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盈盈的光點閃動,迅速膨脹變化,如瀑般的雷光傾瀉而下,將灰索抵擋住,劇烈的雷霆之聲方纔響起:
“轟隆!”
【紫符元光秘法】到底是策雷泊雲的道統,濃烈的雷光和暴烈的衝擊一同擴散,比先前的法器威力更大,明顯讓灰索速度大減,甚至倒飛出去。
可這雷瀑並未逞多久的威風,灰索上的山川之紋逐一亮起,雷光正中如同漏了個破洞,一下乾癟下去,紫色雷漿統統如長鯨吸水涌入灰索之上,頃刻消弭得乾乾淨淨。
‘是土德、金德一類的靈器!土泯盛雷,金消殘電,最克我雷光!’
李承立刻看出來了,年年是他雷光以霸道迅疾、斬妖除魔剋制敵人,如今終於落到被他人壓制的地步,抽槍回身,踏雷而退。
一邊的丁威鋥早已經急援過來,兩棍敲在灰索上,這灰索卻不急不慌,遁走太虛,司徒表等人一同逼過來,將他截住,司徒末則冷臉踏風去追李承。
一金一紫兩道遁光沖天而起,李承想也不想,往東而去,頭頂上的暗青色光彩升起,屏風一一展來,【重淵】的光華噴涌而出,向司徒末衝去。
可司徒末一身遁光都是自己修行,並非藉助什麼法器,難以被打落,這人又早就明白了天空中的【重明洞玄屏】用途,金針與金刀早就收入袖中,面對襲來的青色光彩,也只不過稍稍一頓而已。
好在李承的遁光比他快出一籌,暫時領先,【重明洞玄屏】光芒迴轉,面前卻浮現出一片金色,被攝在了眼前,原來是對方法術偷偷繞到了眼前。
李承掌中雷霆匯聚,雙手一推,將這法術打散,他一邊駕雷而馳,心中閃電般冒出一道念頭:
“司徒末有靈器,必然是紫府插手!”
李承心中驚惶並不多,而是沉甸甸滿是凝重:
‘背後是誰?司徒霍?金羽?都仙?長霄…甚至不止一人,幾位紫府的共同意願…’
“是爲了我家世子…我一個斷絕道途的雷法修士,哪裡用得着這樣大的陣勢?”
“是爲了逼迫明煌現身,不僅僅是一個長霄的事情,我早知道紫府之中恐怕沒有人願意見到明煌突破紫府,卻沒有想到他們的行動如此酷烈!”
李承對長霄的突然出手、往死裡得罪的行爲一直有種深深錯愕,到了如今的地步,他終於明悟過來:
“早時懷疑長霄對天命之子屢屢出手,會對明煌圖謀不軌,卻沒有想到來的這樣乾脆、這樣快,看來是小看諸家對我家的惡意了,長霄何嘗不是順應了衆念!無論衆修願不願意明煌落進長霄手中,至少在逼迫我家世子現身這一點上…已經有太多太多的利益趨同了…”
至於現身之後,有些人希望捉他入手中,有些人希望他死…長霄正是看準了這一點,只要他逼迫李曦明入海,騰不出手,即使鄴檜不願出手,也有太多的紫府會推波助瀾,不說金羽、赤礁——哪怕是李家身後的青池司家,難道就沒有逼迫李家至絕境的心思?!要李氏投入青池,此刻正是最好的時機!
李承雖然不知落霞山之事,但是把這些迫害看作是對自家家主的忌憚,得出的結論並無兩樣,竟然慢慢梳理清楚。
他心中念頭閃動,身後的司徒末表情猙獰,憑空下握,從半空之中接住一條灰索,明媚的山川之紋閃動,聲音滾滾如雷,喝道:
“李承!受死!”
這一聲將他驚醒:
司徒末又是何等處境?
司徒末這人,族史中記載得清清楚楚,是個狡猾陰毒的人物,自己長姐也接觸過,確實是梟雄,這般人物,就算要用什麼法術、祭出什麼法器,也自然是默不作聲,表情平靜,以防他起了防備,哪裡如如今這般表情猙獰,聲震如雷,生怕他李承不知道一般!
