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僵持的當口,桃夭夭運神遙測敵方虛實,覺斷雪的法力較先前大增,繞指劍隱隱透出淡金色,暗忖“不用說了,巽風劍光也加附到了她的身上。比之武玄英一味狂戰,七星使心智未失,要勝他們只宜從快,糾纏越久越麻煩。何況這女人離靈兒那麼近,稍有疏失不堪設想,必須一擊致命才行。”思量該如何下手,探到斷雪頭部殺氣凝結,心裡想“巽風劍藏於上丹田,擊破那裡就能幹掉她!”
念頭方起,劍隨身飛。宇宙鋒的青芒悄沒聲息,倏地刺向斷雪眉心。相距三尺“嘭”的彈開,半空電光火光迸射,卻是撞上了唐連璧的雷炎。原來兩人都看到敵人命門,同時出手撞個正着,反倒讓斷雪僥倖逃過一劫。雷炎聚集,神鋒隱斂,如針尖對麥芒,聲勢不大而威效驚人,沉悶的氣浪層層向外傳開萬里。斷雪唬了一跳,笑道:“哥兒倆好陰險,老孃不陪你們玩了!”話音猶留原處,真身扛着冰棺遁去。
桃夭夭大怒,向唐連璧道:“你瘋……”忽然氣窒,雷炎流似驚濤駭浪般向胸口涌到,忙使天王盾招架,來襲之勢卻沒了,只見唐連璧背影飄遠,循着斷雪逃路急追――這突襲竟是虛招,爲得是阻擋桃夭夭,免得他再來礙手礙腳。桃夭夭大吼:“混蛋,礙事的是你這個混蛋!”轉頭喝令尹陸二人:“照管後營!”一縱身也追上去。
頃刻飛至半山腰,峨嵋弟子正與七星使激鬥。真武陣對北斗陣,一邊是玄門正法,一邊是仙宗奇術。李鳳歧前抵敵,各門高手從後猛攻。那人風車似的輪轉:午陽的司日槍,殘雲的血魂翎,諸般法寶次第接戰,一遇阻力便即換位。這是七星陣基本運行方式,暗合星移斗轉的自然法則。但剛纔斷雪去搶掠冰棺了,天璣位上缺人,陣法大打折扣,人倚靠巽風劍才抗住峨嵋派。此時斷雪歸位,陣勢補全,戰力立時揮到極致。只見金光耀眼,陣豎起巨型劍體,正是巽風劍的真形!李鳳歧喝道:“守好身位!”盤膝坐於陣前,以真武陣第二層次對敵。忽覺背後同伴身法歪斜,似被某種外力牽擾,猛驚道:“執念結!”一語未休,巽風劍劈至額前。
山石後“嘿嘿”陰笑,勝和尚跳了出來,道:“李鳳歧,你可認得我是誰?”話裡飽含滄桑,竟是妖皇的嗓音!
金輪教內煉過“觀想”的修行者,皆可被妖皇奪佔肉身。勝和尚是殊勝佛的師兄,修習此道早深,妖皇奪他肉身自是易如反掌了,當時擡起手嘆道:“我是誰?真我安?千尋萬覓無果,這具軀殼也將衰朽了。”峨嵋山大戰時勝失掉左手左腳,本就殘缺不堪。這會飽經狂欲的催折,肢體朽敗比孤冷法王快,舉起的手掌已呈現焦爛的斑點。
李鳳歧暗自焦急,他本心堅穩,不受執念結影響,身後同伴卻都恍恍惚惚如夢遊。另有巽風劍猛擊,七星使兵刃齊攻,天王盾承受巨大的壓力。李鳳歧思量“這麼守下去不是辦法。”咬牙施放鴻冥劍,身位剛一動,肩頭“茲茲”破裂,已被巽風劍光刺傷,暗驚道“能穿透天王盾!神劍名不虛傳!”忽感傷口一陣清涼。側臉一瞥,魔芋大夫滿嘴鮮血,正咬破舌尖,借痛感執念結的誘惑,再施“千里補天術”給天龍神將療傷。醫諺雲“舌乃心之苗”,咬舌可以清淨心境,破除迷思。這也是魔芋大夫一念之明,昏忙作出的非常舉動。無奈執念太過強烈,口裡念着“魔芋,吃魔芋……”,法力又趨衰減。
