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這幾日，婉辰都在十八樓暗格處製藥，很少來蘇天筠這裡指點他的武功，想來他如今的修爲都快趕超自己了，雖有些意外，但是也有些擔憂，短短半年有餘，內力如此深厚，而且同時修行天巫，冰域之法，身體竟毫無衝擊，婉辰越想越有些懷疑，一介凡人之軀，怎會修煉的如此之快……
蘇天筠這一月見婉辰很少來自己院落，便獨自一人潛心鑽研爺爺傳授的心法和劍術，配上聖沁劍的威力，蘇天筠短短一月就能將劍法和心法合二爲一，已是精妙絕倫，出神入化……
早晨，婉辰從暗格出來，去了蘇天筠的院子，看見蘇天筠手持一把長劍在空中打鬥，定睛一看那招數，既不像天巫族劍法，也不像冰域之法，而且他手裡的劍光芒四射，威力攝人，遠遠看去招招無形縹緲，卻又能擊中要害，婉辰引出天巫劍，凌空一起與蘇天筠正面交鋒，蘇天筠餘光一瞥，正欲將長劍一收，見婉辰步步緊逼，忙抽出聖沁與之對抗，兩把劍在空中交會，發出熾熱的光芒，婉辰被這突如其來的光刺的睜不開雙眼，蘇天筠忙收起劍來，婉辰稍微一緩，接着出招，見蘇天筠神色自然，招數利落，沒有一絲慌亂，不禁問道：“你這劍法跟誰學的？還有你手裡的劍，又是何處尋來？！”
蘇天筠一面抵抗着，一面喊道：“婉辰，你先停下來，我再慢慢跟你解釋啊！”
婉辰立刻使出天巫神咒，整個人融於劍身，向蘇天筠刺去，她心裡只想看看蘇天筠的修爲究竟到了什麼地步來……
蘇天筠見婉辰使出了天巫神咒，忙收起聖沁，轉而劃出一個結界抵抗，天巫神咒是天巫族最高法門，具有開天破地之勢，但稍有不慎就會人劍俱焚，蘇天筠沒想到婉辰會用這一招來對付自己，當下卻是擔心起來，怕自己一不小心傷到她，卻又不知如何破這個法門，心裡是又急又惱……
正和天巫神咒對抗時候，聖沁劍脫離蘇天筠，奮力一衝，只聽‘哐——’的一聲，天巫劍被震到了一旁橫穿碎石，蘇天筠拍打着眼前的碎石，跑到天巫劍身旁，將天巫迅速拔起，焦急的對着劍吼道：“人呢？怎麼不見了？！”
身旁的聖沁飛起，在後發出‘鐺鐺’的聲響，蘇天筠回頭一看，婉辰正在身後站着，心裡早已雀躍起來，一個健步抱着婉辰，道：“你嚇死我了，怎麼能用天巫神咒呢？！”
婉辰只覺渾身突然僵硬了起來，被他這麼抱着動彈不得，頭抵在他的肩膀處，能靜靜地聽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耳邊的餘熱讓她的臉上有些發麻，本想推開蘇天筠，但是她的手碰到蘇天筠的後背時，竟然有些遲疑……
蘇天筠見婉辰不說話來，輕輕放開她，柔聲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剛纔傷到你了？”
婉辰看着他的面龐，眼裡盡是焦急和關切，但是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半晌，才慢慢開口道：“那個天巫神咒，其實是我幻化的精鬼而來，就想着嚇嚇你，試試你的功力如何……”
蘇天筠聽罷，長鬆一口氣，道：“原來是精鬼，嚇死我了……”
婉辰昂起頭來、道：“你還沒說你手裡的劍是怎麼回事呢？！”
“啊？”蘇天筠撓撓頭，面露難色，“這個……”
“你若不說，我就廢除你的修爲，立刻將你送回人界！”
“哎！別啊……”蘇天筠看着婉辰的眼睛，知道是瞞不過去，就把他和爺爺的事情說了出來……
婉辰聽罷，質疑道：“你有個爺爺，我怎麼不知道？”
“這個……”蘇天筠看着婉辰誠懇道：“我說的都沒有騙你，只是爺爺怎麼找到我的，我也不知道……”
婉辰道：“我相信你沒有騙我，這劍法我雖看不出來是何門何派，但卻高深莫測，我總覺得……”
“這個你不用擔心，劍法我仔細研究過了，應該沒什麼邪惡之處！”
婉辰見蘇天筠似乎對這個‘爺爺’很有感情，這般維護，也不好說什麼，只輕聲道：“你自己好好注意些吧。”