李承在這一瞬間心中明亮,領悟出一點:
“即使他氣勢洶洶要殺我,可我繼續逃生,動靜越鬧越大,才能符合他利益!他要逼出明煌…他要亂起來,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家主身上,又讓紫府滿意了,他纔有一線生機!”
他李承這一刻如蛛網上黑蛾,彈翅跳動,掙扎求生,對方這隻金皮毒蛛又何嘗不是戰戰兢兢,同在網中,以求苟活?
“轟隆!”
紫色的雷霆激流噴涌而出,往身後砸下,衝擊出一片雷光,金針四處退走,其中卻飛出一條毒蛇般的灰索來。
司徒末雖然看上去絕望激憤,故而口中狠厲,隱隱提醒,卻更加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手中一點也不放鬆,這道壓制雷霆的靈器繼續捆上來。
李承已經乘着時機服下丹藥,身上同時亮起紅光來,修爲壽元一同減損,急切往東方而去。
浮南地界的另一頭是李明宮等人與都仙道的交手之處,雖然局勢同樣不樂觀,可如今看來,卻是他唯一的轉機了!
‘倒是可笑…都仙是我家晉級紫府後明面上的第一仇敵,其餘諸家是客客氣氣,笑意盈盈,沒想到如今…竟然是要寄託於都仙道的善意!’
世事奧妙如此,一夜之間一切反覆,李承破空而起,才踏起雷來,卻聽着身後的司徒末發出一聲癲狂般的咆哮:
“逃!你逃的掉麼!”
這一聲由法力推動,響徹天空,一瞬間便沒入李承耳中,這青年的表情出現了一剎那的遲疑,他腦海中念頭穿梭:
我逃得掉麼?
僅僅是用司徒末追逐他李承來逼迫李周巍現身,這小小浮南地界不過望月湖北岸大小,會不會太短?雷霆迅疾,一有疏漏,都仙有心相助,豈非白白浪費時間機會?
‘不是追逐…是我的性命…司徒末的意思恐怕是他不止一樣靈器…還有更多…若是逼得急了,要先動手。’
李承雷霆散罷,灰索落來,將前方的道路擋住,他勉強踏出一步,只覺得一身上下沉重三分,轉了方向,往江上而去。
過了江就是望月湖,也是李周巍閉關之所!
這一轉向,司徒末立刻明白對方多少是看懂了,簡直慶幸至極,卻依舊冒出一身冷汗:
‘還好李家人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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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腦海裡會出現這樣一個念頭,可如今結結實實浮現了。
‘往南,去湖上逼出李周巍,你我皆有生路,否則你死…我亦受烹!’
司徒末面上依舊是狠厲激動,眼中的焦急神色沒有淡去,手中的法訣卻停了下剎那,顯然是鬆了口氣,連那條灰索都慢下來。
李承則駕雷踏出數步,司徒末用靈器逼迫,推動他過江。
“轟隆!” 寬敞的江水纔出現在面前,這位鏜金門主緩緩擡眉,那一條灰索光芒大放,一道道符文從那山川的圖案之中流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道道淡金色的光華垂落,顯然是有神妙運轉。
手中拿着靈器抵禦敵人的築基不算太少見,當年的寧和遠也算一個,手中拿的還是古靈器,可無論是修爲還是鬥法能力,甚至是靈器與道統的契合,他寧和遠顯然不能與司徒末相比。
如今這神妙一出,李承明顯發覺左右晦澀,如同置身於山川溝壑之中,這條灰索不斷放大蔓延,在天上降下淡金色的光華,藉助太虛鎖定了他。
司徒末不是易與之輩,如今只有往前走的份了,這鏜金門主漸有把握,已經忖起下一步的謀劃了:
‘【山暝動嶽索】絕不能拿在手中,只要到了湖上,李周巍絕不能坐視不理,哪怕他真的閉了關,也要急得李玄宣把他給強行喚出來。’
‘他一現身,立刻將【山暝動嶽索】砸在李周巍身上,紫府符籙打在李承身上,棄了靈器逃遁!’
司徒末有把握,只要【山暝動嶽索】不在自己手裡,身上的紫府目光能少去九成!
“只要我不帶着靈器逃遁,也不回北邊的鏜刀山紫府大陣中藏匿,而是一股腦往東海而去,我就必然能活下來!”
“因爲——我還可以用來釣出李曦明!”
“只要有用,我就能活!”