危急時分,桃夭夭趕到了,大喝一聲揮出宇宙鋒。執念結好象撞到岸礁的潮水,陡然往回縮卷。妖皇尖叫:“好小子,不顧你的心上人了嗎!”但桃夭夭這一劍使的極巧,劍波擴展似水銀瀉地,又象伸開無形巨手,擊散七星使的阻擋,跟着捲起冰棺朝己方傳送。豈料剛離地就停住,一股陰柔至極的勁力纏上棺體,只聽斷雪叫道:“你來搶啊!”桃夭夭凜然“敵方拿靈兒作人質,定將拼死搶奪,我不能學唐連璧那樣硬來。”惟恐冰棺受損,不敢運勁力,當即收回宇宙鋒的劍勢。
這工夫七星使重排好陣形。午陽狂笑道:“過癮啊!過癮極啦!”司日槍高舉,槍尖耀出一團強光,灼灼刺目如同烈日,挾帶巽風劍的萬鈞之威劈頭砸下。李鳳歧得桃夭夭援手,精神大振,跳起身舉鴻冥劍硬架巽風劍。桃夭夭大喊:“開路!”挺起宇宙鋒突進。霎時巨震搖撼天宇,鴻冥劍前移,憑藉青色劍波相助,竟而抵住了巽風劍的勢頭。
劇震當,午陽衣衫破裂,皮肉被劍鋒割的鮮血淋漓。但他是個亡命狂夫,戰鬥越惡越是興高采烈,亂叫着:“爽啊!痛快!”蠻牛似的往前頂。峨嵋弟子心神漸寧,跟隨天龍神將進擊。歐陽孤萍放引殃燈加重敵人傷痛,黃幽前後穿梭點刺,方靈寶服丹補缺填漏,神農徒重施神妙醫術。那邊邙土捏成峨嵋衆徒的泥偶,刺扎偶身亂敵經脈;殘雲以“血魂翎”攪起血海,從空攔截芥子銅人……雙方各施解數鏖戰,終是真武陣壓制了七星陣。峨嵋衆徒步步逼上,眼看要衝開上山之路。妖皇笑道:“秋之期還剩兩天,若教你等小輩闖進齊天宮,我這魔道王者威名何存。”講話時,執念結飄臨頭上,峨嵋衆徒心志恍惚,又將陷入迷亂的危境。攝魂徒蘭世海早有預防,運真氣建立夢局,待將同伴拉入夢境躲避魔法。偏生碎月敲擊“洞虛鈸”,聲聲震耳,也具惑亂神志的效能。夢局猝難建成,峨嵋派又遇險阻。
桃夭夭圓睜雙目,綻舌大喝:“叫你們滾開!”雙臂貫注神力,宇宙鋒伸長變闊,龐然如剖天神鋸,橫着一掃“叮叮噹噹”亂響,洞虛鈸登變破銅爛鐵。碎月口裡鮮血狂涌,肋骨被掃斷數根。桃夭夭忽感腦後生涼,不用回頭觀看,察覺霜霧懸凝高空,唐連璧隱身霧後,背朝太陽的方位。
唐連璧先行追蹤斷雪,按理說應該先到戰場,卻爲何沒有參加搶棺攻堅的戰團?桃夭夭暗自冷笑“當真是不合羣?裝模作樣的臭德性,沒你就玩兒不轉麼!”放過碎月不殺,全副法力傾注劍尖,猛然躍近,一劍刺穿了妖皇的胸膛。妖皇嘿嘿笑道:“又來了,憑你這溫吞水似的宇宙鋒,如何傷得了我。”桃夭夭道:“是嗎!”劍鋒陡變金黃,復現斬佛滅仙的本色。妖皇張嘴瞪眼,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叫道:“這,這……”他雖是宇宙鋒第一個主人,但真正能駕馭“人慾之劍”的卻是桃夭夭,運劍或剛或柔,收放自如,其境界絕非妖皇所能企及。剎那間骨碎肉爛,如玄水劍擊毀孤冷法王一般,勝和尚的**也告作廢。只聞慘叫撕心裂肺,妖皇又借執念結遁走。桃夭夭豈容滅魔良機錯失!提宇宙鋒正待追擊,猛瞥見夷雷一貓腰,扛起冰棺,腳踩圓斧飛向太陽。
這下大出意外,七星使苦擋真武陣,一人擅離職守,豈不導致七星陣崩潰?夷雷顯是預謀先,抽身扛棺絕無遲疑,叫道:“燒掉這玩意兒!”冥霜做成的棺材堅實緻密,仙術魔法均難破損,只是經不起太陽天火的熾烤。桃夭夭一見慌了,顧不得殺妖皇,撤開劍鋒朝上急趕。那夷雷的旋影雷何其迅猛,絲毫不亞於遁甲移形術,一眨眼直入霄,普天寰宇怕是再也無人能追上了。夷雷陰招得手,口唸避火護身訣,正要將冰棺投向熊熊烈火,忽感四肢麻痹,“噼啪”雷炎滾激,從自家身體上爆炸開來。