蘇天筠見她要走，上前攔着她的去路道：“我有東西給你看！”說罷便一把拉着婉辰的手奔向自己房間裡。
婉辰見蘇天筠像個小孩子般開心，就隨他去了，蘇天筠像個獻寶似得打開一個包裹，這是上次他從人間帶來的包裹，拿起一個盒子打開笑道：“你看看這個喜不喜歡？”
盒子打開一看，婉辰拿出一件淡黃色羅裙來，這裙子的絲質好像和他上次獻給姐姐的綢緞料子相同，但是仔細摸上去，又不同，面料多了些柔軟，蘇天筠道：“這件衣服啊是京城有名的繡娘連夜五天趕製，絲線都是上乘，你往這裡看~”說着將羅裙拿到門外的太陽下對照，婉辰仔細看去，羅裙上繡着朵朵蓮花，此刻在陽光直射下，倒像是浮在水面似得，笑道：“怎麼在屋裡看不見？”
“這個呢？就是這件衣服的特別之處了！”蘇天筠將羅裙拿進來，道：“送給你的……”
婉辰沒去接，問道：“平白無故送我這個做什麼？”
蘇天筠將羅裙放在盒子裡，又拿出一支淡粉色海棠步搖來，順手將婉辰發間的玉簪拿走，再將步搖插在發間，滿意笑道：“真美！”
婉辰摸着頭上的步搖，道：“這又是什麼？”
“也是送你的。”
看着桌上包裹裡的還有一些藥材，婉辰拿着一些藥草聞了聞，道：“這些藥材也是送我的？”
“你要是喜歡，也可以拿去啊~”蘇天筠道：“等哪日，我們一起去人間走走吧，還有好多好玩的，你一定喜歡！”
婉辰聽了這話，臉色有些暗沉，轉過身去，“我不去人間！”
蘇天筠見她神情有些怒色，順手將羅裙塞到婉辰手裡，推着她去了裡屋，笑道：“你先換上，換上我看看合不合身~”
婉辰拿着羅裙，本是不想換，但轉眼間蘇天筠‘砰’的一聲將門關上，看看手裡的裙子，想來自己平日裡的着裝和姐姐的一樣素淨，這件羅裙雖看上去素雅，但是卻不失一些柔美，便將裙子放在牀上，動手換了下來……
換好後，婉辰小心的提着裙襬邁出門檻，蘇天筠回頭一看，婉辰已經換好衣物，走在樹蔭下，宛如一朵盛開的蓮花般嬌美，步步輕盈，走到蘇天筠面前時，他收起嘴角的笑，拉着她走到小湖邊，看着水中二人的倒影，蘇天筠笑道：“你看，美不美啊？”
婉辰低下頭來看着自己，身上琉璃光彩，發間步搖隨之顫動，莞爾一笑：“恩，還真是好看……”
蘇天筠看着倒影裡婉辰嫣然一笑，有些出神，心道：“這天上的仙子恐怕也沒有眼前的女子動人吧~”
婉辰起身，拍了拍裙腳的灰塵，蘇天筠伸手扶起她，來到岸邊，這時候，蓮笙走來，見婉辰身上的羅裙上泛着點點蓮花，遠遠看去真像是水中仙子，俯身笑道：“小姐這身衣服真是好看~”
婉辰淡淡一笑道：“有什麼事麼？”
蓮笙道：“宮主說，明日是夫人的壽辰，請小姐待會兒過來商議。”
“好，我這就去。”
蘇天筠道：“那要快點回來，我做飯給你吃，新學的手藝哦~”
蓮笙退在一旁，笑而不語，婉辰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好好練功！”
幻空司裡，婉辰在案前看着這些賀禮，除了上次的綢緞，又多加了些人間的古玩，看上去倒也新鮮，道：“這些都是姐姐準備的？”
南沐雪道：“是啊，你來看看還需要添置些什麼？”
婉辰道：“我看這些就可以，姐姐費心了……”
南沐雪走過來將盒子蓋上，對婉辰笑道：“那明日你和我一起去嗎？”
婉辰想了想，道：“自然是要和姐姐一起去的。”
“那好，帶上天筠一起去吧。”
婉辰看着南沐雪，相視一笑，“好……”
第二日，赤華宮裡賜宴。
大殿之上，四宮之主分別位於大殿兩旁賜席，閣主於各宮之主身後就座，逸弗宮和萬花宮位於大殿之右，幻空司和其他宮室則位於大殿之左，雲華夫人和尊主墨乾在大殿之上正坐。
雲華在大殿之上，看着衆位宮主都已來齊，看了身旁的墨乾一眼，墨乾會意沉聲道：“今日是夫人的壽辰，就是普通的家宴，大家不必拘禮，盡興就好……”
各宮宮主齊聲應道：“是！”
逸弗宮西灼起身緩緩上前，躬身禮道：“今日是姑姑壽辰，侄兒祝姑姑鳳體安康、洪福齊天！”
雲華輕輕笑道：“起來吧……”
