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坐於大殿之中,目注着訓天道章之中的一切變化。
對於章印方纔落下時的那些批評之語,他絲毫不在意。身爲玄尊,他哪裡會去和幾個低輩弟子計較。
只他留意到,有不少玄修在看到這“鑑誠”章印之後,似也是蠢蠢欲動,好像有轉入渾章之意。
他落下這枚章印的初衷,並非是鼓勵修士去轉修渾章,而全篇都是在強調着如何警惕和對抗大混沌。
因他知曉人心經不起考驗,所以還設下了功數之限。
玄修欲要換取,所需功數將是渾修的數倍乃至數十倍,越是在玄修一道上有望成就之人,換取代價也便越高。
但要是鐵了心要走此道,他自也不會阻止,畢竟修道是自身之事,外人不宜干涉太過。
其實他並不看好那些在章印之前反覆猶豫之人,若是此輩果斷一些,反還有一定成功可能的,遲疑不定,那正是說明對自身道途沒有信心,那無論走哪條路都是沒可能成功的。
而對比玄修,渾章修士換取章印相對容易一些,終究渾章修士被排擠在外,攥功不易,而且這本來就是交予渾章觀讀的,這與其說是引導他們的功法,倒不如說是幫助他們警惕大混沌,並在墮入此中之後的補救之法。
如今訓天道章不僅是讓玄渾二道修士能得以交流溝通,同樣也使得每一個人狀況清晰明白展現了出來。
因爲符印之上停駐了修士的意念,若是有人化成了混沌怪物,那麼符印立刻會變作暗色,提醒着周圍親近之人這位已是生出了某種不可逆的變化。
還那些戰歿的修士,因爲氣息消失,其符印同樣會由此黯淡下去,令人一望而知其人狀態,若是在戰場上,同道和軍署隨時可以發現不對。
隨着訓天道章的在內外層界各洲宿的運用,已是深入了天夏的各個角落之中,變得不可或缺起來。
不過這也帶來了一個隱患,那便是玄修、渾修的地位被生生拔高了一截,但是自身還沒有足夠守禦這個地位的力量。
特別是只有玄渾二道的修士能在一起交流,這會加重一些真修的疑忌,似如湯玄尊這般人便是如此。
此輩能夠安安穩穩的在那裡潛修,那是因爲他們很清楚,掌握玄廷權柄的大多數仍是真修,會維護他們的利益,但是換成玄渾二道的修士,那便不一定了。
他們會擔心玄修不再允許他們避世修持,或許還可能不再讓他們待在上層,這便會產生一定的矛盾。
張御也明白這一點,只這是不可避免的,除非他事情都不做,亦不去追逐自身之道,否則終究是會與某一些人發生碰撞的。
正在他思索之際,心神微微一動,於是放開了遮掩,風道人聲音傳來,“張道友有禮。”
張御點首道:“風道友有禮。”
風道人聲音較爲鄭重,他道:“冒昧打攪道友,卻是有一事不得不與道友一說。”
張御道:“風道友請言。”
風道人道:“近來我在廷上得到一些消息,高道友成了伊洛上洲的玄首後,似是因爲動作頗大,惹來了不少非議。
但是他們還把此牽連到了道友所立造的訓天道章之上,頗有一些潛修的真修對此不滿,並向上提出了申言,這一次廷議廷上很可能會討論此事,許還會爲此向道友發出責難,道友需要小心。”
張御微微點首,道:“多謝風道友告知。”
風道人道:“道友客氣了,風某就不打擾了道友了。”說完之後,他便就此退去。
張御一轉念,便知風道人的意思,這一來是提醒,二來希望他能爲此事有所準備,或是玉素道人那裡走訪,這般贏得些許支持。
在這些真修的逼壓下,那些渾修暫不去說,風、高等人天然是與他站在一處的,不過他思索了一下,並沒有爲此刻意去做什麼。
玉素道人當日帶他去見那位執攝之時,就與他說得很清楚,這位做得每一件事,都是爲了天夏利益考量。
若是這位若是願意相助,自然無需他去特意言語,若是不願,上去說也沒用。
其實那些潛修玄尊雖然呈書不斷,可玄廷是講規序的地方,他若不去做違背天夏律條的事,那便不可能拿他如何。
以往針對守正,還能用撤位牽制,可現在他這個守正之位已是常攝,玄廷也無可能奪去,所以眼下他只需靜觀其變,屆時見招拆招便好。
不幾日,已是三月月中,雲海之上磬鐘連連,卻是又一次到了廷議之時。
待諸廷執把一些近來事宜逐一議定,首座道人執拿一份報書,令身後道童送去諸廷執處。並道:“近來有不少玄尊上書,說是伊洛上洲玄首高墨行事激進,使得洲中修士怨聲載道,還有人提議撤換玄首的,諸位廷執對此有何看法?”