唐連璧暗伏天上,就是爲防敵人借太陽熱力燒燬冰棺。夷雷飛來正好撞手裡,當下放出雷炎流,左袖揮灑調動霜風,輕輕巧巧將冰棺奪回。夷雷還想抵抗,可旋影雷哪敵得過雷炎流!圓形利斧碎成粉末,身體落到低空,“噼啪”爆破聲不絕。唐連璧故意不讓法效擴散,以使敵身所受的傷害達到極致。夷雷早年用雷電殺人,每令死者皮焦肉爛,臨到頭自己也嚐到這滋味。只見骨頭內臟變黑炭,屍體炸的不成形狀了。底下斷雪怪叫一聲,放繞指劍向冰棺猛刺。此舉純屬徒勞,只要唐連璧護定的物事,普天神佛都休想損壞得了分毫。就看半空裡風紋交錯,逆着繞指劍旋下,斷雪右手五根手指立被切碎,風紋之勢依然不減,沿手腕往肩上竄。斷雪厲聲大叫,右手揮劍斬斷左臂,方纔保住性命。
殘雲見敗局已定,急呼:“快撤!”忙不迭縱步奔逃。午陽兩眼紅,只管搶攻,猶如一條不知死活瘋狗。邙土拉他腰帶:“大哥別鬥了,快走!”用力往後拖拽。就這麼一遲緩,小雪的菊英劍掠過,邙土右耳右腮被刮飛,半邊臉頰血肉模糊。其餘幾人哪還敢戀戰,架起午陽騰雲縱風,流星般向齊天宮撤退。
桃夭夭視天地,望不見執念結的影跡,暗道“又讓妖皇逃掉了,每次出現借用一個軀殼。下回該輪到誰,會是崑崙法聖麼?”指揮衆徒追敵。黃幽跑前頭,一看齊天宮近了,跨步往大門裡闖。“噗”的聲如紙張撕裂,周圍景物改變,忽又回到半山腰的平臺邊。
衆人訝然,第二次衝上山頂,“茲啦”聲響過後,依舊回到原處。隨即黃幽從各個方向刺探,結果大同小異,總是沒法踏入齊天宮半步,氣急嚷道:“這是什麼鬼把戲!”桃夭夭道:“剛剛你們撞破的,大概是畫仙妙曇的畫紙。”
小雪眨動明亮的眼眸,詫異道:“你是說,通往齊天宮的這條路,是用筆墨畫的?”桃夭夭道:“畫仙善於以假亂真,巽風劍加強了她的神技。遠距離隔空描畫,一經撕破再畫一幅,快的超越眼力所及。”黃幽道:“哦,再快也是障眼法,不足爲慮。”李鳳歧點出關健:“我們此行目的已暴露,對方如果毀壞白靈芝,或者拿來設謀要挾,都將對我們大大不利。因此要快衝上去,千萬耽擱不得。”桃夭夭正待言,猛然山道“砰砰”大震,唐連璧連霜雷箭,暴雨般沿路轟擊上去。
衆徒莫名其意。楊小川道:“唐師兄沉住氣啊!”李鳳歧看出名堂,說道:“他要跟畫仙比快,連續放箭毀畫。尋出對方作法的間隙,然後一舉攻破大門。”桃夭夭哂然道:“那種笨法子能起作用,只怕等到猴年馬月了。遁甲徒,把‘三元真訣’第八章背給我聽。”三元真訣乃遁甲門修煉總綱,分章四千八頌,字句繁複深奧,非徒莫能記誦。黃幽納悶,尋思臨陣背書有何用處?但師尊法旨不可違,當即飛快念道:“藏金丹,隱先天,氣聚三花於顱端,遁形潛影步如風,邪祟難察此仙……”
桃夭夭邊聽邊講解:“崑崙仙宗借天氣修真,畫仙僞造景象再逼真,也沒法遮掩天氣入地的途徑。齊天宮既爲崑崙第一道場,必有引入天氣的途徑,隱身循勢,就可順着氣路潛入宮。”說話間默思三易,結合遁甲門法訣,創出一門依循天氣的潛行術,隨即擺手命不用再背了。黃幽道:“隱身術管用麼,那我跟你一起去!”桃夭夭道:“不成。我創術法只圖速成,並非玄門正理,自保有餘無法傷敵。遁甲隱身重攻擊,你的紫陽真氣太犀利,仙宮裡很容易暴露。”暗運通經絡,轉瞬煉成法,續道:“我到裡面探察敵情,或許還能順手取來白靈芝。大丈夫臨敵當思用巧,亂轟亂衝是蠢貨所爲。”瞥了唐連璧一眼,吩咐衆徒:“安守此處,等我回來。”飄然騰起,身影悄隱不見。
一到天上放鬆骸,隨氣流飄浮盤旋。察覺天勢道強勁,儼然形成氣柱。桃夭夭順勢而下,頃刻雙腳落定實地,舉目環視,四面金壁輝煌,果已進入齊天宮的內部。