司徒末不愧是一步步從侍妾之子爬上門主之位的人物,如此必死之局,他竟然也一口氣找到了生路!
他也不怕李承能如何,只幽幽地盯着對方的背影:
‘反正李周巍遲早也是要現身的,現身也未必一定有什麼事情,卻能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天下沒有人不愛惜自己的生命,更何況非是要李周巍的命來換!’
司徒末那雙眼睛在李承身上停住了,明明有靈器壓制,符籙作保,李承也是知道停下來便必死無疑,可他那疑心復又涌起來,忖道:
‘可李家人以宗族血脈、古代道德約束子弟,李周巍又是家主,安知李承是不是頑固輕生之徒?’
於是下一刻,他默默的把一蓬金針藏在袖裡,將法力灌入其中,森森的聲音驟然浮現:
“李承!你敢死我便轉去殺李明宮!”
李承的身影在江面如雷般閃動了一陣,驟然停住,司徒末冷冷的聲音隨後方至:
“莫要覺得我做不到,諸位真人只會覺得我識相!”
李承兩眼微睜,那雙點漆之目直勾勾盯着對方,他一手並指,懸在胸前兩寸之處,另一隻手後伸,抵在背後,同樣並指,兩指都捏着一枚金燦燦的符籙。
李承身前符籙驟然亮起,衝出一串深青色的光彩,厚重如岩石,肅穆如宗廟,正是土德青宣一道的【祝術】!
而身後的符籙亮起的卻是濃烈的黑光,幽匿如林陰,詭異如巫寺,則是並古巫籙一道的【隱匿】。
巫籙金符!
李玄鋒從大寧宮帶回來的這一沓巫籙金符也算李家的好寶物,李家幾個嫡系都有帶着,李曦峻曾經用過【變化】巫籙變化爲郭紅瑤,如今餘下的兩種終於派上用場。
這枚土德青宣【祝術】一經催動,立刻化爲一股沉重的金色流淌在他身上,變化並不大,可並古巫籙一道的【隱匿】發動,李承身上的黑光涌起,叫天上的灰索定住了。
靈器通過太虛鎖定築基,絕對是到死都逃脫不得,可此刻的李承彷彿隱世隔絕,從這一片金色之中脫身而出,駕雷而起。
‘好!果然擺脫了!’
李承清清楚楚記得着巫籙的用途,李曦治當年帶回來的時候解釋過,【隱匿】似乎是『勿查我』的紫府神通凝聚,更大的作用是能夠逃避紫府推算。
‘他們也算不清我了!’
李承心裡明明白白,如今是諸家你推我、我推你,相互推波助瀾纔有瞭如今的局面,也就是說,沒有哪位紫府會親自用神通去勾司徒末或者他自己!
‘我家紫府在外,衆目睽睽之下,沒人想自家道統四百年不能安生!他們算不清我下一步要作甚,我就有自主的空間!’
他的身影從這才從金色之中脫出,司徒末悚然一驚,可他的雙目早早化爲金色,一步踏出,那一枚金針從袖子裡飛出,無數金毫如光芒向四面八方射去。
他的反應快得驚人,早在袖中藏好了法器,李承取符的一瞬間就開始施法,快到了幾乎與對方同步!
李承的舉動出乎了意料,換成任何一位築基都有可能丟失一瞬,爲隨後的逃生創造機會,可衆紫府挑的這把刀司徒末受了錘打火煉,含恨咽怨,太鋒利太快!
“叮噹!”
金針放出的成千上萬光華剎那延伸到了數裡開外,東方發出一點清脆的碰撞聲。
這聲音並未傳回,司徒末已經靠着法器之間的聯繫察覺,身體還沒來得及動,腦袋已經驟然旋轉,那雙陰毒的眼睛滿是血絲,金色匯聚,如同兩支離弦之箭般刺過來。
李承後心生寒。
他心中很突兀地回想起當年練氣之時守備東海那座小島的時光,那時海水濤濤,夕陽蠟黃,他捧着族史來讀,每一段他都能背得很清楚:
“而後金庚臨東海,末守島不出,及司徒郴至,郴受其賺殺,遂不得而還,信至家中,峸顧之曰:伯父昔年在時,數慮此人,除之不去,曾以一言告之,警記在心。”
“遼曰:願聞其詳。”
“答曰:觀其志度,必爲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