外。”功推動兩山,將山谷徹底封死,又想“如此規模的殘殺,行兇者必然殺氣濃厚,出其身應該不難。”運靈念感察四方,踏雲遁空,一徑向東飛至海邊。
此處臨近台州,海灘上營火簇簇,果有大批兇漢駐紮。一個個髡頭跣足,短衣長刀,正拍着巴掌飲酒跳舞。桃夭夭暗想“好象是侵邊的倭寇,斗箕村若被他們屠滅,怎沒見身懷毒術的人?”耳聽嘻笑吵嚷聲,時而響起:“趙大,你昨兒殺多少肥羊?”“李老三,搶金銀財寶你小子起勁。”的喊叫……桃夭夭大感驚訝“裡邊好多國人,怎地也作倭寇打扮?”玄門極少插手世間紛爭,殺死凡人須謹慎。桃夭夭正思慮是否除掉這夥海盜,聞聽華語陣陣,心下起疑,一時不便下手。
正猶豫間,海上明月初升,數聲螺號響過,十幾艘大船浮出海霧。其一艘懸掛巨幅布幔,上寫“鹿島大明神八幡大菩薩”字樣。衆海盜立時停飲靜肅,朝那布幡遙拜。桃夭夭昔與蘭世海縱論四海仙魔,早聞“八幡大菩薩”是東瀛神道信奉的神祗,心想“正主出現了!”細觀船體氣象森重,似有高人圍聚。凜凜殺機裡隱顯青氣,從懷裡取出泥團對照,儼然是毒質的顏色,殺死村民的兇手定然就船上。桃夭夭法高膽大,衆多強手不放意裡,當即施隱身術遁入船內。
那船上正舉行酒宴,十七張案几設於大艙。八張對列,席上,坐着一位氣質秀的男子,舉杯道:“來,祝各位武運恆永,爲神主之大業心竭力。”居然說起漢話。桃夭夭移目下視,只見席間有好幾張熟識面孔,金輪護法奧波耶,摩尼珠,五臺掌門何兆基等人,常生子也其,舉起酒杯迴應:“多謝聖英尊者款待。”桃夭夭尋思“那上面坐的是秘忍第一高手三島聖英。金輪教失勢,勾結秘忍屬情理之。何掌門堂堂原正道,竟而投靠外邦邪派,看來是鐵了心的要背祖忘本了。海灘上那夥不不洋的賊人,多半同他一個德性。只是常生子……此人叛出師門,卻曾暗助靈兒解圍,幫皇帝脫身,又下狠手殺死了蠶娘子,他心裡究竟打着什麼算盤?”眼光挨座看過,忽然心頭一震,看見角落裡坐着個怪人,五官須俱無,面部呈空白狀,立時省出此人是誰,暗叫“藥師丸無相!”
聖英停杯落箸,望着那邊道:“藥師丸大師,你成就秘元神體,自來不食人間煙火。但今日高朋滿座,略飲幾盞又何妨?變出這副無口無脣的法相,呵呵,大家可沒法向你敬酒啊!”
無相恍如不聞,拿着那隻酒杯把玩。上一名通身金燦的武士道:“大師資歷老,長年穿遊異世,想必不願同我們這些後輩把盞言歡。”話帶刺。桃夭夭認得他是木忍部磐空長老,夢境裡見過他施放毒術。此刻青氣隱斂,殺機不露,邪魔之相藏威武外表之下,暗思“斗箕村事件跟這人有關,但他不象直接下手的行兇者。”無相仍不答話,只將酒杯顛來倒去的撫摸,讚道:“好,好作工,胎質細膩,釉色純青,確是唐代越州窯。”何兆基等人覺出氣氛緊張,心裡忐忑,都屏住氣肅容危坐。
聖英微然一笑,道:“各位不必介意,藥師丸大師乃我方開宗元老。蓬萊仙法融入本國神道,創生秘忍宗之時,他便是神主的得力助手,號稱‘聖將’。雖然行爲奇特,但對宗主家國忠心耿耿,堪爲武士道之典範,部忍者都是很欽佩他的。”說罷,廣袖輕舒,手臂平平伸出,一柄長槍自掌內逐漸顯形。窗外月光斜照,水銀般流過槍身。霎時槍頸顆水晶熠熠閃亮,宛如龍睛射電,整件武器似要活轉來騰雲飛天。
聖英緩緩道:“忠於主上,萬死不辭,乃吾輩尊奉之要信條。此槍名喚‘滅世’,凝系本人畢生修爲。因神主要求交給了尾雙身古神,助它們提高第尾的神力――古神無法修煉,唯借外力加以提升。但本人從此失去至寶,只能數年隱遁火山之底。今蒙神主重啓用,賜還法寶,告知滅世不可取,萬世一統方是所求。我又耗費極大精力,使得法寶性質轉變。此槍現已去除原有效力,添加的功能,改名稱作‘赤忠萬魂’。”收起兵器,面向無相道:“我說這些並不是爲表功,只想講明一點,秘忍部衆謹遵神主號令,絕不可違背,一舉一動無不如此。藥師丸大師久神主座前,戒規當比我記得牢。卻有一事令人不解,還要向你請教。”
無相道:“何事?”聖英道:“去年各派破泥閣會集,金輪教捕獲國皇帝,爲何被大師救走?這一行動可並沒有得到神主的授意!”桃夭夭聞言大奇,一轉念猛省道“是了,夢裡那太監劉公公奮勇救主,原來是無相變形改扮的!”