玉素道人看過報書,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將之扔在了一邊。
他擡頭道:“我近來也是聽到不少聲音,我也是問過了,高玄首做得並不過分,只是讓其等抵禦外敵,清剿靈性生靈罷了。
可此輩坐享其成久了,把此視作理所當然,反而忘了原本該盡之責了。我看高玄首做得還不夠好,此輩居然還有閒暇抱怨。”
陳廷執把報書放下,嚴肅道:“首執,玄廷之決議,又豈容彼輩妄議?玉素廷執說得不錯,他們還有力氣抱怨,那說明高玄首對他們還是太過寬仁了,我等可下令高玄首儘快清肅洲內異聲,以正玄廷威信。”
晁煥這時饒有興趣的往鍾道人方向看去,似在期待着什麼。
鍾道人則是面無表情,見他看來,把目光移開,沒有半分出言爲這些修士辯解的意思。
竺廷執道:“清肅便不必了,可下諭嘉功高玄首,讓此輩明瞭玄廷之意便好。”
武傾墟出聲贊同道:“竺廷執之言可行,玄廷威信需得維護,但也不必做得太過,這些人畢竟也是我天夏修道人,讓其去對付外敵遠勝於囚押拘禁。
武某以爲,不但需嘉諭高玄首,還當將一些人從伊洛上洲移去邊洲之地,也算是磨練此輩,若得造就,還可喚回,若不看造就,那便留在那裡吧。”
這幾人接連發聲,廷上對此並無任何反對之言。
這是因爲伊洛上洲之事是玄廷一同決定,不可能朝令夕改,廷決便算有一定問題,只要不是危害到多數人,那麼他們就一定會共同維護下去。
首座道人見此,道:“那這事就如此定下。”隨後他又拿過一份報書,道:“我這裡還有一份呈書,諸位廷執不妨也看一看。”
他關照一聲,再是令道童將報書沿着光氣長河送下去。
鍾道人拿過一看,眼睛不由眯起,這上面所言,正是關於撤去正清一脈的罪責,迎其歸來一事,這正是他在背後所推動的。
他此刻往上看了一眼,方纔廷議開始,他便敏銳注意到,那位林廷執沒有出現。也即是說,首執並沒有準備駁斥誰人的意思,完全是準備順着廷議的結果走。
再加上此前廷執的缺位,這無疑是給了他一個隱晦的信號。
他思慮到此,當下拿起玉槌,敲了一下玉磬,在衆人目注下站了起來,道:“首執,諸位廷執,此事鍾某且說兩句,正清一脈當年因其所言所行與玄廷相悖,關鍵時刻又頗是不顧大局,所以被奪去名位,本待嚴懲,念在此脈平日有功於天夏,故是該拘禁爲驅逐。
如今此脈已被驅逐出去三百餘年,當日之罪再重,到此卻也可以免赦了。”
玉素道人卻對此頗不認同,待其聲音落下,當即冷然道:“鍾廷執莫非不知,正清一脈縱被驅逐,可仍是有門人故舊留下,這些人在內外洲宿到處殺戮玄修,此事甚是惡劣,正清若是寬敞,鍾廷執準備對這些被妄奪性命的同道如何交代?”
鍾道人點點頭,道:“玉素廷執所說之事確實有,不過說到這事,玉素廷執,我特意翻了下這三百年來有關‘正清一脈’傳人的所作所爲。
可我細查下來,其中卻沒有一個是正清一脈的真正傳人,只不過是藉由正清的名頭行事罷了。”
玉素道人冷聲道:“這莫非正清一脈先開了惡例麼?”
鍾道人搖頭道:“縱然如此,可不是正清一脈所爲,又如何可以將此事怪到他們身上?”
晁煥這時笑一聲,道:“鍾廷執,你這話不對,人雖然走了,可是正清目的卻已是達到了,你可以說此事非他們鼓動,但也不能說此事與他們完全沒關係。”
鍾道人知道不能接他話,所以沒去迴應他,而是看了看四周,道:“諸位,因爲正清一脈早被驅逐出去,故是也無法爲自己正名,才使得此輩愈發肆無忌憚。”
晁煥道:“咦,照你這麼說,正清在此就會對付這些小輩了,那就怪了,既然他這麼賣力,你說當初我們又驅逐他們幹什麼呢?”
鍾廷執仍舊不理他,對着光氣長河之上一禮,道:“首執,鍾某以爲,當下可喚得一名正清一脈的同道回來,令其專以負責徹查此事。
若能將這些事情查問清楚,那麼他也能洗脫嫌疑,一正名聲,我天夏也能多一可用之才,若是不能,那再加罪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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