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出口,衆人瞠目結舌。桃夭夭剛想喝止,話到嘴邊又咽回肚裡,只覺紅袖雖然唐突,卻恰好替自己表露了情意,未知小雪作何迴應?
小雪臉色白,沉聲道:“你……你說什麼?”
紅袖見桃夭夭沒吱聲,愈添油加醋的道:“少奶奶,我家主人是真心愛你的啊。他拜師求仙本爲假,尋情求愛才是真。爲了贏得小雪姑娘的芳心,他幹冒大險,深入魔境死去活來。唉,此情何以堪?唯我桃公子。小雪姑娘,常言道‘易得夜明珠,難尋有情郎’。‘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你可千萬別辜負桃公子的情意哦。”
巧兒聽得兩眼直,咋舌道:“哇!說得好熱鬧,是不是真的啊?”
紅袖道:“千真萬確!主人連夜裡講夢話,都深情的呼喚意人名字……小雪,小雪妹妹,乖妹妹哦,咪咪咪,我好愛你……哎呀呀,肉麻的要死,想起來我就起雞皮疙瘩……”
小雪猛然斷喝:“閉嘴!”身子瑟瑟戰抖,咬牙道:“妖就是妖!妖言惑衆,若不除掉遲早會害人!”指尖光芒隱閃,又要放出菊英劍。桃夭夭急忙張開手臂,護住紅袖,陪笑勸道:“手下留情!小雪,你消消火,別動怒,氣壞了怎麼好?”
巧兒天生的鬼精靈,察言觀色,看桃夭夭迴護紅袖,已猜着八分,道:“桃大哥,狐狸精姐姐講的是實情?”
桃夭夭大窘,嘴裡嘀咕:“我,她,這個……唉,也…也不全是真的。”
巧兒撇着嘴角,鄙夷道:“哼,男兒漢大丈夫,講話吞吞吐吐的,算什麼出息?英雄配美女,天經地義,有何見不得人處?既然喜歡人家,就該當面說清!那纔是正大光明的男兒行徑!”
桃夭夭被她一激,熱血沸騰,腦門熱,倔強脾氣作,昂然道:“好,說就說!”上前幾步,握住小雪的雙手,認真的道:“東野小雪姑娘,你美麗正直,我喜歡你!我桃夭夭投入峨嵋派,只求與你生死相伴,愛你,敬你,保護你,今生今世永遠也不分開。此情天地可鑑,絕無半分虛假!”
小雪活了十五年,只知煉劍修道,何曾見識過如此火辣辣的表白?當時嚇傻了,茫然失措,只是無助的掙扎手臂。桃夭夭以爲她又要攻擊紅袖,急忙張開臂膀,用力按住她的肩頭。
巧兒見狀笑道:“對,對,就是這麼着。桃大哥勇敢點,把她再摟緊些!”紅袖大喜,也跳起來道:“海誓山盟過了,再親個嘴,這叫一吻定終生!”兩個女孩年齡相差好幾歲,頑皮性子卻不相伯仲,都是起勁兒的起鬨。忽然間不約而同的打量對方,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若按着小雪的本領,掙脫桃夭夭那是易如反掌。可不知爲何,聞着那男子氣息,感受堅實的臂彎,竟而情不自禁的想投入他的懷抱。小雪暗自驚駭,尋思“我別是了邪法了?”擡頭看桃夭夭,臉頰比猴子屁股還紅,登時省悟“哎呀,桃大哥了狐狸精的惑術了!因此才胡言亂語!”
想到這兒,小雪凜然警覺,奮力推開桃夭夭,喝道:“狐狸精!你給桃大哥下了什麼詛咒?令他言行失常!快快解開妖法!”邊說邊朝紅袖逼近,眉宇間是殺氣。
紅袖害怕她的菊英劍,但狐性頑劣,真是無可救藥,大叫:“少奶奶生氣啦!主人救命,快管住你老婆!”縮頭矮身,藏到桃夭夭背後。
小雪俏臉飛紅,手掌不住的顫抖。生怕激怒神劍失控,誤傷了桃夭夭,只道:“桃大哥,你讓開!待我殺了妖狐,替你化解妖法!”
紅袖笑道:“咦,希奇希奇,世道變了麼?老婆命令起老公來?”
桃夭夭喝道:“小紅你給我閉嘴!再敢搗亂,我老大耳刮子扇你!”眼見小雪動了真怒,此事恐難善終,忙叫:“大師兄,你是救苦救難的大英雄,煩惱尊駕,幫我們分解分解啊!”