只聽無相說道:“國皇帝荒淫昏庸,昏君位利於我方奪地。囚禁他有何好處?對方若擁立一位明君執政,豈不有礙神主的統世大業?”聖英道:“嗯,倒是有理,但也該先稟明神主,請求允准再行事。”
無相道:“真正的忠誠不是叫人當木偶,一眨眼,一舉手,都要主上來支使牽引。何爲‘武士道’,智仁勇兼備,正如紅花背後的似比自己所知爲深刻,忙起身道:“多謝大師教誨!”
眼見戰神折服,磐空長老甚是不甘,粗聲道:“大師好口才,請問庇護敵方的村莊姓,對神主大業又有何好處?”無相“哦”了聲,微含驚異,好象沒料到隱秘會被揭破。
磐空道:“神主留意你很久了,命我等暗調查,看你是否有庇敵的舉動。若非日前‘霧隱術’解除,留下了痕跡,我們還查不到山谷暗藏玄機。嘿,那裡牛羊農田非常豐富,國官軍南下與我方爲敵,倒是一處極好的徵糧地點。”旁邊一人道:“霧隱術,初的蓬萊道法,秘忍之惟先任五老會使。”說話者焦面赤目,正是水忍長老薩摩炎。
聖英臉色一沉,才生出的欽敬之感,爲肅冷之意取代了,低聲道:“先任五老四人入聖,惟藥師丸無相作異世行者。會使霧隱術的,三界內沒有第二人。”
直至此刻,無相仍未放開那杯子,如鑑賞家反覆摩拭,讚道:“青淡晶潤似翡翠,火和土的結合,竟能造就如此精美絕倫的器物,真是令人驚歎哪……”擡頭做顧盼狀,問道:“各位可知此物的來由?”
聖英道:“大師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無相道:“天智天皇時我國曾與唐朝交鋒,白江口一役檣櫓成灰,我方千餘戰船被燒燬,主帥毛野稚也成了唐將劉仁軌的籠囚徒。戰後國內大震,天皇親臨難波城坐鎮,誓與唐朝決戰至死。但僅過了五年,即派遣唐使去長安求和,效法唐制貿易通商,越州窯就是那時傳入日本的。你們看,兩國雖偶爾勢同水火,長遠的趨勢還是和解。即便神主立志佔領國,也不願趕殺絕,處處埋下仇視敵對的種子。”
磐空冷笑道:“所以你保全那個村莊,爲將來的和解留下餘地,大師替神主考慮的真是周到。”薩摩炎道:“是戰是和只憑神主,我等豈能擅自專斷。”
聖英尋思無相雖然擅專,終是爲神主大業考慮,當下勸道:“今日不同往日,國腐朽衰敗,早已不是唐朝,藥師丸大師太看高他們了。呵呵,其實‘國’二字也是自吹,泥豬土狗般的族類怎敢枉自居,稱四方爲蠻夷狄戎?我神族祖地才稱‘葦原國’呢!這大陸上的愚弱之邦麼,我看倒是依照佛經,改叫‘之那’才恰當。”
金輪教衆立時附和:“尊者高論,我等也是熟讀佛經的。既然經典載明,以後國人就該叫‘之那人’好了!”說着鼓掌大笑,何兆基等人面上無光,也只得跟着喊了幾聲“之那人”。
無相緩緩的道:“你們嘴裡的之那人,寫下了三墳五典,制定禮法樂教,造出紙張,曆書,火藥,冶煉栽培等等工器械,傳給日本字,茶藝,書法,數不的技能學問,甚至連秘忍術的主要來源蓬萊仙法,都是從‘之那人’手裡傳來的,呵,之那人。”
聖英道:“那又如何。神道真義早有明示,我們天照裔胄纔是萬世神族,異族縱有小智,豈可與神族相比!主宰八?乃是上天賦予我族的使命。”
神道教義素爲東瀛大衆信仰,也是秘忍宗創立的主要理據。聽他搬出這番道理,無相便不再爭辯了。聖英環顧衆人道:“吾輩修行之人,本該遠離世間紛擾,隱居磨滅欲性……”桃夭夭暗思“這講的是蓬萊宗旨。東瀛秘忍,果是兩種法理交雜混合的產物。”聽聖英說道:“然而,近年東瀛四島災難頻仍,饑荒四起。神族子民該當獨尊於宇內,怎能僻居島嶼,飽受困頓之苦?因此佔據萬國的大計勢必行,災害即是上天催促我們進攻的號令。我等修行者順應天意,正該爲神族子孫開闢廣闊疆土。”衆人齊道:“順應天意,開疆闢土!”