不遠處樓宇高聳,懸匾名曰“妙源閣”。桃夭夭暗想“天氣育化的紫蘊玉英,便是出自這妙源閣了。”隱約聽見喘息粗重,如汗牛負重長嘶,細細聆辨竟是子虛天師所!再瞧妙源閣外罩金色暈環,巽風劍的強勢無與倫比,心下登時明瞭“子虛天師煉劍已到後關頭,我隱身狀態難施宇宙鋒,否則定可破他功法……也罷!先救靈兒要緊,只要白靈芝到手,再鬥他的巽風劍就不怕了。”盤算甫定,那方有人叫嚷:“長生天算個屁,勝和尚,勝大師,哼!我們是子虛天師的人,理那禿驢作甚!”正是七星使的老三碎月。老飛漣不陰不陽的道:“子虛天師的人?嘿嘿,我們是麼?我怎麼沒覺得呢。”桃夭夭心念一動“幾個怪物正議事,或能聽出白靈芝下落,省得我東轉西竄瞎尋摸。”一閃身,無聲無息的潛近。
與妙源閣相鄰的是座大型神宮,料想當爲夜千影提到過的崑崙凌霄殿。左面房間掛匾“成武就寶堂”,七星使的話語傳自屋。桃夭夭近窗戶往裡窺探。只見桌椅凌亂,那人或站或坐,血跡塵土滿身,神態各不相同。碎月道:“飛漣師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飛漣道:“沒意思。我等拼死賣命,天師不睬不問,有甚意思?實沒意思的很哪!”
碎月面上殺氣陡盛,陰森森的道:“這麼說,你是要造反了,想背叛子虛天師!?”他雖身遭重創,法力仍很強大,飛漣自知難敵,訕訕的支吾:“不,哪裡,我哪會當叛徒……”碎月站了起來,沉緩的說:“我們七個殺人如麻,本是西域七星教的魔頭。後爲天師收於座下,得傳仙宗妙旨,千年來飽享長生之福,比那些流亡喪身沙漠,被正道趕殺絕的七星教徒幸運萬倍!怎麼,天師大恩未報,你就想着背棄恩師,臨陣脫逃!”
飛漣忙道:“我幾時說逃跑了……三師兄,你莫誤會……”收攏後背鬼鱗翅,往牆根下縮,活象小雞見了老鷹,又不願太過露怯,驀地放聲大哭:“我,我是替夷雷不值啊,唉,我的好七弟,屍骨無存死的好慘哦。”
碎月鼻子裡冷哼:“你跟老七素來不和,巴不得他早死,這會兒是貓哭耗子麼?”
殘雲勸說:“三哥別怪弟了。屈從勝和尚調遣,你也滿腹怨憤,何苦拿自己人撒氣。”碎月方記起開初的怨詞,悻然道:“長生天勢力越來越大,居然向看守齊天宮的仙將號施令。哼,齊天宮乃崑崙至高道場,孤冷法王,勝和尚他們算老幾,敢跑來調我們兄弟出戰……”似有難言之隱,沒往深裡說,一跺腳道:“要不是貿然出戰,夷雷怎會慘死唐連璧手下。”
殘雲道:“對啊!可服從長生天是子虛天師閉關前的嚴命,就算死,我們也不敢違背。”
聽到此處,桃夭夭心下漸明“子虛天師是四大魔王之一,當然爲妖皇所左右。寄魂孤冷法王和勝和尚等人,原是妖皇既定的方略。子虛天師閉關前傳下命令,讓七星使聽長生天調派,實際是把手下精兵交給妖皇。嗯,七星使不知其原由,自覺齊天宮仙將身份尊高,感覺受了委屈。”
屋子裡一陣沉寂,似乎碎月辭窮氣沮,有些動搖了。殘雲道:“師恩是要報,未必就此時。自家性命白送給長生天,拿什麼報答子虛天師。”碎月道:“依你怎樣?”殘雲道:“先聽弟意見。”桃夭夭尋思“這傢伙滑頭,心裡早存異志,偏要別人說出口,倘若事敗還可推卸罪責。”
飛漣得到殘雲聲援,加上對頭夷雷已死,膽氣比平時壯了許多,說道:“三十計走爲上!再兩天就是秋月圓了,到時子虛天師神功修滿,打敗峨嵋哪還用我們插手?留此無用,不如早走!”
