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夕顏走上來,扶住唐卓雲孱弱的身體,突然感覺到,這具爲他們星極宗爭取無限榮耀的身體,如今只剩下了一個冰冷的軀殼,三魂七魄全無。
剛纔,夕顏見到,那個魂牽夢繞,深深思念的人兒,執劍衝向唐卓雲,她就完全嚇傻了,完全料不到,那個男子,竟然真的下手,要殺他的恩師。
那個男子,對恩師的恨,真有那麼深?
緊接着,夕顏看到了更爲驚訝的一幕,在吳小龍即將到達的時候,唐雪瑤衝了上去,悍不畏死,以自己纖弱的身軀,擋在了她父親身前。
強烈劍氣形成的氣浪,吹起了她水藍色的衣裙,她張開了雙臂,如世間最悽豔的景色。
那個可愛的小精靈,用她柔弱的身軀,擋在了那一劍之下,化爲世間,最悽美的絕唱。
她,用她的鮮血,阻擋了這場悲劇的發生,卻造成了更大的,悲劇!
那個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小精靈,用她的鮮血,化解了這場化不開的恩怨。
那一刻,她是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然後,寶劍穿胸而過,深深插入了她的心臟。
一連串的事情,讓夕顏完全反應不過來,整個人如癡傻了般,不知所措。
唐雪瑤擡頭看看唐卓雲,艱難說道:“爹爹,不要怪師哥,請你不要怪他。”
“瑤兒,你不要走,爹爹什麼都答應你,爹爹求你,不要離開我們。”
世上最悽慘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而今,卻真真落在了他的身上。
唐雪瑤笑了笑,伸出手,想要觸摸吳小龍的臉,卻是怎麼也夠不着。
吳小龍輕輕的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淚水不住的流淌。
“瑤兒,不要走,師哥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咳咳,師哥,我不行了,這一次,我是真的要去閻王那裡報到了,我真的要做鬼了。”
“不要,瑤兒,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我不要你做鬼。”
“師哥,將來我做了鬼,你會不會收了我?”
她笑了笑,有些苦澀。
死在心愛師哥的劍下,她,無怨,無悔。
“瑤兒,不要說胡話,沒有我的同意,你就不能死。”
“師哥,我等不到十八歲了,我也等不到嫁給你的那一天了。”
“瑤兒,都是我,是我害了你,我該死。”
“不是的,師哥,真想快點長大,快快長大,長大後,做你的新娘子,和你永永遠遠在一起。可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我永遠也等不到長大的那一天了。”
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喜悅,那份美好的憧憬,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若有人問她,有沒有愛,她會告訴你,她心中有愛,愛得無聲無息,愛她的師哥。
若有人問她,有沒有恨,她也同樣會告訴你,她心中有恨,恨蒼天,恨命運,連半個月的時間都不給她,半個月後,她就長大了,可以穿上嫁衣,做他最美麗的新娘子。
“我會等,我會等你的,我會等你一輩子。”
“傻瓜,我死後,你會想我嗎?”
“會。”
“你會想我很久麼?”
“嗯。”
“你想我的時候會開心嗎?”
“嗯……嗯。”
“師哥,我等不了半個月。”
“若有來世,三生石畔,等你,一輩子!”
笑容,凝固!
剎那,永恆!
“瑤兒,瑤兒,瑤兒……”
“啊!”
天地,一下子變得黑暗,狂風四起,彷彿蒼天都在爲這幕慘劇而嘆惋!
手,輕柔的撫摸着她的臉蛋,血淚滿面。
心,徹底被撕碎,碎得徹徹底底,宛若天都已經塌下來了。
只可惜,任憑他怎麼呼喚,卻是喚不迴心愛的人兒。
“啊!爲什麼?”他仰天長嘯,撕心裂肺的吼!
“蒼天,我恨你!”
這一刻,他完全發瘋了,怒恨蒼天,血紅的雙眼,倒豎的頭髮,混亂的靈力,猙獰的面龐,一切的一切,像是在訴說着什麼……
無盡的苦痛,深重的悔恨,傷痛欲絕,撕心裂肺!
風,蕭蕭的吹。
淚,唰唰的流。
是誰?在風中呼喚,呼喚心中的摯愛。
回首往昔,伊人已逝!