薩摩炎道:“早先因蓬萊道法所限,只派尋常浪人沿海作戰。我們空有一身神通,卻只能後策應,實是憋悶的很。聖英尊者,你久神主身旁伴駕,可曾求問我們何時才能親自參戰?”
聖英道:“很快了,蒼龍印召齊蓬萊仙客,我們的障礙漸已清除,多再過半月,部即可出動。”薩摩炎道:“好啊,屆時部秘忍齊施神通,之那朝廷的兵將怎麼擋得住,佔領原易如反掌!”滿座歡聲登起,有祝勝的,有言勇的,氣氛漸趨熱烈。
忽然無相放下酒杯,道:“這酒我已喝夠了。”推案欲起。磐空長老道:“且慢!大師留步,尚有一物贈送大師。”拍了拍手掌,喊了聲:“岡藤,拿上來!”遂向兩邊道:“藥師丸大師功高望重,本是我方巨擎。可惜爲人太過寬厚,對敵之際每每自縛手腳,轉而尋求曲折費力的策略。神主體察下情,特命我等幫大師斬斷顧念,日後可放開手大展高才。”
說話間,船板“啪啪”震顫,走進來一個彪形壯漢。一身殺氣滿臉橫肉,頭頂髻蒸出縷縷青氣,正是修煉木忍毒術的特徵。腰間掛長刀,手裡拎着個木匣,向磐空長老行禮道:“岡藤武前來晉見。”磐空說聲:“打開!”一語未幾,匣蓋唰的拉去,從提出一個血淋淋的級。磐空道:“大師可認得此人?”
藥師丸無相慢慢站起,因臉部空如白紙,瞧不出是何神色。聖英問道:“誰的頭顱?”磐空道:“便是大師竭力庇護的那個小村的村長。神主親傳口諭――如果滅掉村子,拔去大師心那點柔念,神道聖將的雄風定可重現於世。”無相朝向人頭,似辨認,忽道:“不是毒殺的?”
岡藤武道:“我們木忍部奉命滅村,沒有用毒,只以火燒水淹凌遲等手法,讓死人的樣子看起來可怕。”無相道:“屠戮斗箕村的慘事,剛入席時觀察磐空長老氣色,我便已看出幾分端倪了,卻沒料到手段這等殘酷。岡藤武,你奉命行事也罷了,實不該虐殺無。”
岡藤武道:“這也是神主的命令!”無相道:“哦?”岡藤武答道:“殺人狠辣可以立威!這是神主親口說的。”磐空道:“江淮暴民刁頑難馴,尤以‘梅山弟兄’‘鎮江水勇’爲甚,時常結夥抗拒我方師旅。若要根除禍患,必先瓦解其鬥志,殺戮村鎮可揚我武威,給那幫暴亂之徒以有效的震懾。此乃神主欽定之策,懾服敵人還能治好我方某些人的軟弱病,善之善者,正當嚴格執行!”分說雖細,卻語帶譏刺。岡藤武也滿面驕橫,儼然都沒把“藥師丸大師”放眼裡了。座衆人大多心性涼薄,立時各表贊同:“好計,此計兩全其美,設想周到。”“殺雞儆猴,本該如此。”……
無相忽地長嘆一聲。聖英道:“大師不必悲傷了,你和死者私交雖厚,比起神主大業來也只若鴻毛微塵。請你權衡輕重,莫要自失了方寸。”這話說的還算客氣,已是量顧及宗派元老的面子。無相道:“我不是爲村民悲傷,而是感嘆岡藤武的下場啊。”岡藤武愕然道:“我的下場?”
