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看到,元童老祖的身軀之上除了向外崩騰的煞氣外,在更深處還遍佈着一團散發着微光的氣霧。
可若仔細看來,這東西似是由經絡一般的氣光匯聚而成的,這也是這具身軀之中唯一剩下的東西了。
他明白這是什麼。
這應該是元童老祖本身所具備的某種玄異。
修士一成玄尊,跳脫去天地之外,等若重生再造,化易其軀,由裡到外都與凡人不同了。
而玄異就是煥然新生之後修道人所具之能爲。
這不同於神通道術,與修道人生命是融爲一體的,就像尋常人呼吸一般,是本身就具備的能力,區別是有的人具備的玄異多一些,而有的人則少一些罷了。
值得一說的是,一個玄尊身上所擁有的玄異並不是成道之時便會一下全數涌現出來的,而是隨着修爲的提升,或撞見某些機緣,亦或是忽然有所感悟時纔會出現的。
故是有些玄異即便存在於修道人身軀之內,也有一定的可能永遠無法喚出來。
不過這裡還有一個選擇。
有些玄異可以通過服用一些天材地寶試圖喚醒或改變的,更有一些辦法,是可以通過某種手段或者法儀從他人身上奪取過來的。
玄異雖有着種種妙用,但最主要的作用就是用來護命存身,這在戰鬥之中尤爲重要。
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玄異,若是搭配各種神通法器,往往可起到逆轉局勢的作用。
而是幾個若能夠互相配合的玄異在一處,就能成就彼此,那鬥戰能力更可由此大大提升。
不過也有玄異擺在一起時反而彼此衝突並且無法相互利用的,這裡的反面例子就是龍道人。
“無暇”和“還生”隨便哪一個玄異單獨拿出來都可說得是上是乘。
無暇只要傷而不死,就能對傷害自己的手段逐漸擁有抵抗之能,而還生則是哪怕一滴精血留下都可重生回來。
這兩者表面看着很合契,可實際上並不能互相成就。因爲“還生”回來後,此前“無暇”所得一切積累都會化去,所以龍道人唯有儘量使得自身小心存生下來,才能發揮自己的實力,這樣一來,“還生”就成了雞肋了。
不過這並非不能改變,隨着修道人修爲的提升,玄異也是可以繼續發生變化的,雖然這很難就是了,若是龍道人去掉了還生之中的瑕疵,那麼鬥戰之力就遠不是此前可比了。
張御現在推斷,白秀那位師尊,花費了那麼大力氣來佈置這個陣勢,當就是要想從元童老祖的身軀之上奪取到本屬於其人的玄異。
這門玄異對其他人未必有用,但一定對白秀那位老師很是重要,要不然也不會精心留下這麼一個佈置了。
現在元童老祖身上的煞氣已是不多,那麼他似只要一伸手,就將此玄異奪取過來,順便還可以一壞白秀那位老師的佈置。
不過他並沒有這個打算。
他想要的話,大也是自己光明正大去取拿,不會私底下去做這種鬼祟之事,更何況修道人講承負,拿了之後自己就真的佔了便宜麼?這卻也不見得。
而他此回到這裡來的目的,也只是爲了不使元童老祖的屍身被人利用從而引發更大災異,既然已是確定滅去此僚並不會再度引發莫測變化,那麼他當是可以放心動手了,至於其他,與此事比較起來毫不重要。
心念一定,他便站定不動,而背後卻有無量清光綻放出來,在一瞬間將整個洞窟照得一片雪白。
清光落在了那兩道煞河之上,像是驕陽融雪,赤黑兩色的煞氣大河頓便化爲一縷縷煙氣飄升上行,再是蒸化爲虛無,隨着光芒愈加濃郁,煞氣逐漸向後退去,一直退縮到了元童老祖身軀之前。
以他之能,光是消磨掉這具軀體只是一瞬間事,但是要保證這個煞氣的源頭在爆散後不會有一絲半點外泄,那所需付出的力氣就要多一些了。
可這東西之前畢竟已是經過了幾十年的消磨了,剩下的已是不足爲慮。
在光芒照落差不多有小半個夏時之後,這一具邪修留下的軀體已是完完全全的化作了虛無,只有背後一個用來囚鎖玉盤還是殘存着。
張御此刻已能看到,玉盤上面也是刻畫着密密麻麻的道籙,裡面彷彿藏了什麼玄妙,不像讓他看到一般,忽然退隱了下去。
與此同時,上方那巨大的道籙也是在閃爍幾了下後,便就徹底滅了,只有一絲絲剝落金屑從上面飄落下來。
這刻他忽然心有所感,往某處望有一眼,他心中頓知,白秀那位老師定然察覺到了他這裡的舉動。
他思索了一下,記得這位似還是一位廷執,在玄廷之上勢力不小。不過玄廷是講規序之地,便是勢力再大,也無法一手遮天。
不過經此一遭,他也是察覺到,修道人本身具備的玄異似是比想象中更爲有用,看來接下來可以多多注意此事。
他看向天穹,說起來,那有關於造物修士打造的拓錄在被傳出去後,最後到底是落到誰人手中了呢?