西灼起身拿來身後侍從手裡的方木匣子，打開道：“這是南海靈珠，冬日擱置殿中，就如春日般溫暖，毫無寒意，望姑姑笑納。”
雲華揮手示意，林茉上前接過，道：“多謝逸公子。”
雲華點頭道：“西灼有心了……”
“姑姑喜歡就好。”
幻空司，萬花宮等宮室將壽禮一一呈上後，壽宴便正式開始了，雲華看着手邊萬花宮送來的一些典籍，問道：“白蘇宮主去人間蒐集這麼多絕版的古文典籍，我都不曾見過呢。”
白蘇起身禮道：“回夫人，白蘇向來很少出宮，這都是花瑤妹妹所得。”
“哦~花瑤？”
印花瑤起身禮道：“知道夫人平日裡喜歡翻閱經文，就去了人間尋找，還望夫人喜歡~”
在南沐雪身後的蘇天筠聞聲擡頭看去，心道：“她怎麼會在這？萬花宮？閣主……”
雲華笑道：“當然喜歡了。”轉而看向幻空司南沐雪道：“這天絲綢緞上的圖案，繡的別緻，真是難爲你們的心思了……”
南沐雪起身禮道：“這也是我宮室的人去人間尋來的，夫人喜歡就是我幻空司的榮幸……”
雲華聞聲眉心一挑，道：“哦~是誰去尋來的？”
婉辰向後看了一眼蘇天筠，蘇天筠立馬起身，低頭禮道：“回夫人，是屬下去人間尋來……”
印花瑤看着對面的少年，只覺聲音體型竟然和蘇天筠有幾分相似，但他埋着頭也看不出清晰的模樣來……
雲華微微點頭，道：“大家都坐吧，今日聚在一起，就當說說家常~”
印花瑤等人緩緩入座，席間，林茉端來一盤羊蹄子，和桂花羹到印花瑤桌上，低頭小聲道：“是逸弗宮人送來的~”
印花瑤悄悄瞥了一眼西灼，見他神色自若，吃着面前的菜餚，心裡一咯噔，默默低下頭來，舀着碗裡的桂花羹，若有所思，又轉頭往西灼的位子撇去，西灼也正好看着印花瑤，兩人眼光一對視，印花瑤忙回過頭來，快手拿着羊蹄子吃了起來，西灼淡淡一笑，默不作聲……
宴席散後，印花瑤準備回長安苑，西灼繞過偏殿追上印花瑤的步子，跟在身後，印花瑤走了幾步便停下來道：“逸公子有何事？”
西灼的臉色微微黯淡了一些，道：“這些日子，瑤兒過得怎麼樣？聽聞前幾日你去了人間。”
印花瑤轉身道：“人間很好，我玩得也很開心，公子想必也有事情要忙，就不打擾了……”說罷，轉身往前走去。
西灼暗自嘆了一口氣，獨自折回逸弗宮。
婉辰在一處亭子裡看見兩人分別後，不禁有些哀傷，“他們這是怎麼了，宴席間也不見說話……”正想着，蘇天筠不知何時出現在婉辰身後，嚇的晚辰一個趔趄差點崴傷腳踝，幸好蘇天筠及時拉着她。
蘇天筠沉聲問道：“你還是放不下他麼？”
“什麼？”婉辰見他這般看着自己，心裡有些慌亂，道：“還不回赤華宮，夫人剛纔在宴席間都吩咐你了！”
“你告訴我，你還愛着他對嗎？”蘇天筠拽着婉辰胳膊的力氣突然重了些。
“我……”婉辰看着蘇天筠的眼睛，不知何時，他的眼裡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悲傷，兩人靜默了好一會，婉辰才緩緩開口道：“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她慢慢攥緊手心，越過蘇天筠走回去……
蘇天筠上前一步拽住婉辰的手拉回來，只見眼前女子離她只有一步的距離，心裡卻突然緊張起來，他沉聲道：“不要再用對付小孩的語氣來吩咐我，我已經成爲一個能夠保護你的人了！”
婉辰腦海裡像是有一個石頭般，瞬間砸下去，轟然清醒，“是啊，什麼時候發覺他竟然已經長成了少年，心智也成熟了許多……”
蘇天筠輕輕放開婉辰的手，道：“你先回去吧，我去赤華宮……”
婉辰在原地呆了一會兒，心裡五味雜陳，尤其是想到蘇天筠說出那句話時，心裡就已經是千瘡百孔，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何見到蘇天筠傷心的樣子，自己竟然比他還要痛苦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