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盞這番話說出來可沒有任何不好意思。
雖然他還有許多蘇氏族人,可不過都是一些凡人和低輩修士罷了,贏衝說是回去爲他遮護,可這話能信多少呢?
他若是不在了,誰又會真正對蘇氏族人上心?
只要他保全了,纔是保全蘇氏。
至於那些贏衝的弟子,他連半句也沒提,這些弟子連贏衝自己都不在乎,他自然也沒必要去理會。
而此刻這些弟子也沒法發出自己的聲音,沒了贏衝的法力遮護,他們自是經受不起玄尊氣機的衝擊,都是一個個躺倒在了地上,昏沉不醒。
張御看着他道:“你是任殷平選中的弟子?”
蘇盞忙道:“是,在下蘇盞,正是任師弟子啊。”
張御道:“你說你要歸附元都派?可我需告訴你,早在三百年前,我天夏就沒有什麼元都派了。”
蘇盞立刻改口道:“那我便願意投……”可是話到此處,他卻是忽然住口。
因爲他在來此之前,早已在贏衝要求之下立下了心誓,要他效命於上宸天,而不得反去天夏,更不得陷入天夏之手,否則便會自行崩亡。
也是如此,他方纔說是願意歸附元都,而不是天夏,因爲上宸天需要掌握元都玄圖,故是唯有這個名頭是不矛盾的。
可元都派既然沒有了,天夏現在也不承認元都派,這條路也便被堵死了。
他忽然嘆了一聲,贏衝還真是把一切算死了,沒給他留下任何可以鑽漏洞的地方。既然如此,那還不如上前捨身一戰呢,萬一僥倖存生下來了呢?
他吸了一口氣,在那裡試着調和法力心神。
贏衝雖走,但總算沒將地星法器的權柄奪去,這東西守禦還算堅穩,儘管正受到無數星光的衝擊,震顫搖晃不已,可看去百來呼吸內還可堅持,他還有慢慢調整和尋思對策的機會。
過了一會兒,他擡頭看去位於遠端的張御的身影,心中已是有了一個想法。
他以前一直在修行,並不擅長鬥戰,上宸天也不需要他去做此事,故也沒有什麼鬥戰經驗,但一些基本的判斷還是存在的。方纔他見識到了張御的遠攻之術,覺得自己對抗不了,那麼看去唯有衝至近前鬥戰了。
而元都法門也是擅長做這一點。
他煉就有一門神通,可將對手送至一處經由自身凝練過的虛空間層之中,使之無法在短時之內挪轉出來,要是萬一成功,那他說不定還能就此逃生。
思定之後,他騰身縱空向外,脫離了已然逐漸崩潰地星,並如方纔的贏衝一般向着張御所在直衝而去。
但那衝在最前方的,只是一個看去與他相差無二的虛身,而真正的他則是轉挪虛空,潛伏於一側,只要機會一出現,就能衝入內圈。
張御有目印在身,再加上自身神通感應,通常不是異常高明的道法神通,他一眼便能看出端倪,似蘇盞這等手段,他立刻便就洞悉了其中變化。
他眸光微閃,隨意一揮袖,一道蟬翼流光已是朝着那虛影斬去,同時一直張開在外面的心光反而收斂了幾分威能。
蘇盞一見,自覺時機出現,立刻趁此機會一個挪轉,霎時便突入到了內圈之中,雖然他感覺此舉實在太過順利,有點不不對勁,可箭在弦上,也是不得不發了。
他正待運轉神通,將張御送入到那一處空域之中。卻見後者負袖站着未動,但是身後卻有一道爍亮光芒在虛空之中爆閃而出。
蘇盞頓時一陣驚悚,一股莫大的危機感涌上心頭,他第一時間便就想着挪遁出去,可卻猛然發現,周圍看去可隨意突破的心光,此刻卻是驟然圍壓上來,頓時將他擠壓得動彈不得。
他知這是生死關頭,立時轉動了一個成就玄尊之時所獲的“駐命”玄異。
這個玄異可以令他將自身身軀及意識化變爲真正意義上的虛無,從而避開劫數,但是這個化入虛無的過程若是持續稍長,那麼他自己就會真正從世間消失,故是他也只敢維持短短一瞬。
待他驚魂未定的從玄異之中退出來後,卻是悚然發現,背後的那個地星被那方纔差點落在身上那一道光芒貫穿而過,竟於一瞬都是蒸發的乾乾淨淨。
見此景象,他不禁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劫,可就在這個時候,卻是面色一變。
他擡起手來,驚恐地看着自己從手臂到手指正一塊塊掉落下來,脫離出去的部分都是化爲碎屑煙塵,再一縷縷飄散出去,最後化爲虛無。
張御目光平靜的看着他,他方纔並非只用了“諸寰同晝”,而是一上來便用了“諸恆常易”之術。
中得此神通之人,若不能將自身法力心光保持在一定限度之內,那麼身軀便會自行崩解。
方纔交戰雖只是一瞬間,可蘇盞爲了應付諸寰同晝之法的壓迫,所以根本沒有留意或者說顧忌到這裡的變化,可即便他注意到也沒有辦法,畢竟那時候不作迴避的話,那麼當場就性命不存了。
而此刻雖然醒悟過來,但卻已是來不及了。
他看着自己身軀一截截碎裂,也是苦笑不已,他看了看張御,忽然道:“我能問張守正一個問題麼?”