而在他正身消殺元童老祖遺軀的時候,他的化身仍是坐定在奎宿莊園之中,在與許成通那裡交代過事宜後,又是傳訊至其他人處。
在收到傳訊後,安小郎卻是第一個回到了莊園之內。
他一入正堂,見張御身上清氣玉霧,難以看見面目,有一股飄渺出人間之感,他有些敬畏道:“老師,可是你麼?”
張御如今功行與以往已是有所不同,身爲玄尊,凡人若是見得,勢必難以承受,除非來人有玄廷印信護,否則必須有所遮掩,他道:“你倒是來得快。”
安小郎一聽他的聲音,放下心來,得意道:“得到老師的傳訊,我就立刻動身了,學生可是乘坐自己打造的飛舟來的。我把自己的傳冊印名都是刻在了飛舟之上,這一路之上只是稍作檢驗便過來了,所以沒人能比我更快了。”
張御微微點頭,道:“誠心方有得,有得故有樂,希望你下來做事也能維持這份誠心。”
安小郎反應機敏,看了看他,問道:“老師,你是不是要離開奎宿了?”
張御擡頭看去外間,道:“稍候等人到齊,我當一同交代。”
安小郎哦了一聲,這一次很老實的等在了一邊。
過去大約有半刻左右,莊園之外就腳步聲響起,一道金色的影子先是自外竄入堂內,只是這一次,妙丹君看到了張御,卻是沒有直接上前,而是在座前停了下來,眼瞳中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張御伸出手來,它小心看了看,來到了他手邊,最後鑽到了他的手底下,他伸手揉了揉這頭小豹貓的腦袋,後者這才恢復原來樣子,順勢挨在了他的身邊。
再是片刻之後,左道人、嚴魚明、李青禾、青曙、青曦等人一同走入進來,同時向他見禮。
張御頜首道:“今次喚你等前來,是因爲我過些時候就要去往玄廷述職,當會離開外層,此一去尚不知多久,有些話需得關照。”
他先是看向嚴魚明道:“魚明。”
嚴魚明忙是一躬身,道:“老師,弟子在。”
張御道:“你心思純正,只是性子有些跳脫,我交給你的道書要認真觀讀,你若能明其意,正得己心,未來尚可期待。”
嚴魚明認真道:“弟子記下了。”
張御道:“我再賜你的一道章法和一十二枚章印,你小心研修。”他語聲一落,便有一道光芒落來,照在了他的身上。
嚴魚明躬身一拜,欣喜道:“弟子多謝老師賜法!”
張御看向安小郎,道:“知之。”
安知之站出來道:“老師,學生在。”
張御道:“你不缺什麼,只是心中尚有疑惑,不管你如何擇選未來之道,你我終歸我師生一場,我便賜一道法符,可在關鍵時刻救你三次性命。”說着,他伸手一指,一道玉符飛落至安小郎身前。
安知之雙手捧過一枚法符,小心收了起來,而後躬身一拜道:“多謝老師。”
他又一擡頭,道:“老師,學生在打造出那些造物的時候,感覺很快樂,可是修道也很好,學生現在不知怎麼選。老師說過,學生大約再有十年時間,就能接觸到心光了,學生想那時候再做一個決定。”
張御點首言道:“我此前說過,此事之上不會來干預你。只是作爲老師,我也多說一句,世上多數人是無法決定自身未來之路的,你能擇選,乃是一件幸事,但一旦決定,便不要再有所猶疑,更不要辜負這身才華。”
安知之認真道:“老師,我記住了。”
張御這時看向左道人,道:“左道友。”
左道人連忙站了出來,恭敬無比道:“巡護,左某在此。”
青曙和嚴魚明尚不覺什麼,可是他本身便是修道人,在看到張御身上圍籠着的清光玉霧,還有聽到去往玄廷述職一說後,他已然是有所猜測,此刻即便以他之城府,心中也是有些激動難抑。
張御道:“我離開之後,諸事一如舊例,衛氏軍那裡,你也多多看顧,若有急事尋我,持我符印到此莊園來便可。”
左道人鄭重言道:“巡護交代,左某定當做好。”
張御點了下頭,又看向李青禾幾人,道:“青禾,青曙、青曦,你們幾人便先在此看顧宅院,我待述職過後,自有安排。”
李青禾三人都是恭聲稱是。
張御交代過後,再是一揉妙丹君,而後其身形便在衆人目光之中緩緩化爲一團清光玉霧,隨後消散不見。
青陽上洲,張御正身正盤膝定坐於荒原之上。
這裡原本元童老祖囚押之所在,而在他坐有幾天之後,原本的荒原卻是逐漸化爲了一片生機盎然的溼地。
這時他睜開雙目,看向上方。便見天穹之中,忽然融化開一個巨大的裂口,內裡顯露出澄淨明亮無比的光芒,並有仙靈妙樂自裡傳出。
過去片刻,一道宏大無比的金光照落下來,正落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在那後面,有着更爲深遠的天地。
他知道時機已至,振了振衣袖,站了起來,隨即身軀緩緩升起,循此光而上,袖袍飄蕩之間,已然自大地之上飄去遠空之上,最後進入到那一片明光之中。
待他入內,那隙口則是徐徐合攏,頂上雲光也是一齊收斂而去,最後完全不見,只餘下一片被舒緩風聲拂過的蒼茫大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