無相道:“適才提到佛經,那《法華經》有句箴言叫做‘報應如影隨形’。你殘殺那麼多無辜性命,一報還一報,馬上也將遭人痛下殺手。死到臨頭尚不自知,豈不可嘆得很麼!”
話說到這份上,桃夭夭哪還忍得住,顯出真身倏地躍近,一把抓住岡藤武的髻,仰天大叫:“衆鄉親魂靈不遠,看我給你們報仇!”按倒地,揮劍斬斷岡藤武的脖頸,心頭一震“我顯身動手,竟象得了無相的提示,他早已現我船上!”宇宙鋒殺生何其峻烈,岡藤武頸皮破開之際,形魂已毀滅,高大身軀瞬間化成焦灰。艙內立時譁然,何兆基,奧波耶等人對桃夭夭是忌憚,看他現身魂驚天外,忙不迭的奪路逃竄。
桃夭夭喝道:“倭賊鼠輩,一併殺光罷!”宇宙鋒疾掃,薩摩炎急施“洗心術”,“神瀾法”迎擊,水忍部長老縱然法術高妙,又怎擋得住宇宙鋒的神威?只令劍勢微滯,隨即青波透入其胸,薩摩炎連慘叫都沒來得及,便即灰飛煙滅。磐空長老見狀大駭,岡藤武乃得力干將,薩摩炎是秘忍大高手,居然被人斬瓜切菜一般接連殺掉,不禁氣爲之奪,也顧不得給神主效忠了,一轉身飛竄出艙。桃夭夭暗想“木忍部的一個都不能放過!”伸開手掌抓拿,忽然腦後生涼,凌厲勁勢悄然襲到。
聖英的“赤忠萬魂”槍已出手,直取頸骨要害。桃夭夭並不回頭,左手追拿磐空,右腕一翻使宇宙鋒反擋。就聽“轟轟”悶響,聖英元神被神鋒斬滅,但槍勢不改,竟將桃夭夭震得踉蹌兩步。桃夭夭心下大奇“元神滅了還能鬥法,這傢伙是人麼!”靈念一轉間,察知聖英根底。原來那條“萬魂”槍堪比崑崙派的陰曹地府,也藏着億萬條魂魄,不同的是前者收納孤魂野鬼,後者則收藏聖英自己的元神。被滅一次尚存億萬,如此近於不死之軀。桃夭夭收手回身對敵,暗道“好個三島戰神,相隔一年多,比當初跟唐連璧交手時厲害了。要破他這萬魂神功,必須集宇宙鋒全副劍力,半點分散不得。”
幾番較量電轉星逝,他正停步凝思,那邊無相又展開了攻勢:作法化作桃夭夭形象,遂持宇宙鋒疾刺而來。那遷形術神效獨絕三界,非但改頭換面,對方的真氣法術也能全數複製。只見無相掌青芒流轉,宇宙鋒宛然成形,只是威力較原物偏弱,也不具備自行提升層次的功效。但畢竟是桃夭夭本身功法,擊到身上相當於引劍自刺。猛地紅光閃過,劍鋒洞穿了神木戰甲。桃夭夭忙使天王盾化傷,揮宇宙鋒反攻,一邊皺眉暗忖“託大了,兩個高手很是難纏,打敗他們怕要花幾天幾夜的工夫。若讓木忍部趁機逃掉,豈不負了靈兒的重託!”