幾人糾纏鬧騰,李鳳歧一直袖手旁觀,笑嘻嘻的如同看戲。小雪扭頭望着李鳳歧,道:“這狐妖道行雖淺,生性極爲陰毒。她用妖術迷惑桃大哥,企圖混入峨嵋派作亂。維護師門是峨嵋弟子的本份!大師兄,你可別阻攔我降妖。”
李鳳歧笑道:“有趣,有趣,小狐狸挺會折騰。我卻贊同桃兄弟帶她回峨嵋山,卻看能惹出多大亂子。”
小雪自幼敬愛大師兄,知他行止放浪無羈,才失去峨嵋徒的位子,聽了這話一陣痛心,道:“大師兄,你酒喝得太多了,少講兩句罷。”
李鳳歧嘆道:“雪丫頭啊,雪丫頭。人家明明已表露了愛意,你卻誤認是狐妖蠱惑所致。唉,究竟誰醉誰醒呢?真叫人哭笑不得。”
小雪心念微動,暗忖“桃大哥說什麼愛我,敬我,還什麼天地可鑑,莫非另有所指?”正待細問,客店主人走了過來,抖抖的。兩丈開外便哈腰作揖,哀聲道:“諸位……諸位大仙,你們那些同伴……正客房裡亂打亂砸。小店本微利薄,請大仙高擡貴手,饒過小的們的衣食飯碗。”
李鳳歧道:“糟糕,鉉叔毒傷未解,這會兒想是危險了。”
小雪問道:“鉉叔?那是誰?”李鳳歧和桃夭夭沒回答,急匆匆往店內跑。巧兒暗覺不妙,忽地記起一事,道:“對了,鬧這麼半天,怎地沒見唐多多?”小雪聞言心頭一沉,顧不得對付紅袖,拉着巧兒疾步走入店裡。
轉到後邊看時,客房的門板塌了半邊。陸寬口吐白沫,麪皮鉛灰,掄起木棒狂亂揮舞;許青鉉蜷身滿地翻滾,斷臂處漆黑猶如焦炭;而唐多多倒懸着攀爬屋樑,翻開眼白,嘴裡滴落濃稠的粘液,尖聲唱道:“你我他,三隻小青蛙,大家吃地瓜,啦啦啦啦啦……”
屋子裡滿地狼藉,情形詭譎,唐多多淒厲的童聲傳入耳,衆人只感毛骨悚然。李鳳歧搶先兩步,伸手扣住陸寬的脈門,以純陽真氣剋制他體內的魔氣。陸寬晃了兩晃,軟綿綿的蜷縮倒地。隨即李鳳歧取出‘子午鎖魂匣’,衝唐多多搖晃兩下。清風劍的光芒透出匣縫,照得屋內分外亮堂。唐多多撒開雙手,身子從樑間掉落。李鳳歧伸臂抱住,鎖魂匣放入他的懷內,道:“小娃兒被封閉了根,以致行爲顛狂。若用清風劍鎮邪,三日內應該沒事。”
唐多多閉着眼昏昏而睡。李鳳歧將他放到陸寬身邊,道:“陸小哥給魔怪抓傷,差點化身成魔。我以‘定真訣’助他安魂,可以暫時制住魔氣――他兩人都沒生命危險。倒是鉉叔……”轉臉望向許青鉉,撓頭道“他被金輪法師的‘陰風輪’擊,毒血浸透筋脈,看樣子撐不過午。”
小雪道:“這是毒傷麼?臨行前我向魔芋大夫要了些‘犀角辟易丹’,解毒是靈驗,給他服下試試。”屈膝蹲身,從懷裡摸出小瓷瓶,倒出一粒晶瑩剔透的丸藥,小心的送進許青鉉脣間。許青鉉傷處陣陣劇痛,額頭掛滿黃豆大的汗珠,忽聞一股清香撲鼻,登覺耳目清明,張開嘴把丹藥吞下。小雪透過傷者凌亂的絲,看清了他的面容,納悶此人怎地好生眼熟?
李鳳歧搖頭道:“犀角丹只能遏制體內的毒血,無法根除毒性。若要治癒鉉叔的傷勢,唯有神農門徒魔芋大夫出手。”
巧兒道:“那好辦,我們帶他回峨嵋山,找魔芋大夫醫治。”
這時丹藥起效,許青鉉緩慢的翕開眼皮,盯着小雪注目片刻,嘆道:“啊,你是劍仙……劍仙門的東野小師妹?都長這麼大了?十年,時間過的真快,離開峨眉山十年,小孩兒已經長成姑娘家……”他的眼神猶自散亂,唸叨了幾句,都是顛三倒四的胡話。
小雪神色陡變,往昔的記憶浮現腦海,顫聲道:“你……你是當年馭獸門的徒,許,許青鉉?”
桃夭夭道:“不錯,許前輩爲了救我而身負重傷。既然神農門才能治傷,那我背也把他背到峨嵋山。”說着彎腰俯身,要攙扶許青鉉。
小雪道:“且慢!許……許大叔已被逐出門牆。依照本派規矩,棄徒是不能踏入峨嵋仙境的。”
桃夭夭微感焦躁,粗聲道:“人都快死了,還管什麼破規矩?”
小雪紅了臉,歉然道:“桃大哥你先彆着急,這間許多原由,你不知……”
巧兒見小雪受屈,大爲不平,插言道:“峨嵋仙境豈是亂闖的?劍仙門的‘乾坤十二劍’鎮守山場,專門剿除擅闖仙境的外敵。許大叔是峨嵋的棄徒,回山就會被乾坤十二劍圍攻,甭提什麼療傷治病了。小雪師姐擔憂的是這件事。桃大哥不分青紅皁白,只管夾七雜八的搶白,太不講道理啦!”
沒等巧兒講完,桃夭夭已深悔失言。小雪並未介意,沉吟道:“依我看,即使過了乾坤十二劍那關,事情還是很難辦。魔芋大夫恪守門規,脾氣古怪得很,他是絕不會救治峨嵋派棄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