張御看向他,道:“請說。”
蘇盞道:“當初元都派明明擁有元都玄圖,進退無人可阻,自己獨立於外豈非更好,爲何又非要併入天夏呢?”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你吧。”
瞻空道人自虛空之中跨出,出現在了距離蘇盞不遠處的地方,他沉聲道:“我之所以願意併入天夏,乃是因爲天夏是爲人開道,而非爲道棄人。”
蘇盞怔了怔,道:“便是如此簡單麼?”
瞻空道人嘆道:“道理是簡單,可萬古以來,諸界衆生,能夠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蘇盞還想說什麼,可這個時候,他顯然已無法做到這一點了,只是表情動了動,臉龐便就一同崩碎,幾息之後,整個人徹底化散成了一團灰燼,融入了虛空之中。
瞻空道人默默嘆息一聲,元都派道法修行不易,尋常弟子可謂千挑百選,蘇盞能修到這等境地算是天縱奇才了,而且方纔使用神通時也是可圈可點,可他也知,對方從始至終與己非是一路,那便只能任其滅去了。
張御看着其人消亡,倒未覺有什麼可惜的,這般自少就被上宸天道念灌輸之人,就算到了天夏這邊,也唯有關押入鎮獄之中,若是某一天上宸天被鎮滅,那纔有可能再放了出來。
瞻空道人看了看四周,見遠端還有一些上宸天佈置的禁制,便道:“貧道身爲觀治,也該出些力,守正,下面之事就交給貧道吧。”
張御點頭道:“那就勞煩道友了。”
他心意一轉,重新返回了上層守正宮中,隨後便通過訓天道章將方纔情形呈報給了玄廷上層知曉。
呈稟過後,他轉而看向一側的殿璧,那裡有着一幅上宸天的簡略輿圖,這主要是按照金郅行的陸續傳告而拼合起來的,雖然不全,但也能看一個大概。
他凝視着此圖,接下來就看上宸天那邊作何反應了,直接藉口開戰也不無可能,但若只是來質問或是施加壓力,那反而用不着擔心什麼。
因爲天機被攪亂,再加上當日參與奪取謀劃之人都被誅滅,而贏衝爲了安穩起見,也沒有動用訓天道章傳訊,這便導致其人失敗的消息並沒有能第一時間傳回去。
還是數天之後,派駐在天夏的使者盧星介得了天夏通傳,這纔是將此事返報給了上宸天。
孤陽子得報之後,立刻命人去將贏衝事先留下的符書取拿了過來,他在看過後者整個謀劃之後,也是可惜不已。
這個計劃的可行性還是很大的,尤其是用不着與天夏磕個頭破血流,這一定是能得到所有人的支持的,但沒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他嘆息道:“贏衝道友這條計策不成,我上宸天當真是錯過了一次大好良機。”
天鴻道人則道:“再好的計策也未成功,那也不用去多想,此事不成,那還是按我先前計較來做,將寰陽派召回就是,道友以爲如何?”
孤陽子微微嘆息,最後點頭道:“便就如此吧。”
天鴻道人不覺精神振奮,道:“好,我這邊下去準備。
孤陽子一想,道:“此事道友可先準備起來,但開始之前,需得把贏衝道友接了回來,這等事卻少不了贏衝道友的謀劃。”
天鴻道人道:“這是自然,只點時日我們還是等得起的。”
寄虛修士的在世之身若被毀去,那麼至少要幾年或者十幾年時間才能歸來,當中若是有人作法相阻,那歸來還要晚,並且通常歸來都是在原地,除非是有人作法接引,或者提前留有佈置,纔可落去別處。
不過贏衝這個人總是習慣留下後手的,在出來之前就已然做好了萬一之準備,所以不至於還是落去天夏那處。
孤陽子緩緩道:“靈都道友那邊當由我來去說,這是我們最後一個可行之策了,只寰陽派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這一次……我們總要心往一處使纔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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