忽聽無相高呼:“此人難勝,守護蒼龍印要緊,快跟我返回聖水宮!”飛身跳入海濤。聖英槍刺敵身而不傷,早也大感震驚,念及神主及鎮派法寶的安全,立即隨無相潛向深海。桃夭夭暗想“走得好!我正可追捕兇手。聽無相口氣聖水宮似已重建,待此間事一了,即回鴻鈞寺召齊陽,再來端掉秘忍的老巢。”
打定主意,縱身躍上雲空。剛纔鬥法激烈,懸掛“八幡大菩薩”的主艦震碎沉沒。秘忍部衆與各派人物乘船四散逃開。桃夭夭窺得真切,北上三船青氣蒸騰,正是木忍的坐船,手起處神鋒劃過長空。兩條船立時給切成木片,幾人數形**滅了。剩下那條船青氛深濃,微微閃着金光,顯見磐空長老就其內。桃夭夭尋思“要不要活捉木忍領,帶到靈兒面前處死,也讓她悲悼之情稍獲寬釋。”這麼一盤算,稍有耽擱。那船帆不升,槳不搖,沿海岸竟飛駛數裡之遙。木忍長老擅馭木器,逃命時全力功,催動木船賽似乘風行雲,經三門,象山,舟山,至上虞縣界內登岸。桃夭夭心道“先捉住再說!”遁身疾飛,轉瞬追到。
那海灘上刀光槍影,人喊如沸,竟然有兩支隊伍正廝殺。一方打着倭人旗幟,一方非官非盜,七十名大漢皆以紅巾纏頭。爲者紫棠麪皮,手持大刀,奔突來去的呼喝指揮。今夜他率衆攻襲倭寇營地,本已佔得上風,望見海上又來了條倭船,當即叫道:“東洋鬼援兵到了,梅山弟兄扯呼!”帶領同伴轉身飛奔。桃夭夭遙遙望見,估計是抗擊倭寇的義軍。峨嵋派行仁道而不涉世務,素來避免世人面前顯露真法。桃夭夭隱身半天雲裡,只待危急時暗助,卻又擔心木忍情急亂施毒術,夜黑人雜難區分,無法保護衆大漢周全。但磐空已是驚弓之鳥,只顧回望桃夭夭有沒有追來,哪管前面凡夫交兵。
夜風呼嘯,夾雜陣陣腳步。衆大漢去而復返,兜着圈子向倭人投石拋物,間或還放聲呵斥笑罵。桃夭夭暗奇“看樣子,他們還不是戰敗了潰逃,倒象誘敵追趕的意思。”倭人回過神來,果然怒追了上去,叫嚷裡傳響“殺啊!”“宰了這夥兔崽子!”的國話。桃夭夭暗覺局面複雜,當下暫不出手,駕雲悄悄跟隨探看。木忍衆徒唯恐行跡暴露,引來強敵追殺,也不敢貿用法術,只隨着先前的倭人向內陸奔跑。
如此跑了片刻,見倭人已死追不捨,衆大漢立時展開輕功疾馳。他們雖無法力,卻都身懷高強武藝,稍頃又奔出幾十裡。前邊高巖橫空,溝壑響水,一座山峰兀然聳立。那紫臉人喝道:“上山!”將大刀往嘴裡一叼,扒住石縫攀騰疾上,動如靈猿勢若健豹,吹開的破衣露出虯結的肌肉。桃夭夭暗贊“好漢子!”此地遠離海岸,木忍懼意漸消,殺戮泄憤之心又起。磐空長老使出法力,帶攜衆倭人騰空上峰。一直趕到後山密林邊緣。忽聞嘶叫咆哮乍起,由林竄出許多虎豹熊狼,紅巾漢子們驅令聲撲向敵羣。
桃夭夭心道:“果然設有伏兵,但虎豹只可殺傷凡人,對秘忍卻沒用。”正待暗施援手,望見峰頂石碑高大,月光照着“大禹墓”三字,桃夭夭微愕“書載禹陵建於會稽,這裡是會稽山麼?”
此時獸羣撲到倭人近前,磐空哪將這些毛團畜生放心上,法力使開將野獸皆毒斃。隨即緩步走向樹林,要用慘酷的手段慢慢整治紅巾大漢們,一泄今夜敗陣逃亡之恨。紫臉漢沒料到對手這般強大,惶然叫道:“不好,兄弟們,快走!”剎時毒風淒厲,樹枝伸縮。木忍異術的作用下,整座林子似活轉了,樹木皆化作亂舞狂搖的羣魔。眼看衆大漢命頃刻,忽然林深處暴吼震耳,似虎嘯,如龍吟,一道道勁氣狂飆而出,隱然凝成利爪之形。磐空長老,木忍行者,幾個倭人,全無反抗之力,一股腦被那勁氣抓進林。
桃夭夭目瞪口呆,比看見衆大漢遇害吃驚。暗覺這功法強悍猛烈至極,較四神劍的劍勢竟然不遑多讓!
紫臉大漢卻漸露狂喜之色,站了半晌,跳起歡叫道:“是大哥,大哥出山了!魔屠大哥出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