碎月道:“可是畢竟還有兩天,我們要給天師看場護法……”
飛漣道:“哎呀,我的三哥,峨嵋派的厲害你沒嘗夠麼,單是一個唐連璧就擋不住,看哪門子的場,護哪門子的法!況且失了夷雷擺不成七星陣,咱們只有捱打送死的份!”說到情急處,深藏的念頭全抖摟出來:“子虛天師煉劍煉的昏天黑地,四周情勢變動一概不覺。這正是我們脫身的好機會,再不遠走那可後悔莫及了!”
碎月眼神飄忽,拿不定主意,問道:“四弟,你意下如何?”殘雲道:“嗯――”這聲迴應象認同又象質疑,明擺着含糊其辭。碎月愈猶豫難斷,轉向邙土道:“二師兄,你看怎麼辦?”
邙土背靠牆壁坐着,半張臉沾滿血污,半張臉枯板無神,低聲道:“我覺得……峨嵋派並無惡意,他們想進齊天宮是有原因的。”
殘雲道:“還沒惡意?就那個唐連璧,當年闖仙宮救鬼方女,殺的崑崙仙宗差點滅門。此番大舉進攻,孤冷法王說要搶白靈芝,我瞧是踏平崑崙祖庭來了。”
邙土搖頭道:“峨嵋玄門不是邪派,何必非要滅掉仙宗?我想,當務之急是聯絡峨嵋派師尊,促成兩方講和的局面。縱然子虛天師與他們有仇,我們做門徒也該竭力排解,爲師門量減少些對頭。”桃夭夭聞言頗生好感,尋思“此人生性忠厚,跟另外幾人大是不同。”
碎月猛抓後腦勺,道:“有的要講和,有的要脫身,老五你的看法呢?”
第五星使斷雪坐牆角里,面向牆壁,似乎爭論與己無關,逢當相詢纔出聲:“老大都沒問過,問我幹麼?”語氣陰冷怪譎,雖然略帶婉轉,卻透着說不出的淒厲。桃夭夭背心直冒雞皮疙瘩,暗想“這女人長得不醜,怎地讓人這麼噁心!”
碎月道:“哦,對了,大哥你句話。”
午陽靠着石柱而坐,渾身是血,腳旁手邊擺放酒罈酒瓶。齊天宮珍藏的仙釀勁頭極大,他卻白水似的“嘟嘟”狂飲,粗聲道:“管他冤仇不冤仇,能殺人就是爽!呵呵呵……”笑聲充滿暴戾,頭頸緩慢轉動,望着幾個同伴道:“齊天宮裡駐守千年,仙福是享了,可也憋悶了好久。早先狂殺萬里流血飄擼,那個痛快勁兒才叫人懷念啊。兄弟們,我們就是爲殺人而生,修習再多仙法也改不了……”忽地眼神沉靜,不知爲何,竟有種悲涼的意味。但這悲色轉瞬即逝,午陽仰脖子猛灌兩口,笑道:“痛宰峨嵋派的小輩,殺一個算一個,要不就讓他們殺光我們!哈哈,撐兩天天師出關,到那時誰人能敵!咱們不但要殺峨嵋弟子,還要入世殺世人,男女老幼雞犬寸草不留!這便是人道當滅,‘霸道’當興,天師親口向我交待的,好,就這麼着!”
衆星使再無異議,屋內安靜下來,只聽斷雪絮絮叨叨,好象唸誦禱辭。桃夭夭好奇心起,暗道“七星使乖戾偏激,卻是各懷心思,並非無知無覺的殺人機械。”念及法聖的善根,總覺清潔惡人心境,引其向善,纔是除惡好的方法。當下躡步走近斷雪,意待察言觀色,探究她心所想。忽見斷雪臂膀抖瑟,僅存的左手捧着個人偶,手指輕柔撫摩。而人偶白衣俊面,竟是唐連璧的形樣!
邙土捏成峨嵋弟子的泥像,爲的是鬥法時遙刺敵身,攪亂其氣血運行。激戰過後隨地散放,斷雪便拿了唐連璧的人偶把玩。只看她目光蘊含深情,嬌嗔道:“好狠心的小冤家,你啊,你這人好生無情。我爲你吃夠了苦頭,受折磨變身成女子,可你連正眼都不瞧人家。”
桃夭夭大吃一驚,暗叫“這,這斷雪,難道原先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