他,在黑暗中發抖,在黑暗中沉迷,不想醒來。
一連串的打擊,讓他心力交瘁。
或許,昏迷過後,就不會再有痛苦了吧。
或許,一切是夢,醒來後就不會發生吧。
寒意,從四面八方涌來,徹骨冰涼,淹沒了他。
他,睡了過去……
日影西斜,驕陽還未散去餘溫,叢林中,一隊人,正疾走。
“我們快一點,萬不能讓妖族陰謀得逞。”紫陽真人督促衆人道。
經過了方纔的激戰,所有人臉上都掛了彩,狼狽不堪,甚還折損了一些弟子。
突然,衆人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着前方。
一白衣倩影,手中攙扶一中年人,一步一步,艱難的走過來。
“師父。”
所有人一擁而上,圍着夕顏和唐卓雲,林子皓慢慢從夕顏肩上接過唐卓雲,發現他神情恍惚,老淚縱橫,失魂落魄,彷彿遭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心中充滿擔憂。
“師妹,你怎麼了?”大師姐雲霞扶住夕顏,她能看出,夕顏的情況,比之唐卓雲,好不到哪裡去,甚或更加糟糕。
夕顏嬌軀一震,似乎回過了魂,微微擡頭,空洞的目光,看着雲霞,再看看衆人,最後落在已經完全癡傻的唐卓雲身上。
方纔,她親眼目睹慘劇發生,幾乎崩潰。
她能清晰的感覺到,那個男子,心中那無盡的悲痛,無窮的悔恨,徹骨的悲涼。
只有她明白,那個男子,到底有多麼癡情,對唐雪瑤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而今,那個小姑娘,就死在他自己的劍下,帶着他全部的愛,無聲無息離開了人世。
這種事情,無論是誰,都難以承受,她,怕他會活不下去。
念及到此,夕顏看向紫陽真人,哽咽道:“師伯,你們先回星極宗吧,唐師妹和吳師兄的事情,等師叔醒來,他會告訴你們。”
言罷,身影一閃,飛向天際,化爲一朵流光。
她知道,這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候,她不能拋下他,她要留在他身邊,陪着他,安慰他,照顧他。她要挽留他,不讓他沉淪,不讓他孤單。
眼下,唐雪瑤已逝,他的身邊,妖孽環肆,紅衣之狠,令人髮指,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心愛的人,叛離正道,淪爲妖魔,受千夫所指,永生痛苦。
“師妹,你去哪裡?”雲霞大喊,有心想追去,卻發現,夕顏早已遠去,空氣中,傳來她的聲音,靜靜地迴盪,在天地間。
“師姐,回去後,告知師父她老人家,莫要擔心我,事情一完,我必回去。”
“師伯,現在怎麼辦?”
紫陽真人看看唐卓雲,他的狀態,極其糟糕,便道:“先回去,等師弟甦醒,再詢問。”
……
“大祭司,她還有辦法麼?”房間裡,扶着大祭司,紅衣輕輕的問。
一臉溝壑的大祭司看了看那躺在牀上、宛若熟睡的藍衣女子,深吸一口氣,搖頭道:“沒有,少主那一劍,太過於猛烈,乃全力而爲,已斷絕了她所有的生機,她,已經死了。”
“可是,她曾經服用過凝魂果這種天地奇果,那種果子有着神奇的效果。”紅衣沉吟道。
大祭司凝眉,搖了搖頭,“凝魂果,魂魄永固,只屬於傳說,並無起死回生的效果。”
“大祭司,你就沒有什麼其他辦法了麼?你看,弟弟這般頹廢,相信你也不希望看他這樣吧,你就再想想辦法吧。”紅衣搖了搖他的手臂,撒嬌道。
瞥一眼牀邊那個縮在一角的年輕男子,男子滿臉憔悴,愁容滿面,眼角處掛着兩道淚痕,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藍衣女子,她的心很痛很痛。
想了想,大祭司道:“你們相信,輪迴之說麼?”
“輪迴?”紅衣瞪大眼睛,驚訝道。
亙古傳說,凡人生老病死,唯魂魄不滅,迴歸地府,喝下孟婆湯,忘卻凡塵記憶,入下世輪迴,轉爲他人。
紅衣道:“輪迴之說,猶如鬼魂之說,毫無依據。”
大祭司辯駁道:“你錯了,輪迴之說,有根有據,上古諸神,甚至還開創了一門神異法術,名爲大輪迴術,此術威力無窮,可送萬靈入輪迴。”
“縱然有輪迴,可轉世之後,記憶全失,早已化爲他人,不復以往。”紅衣道。
大祭司凝眉,溝壑深深,褶皺皮膚,蒼老異常。
“凝魂果,魂魄不滅,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之中,不歸閻羅,或可有所改變,也不一定。”
紅衣扁扁嘴,這大祭司,說了等於白說,老糊塗一個。
“她,還有沒有救?”紅衣直截了當的問。
大祭司看了那道藍衣人兒一眼,嘆氣道:“死人,我能有什麼辦法。”
看了看吳小龍,紅衣慢慢走過去。
“弟弟,你一夜沒睡,想必累了吧,先去休息一下吧,身體要緊。”
“我不累,我要陪着她,一直陪着她,她纔不會孤單。”
紅衣嘆了口氣,伸手去拉吳小龍。
“弟弟,走吧。”
“我不去,你走。”吳小龍一把推開紅衣,握着唐雪瑤的小手,就這樣癡癡的看着她。
在這個男子心中,除那個心愛的人兒,再也容不下,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