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替職位過後,張御便在惲塵和衛高相送之下步出大殿。
三人在玄望之中看似待了沒多久,可不知不覺間,已然過去一夜了,晨曦照落庭殿之內,整個玄府猶如披上了一層金光,清爽晨風吹來,拂動着三人衣袍,遠處的湖面之上,幾隻白色水鳥掠水而過,留下一串漣漪。
張御站在這裡看有幾眼,便於心下一召,只是幾個呼吸之間,巨大的白舟身影便已出現在了玄府上空。
他迴轉身,對惲塵和衛高二人道:“兩位不必相送了,青陽這裡,終究有我不少故友,我若有機會,還是會前來拜望的。”
惲塵擡手一揖,道:“好,那便來日再會了,巡護前路珍重。”
衛高也是鄭重一禮。
張御在殿前與二人再次別過,便足尖輕點,整個人似被一股吹來之風承托住,道袍飄飄,直往上空飛去,隨即灑然邁步入了白舟之中。
那飛舟緩緩一移舟首,陡然向前射去,須臾化爲一個小點,再是消失在遠天之中。
惲塵目送他離去,此刻心中頗多感慨。
張御作爲青陽玄正無疑是十分出色的,他也不諱言,當初自己能順利登上玄首之位,也是仰仗了張御的幫襯。
不過他也是清楚,這位的前面顯然有更廣闊的天地,青陽一地卻是容納不下這一位的。
衛高此刻心中躊躇滿志,可同時也感受到了一股壓力上得肩來。
張御在時,尚內鎮住青陽內外人心,而張御這一走,如何梳理內外不馴,就要看他的手段了。
張御駕飛舟離開玄府後,便先轉去歸州,將嚴魚明、辛瑤還有許成通等一衆人等接了上來,隨後又往南方飛去。
他準備先回良州莊園一趟,到這裡處理一些手尾,再是去往外層。
白舟飛遁迅快,只是行去數十息,便就到了地界,舟身往下一沉,便穩穩在一處水湖之前停落下來。
舟身塌融開一排艙門,張御與衆人一同沿着搭橋走了下來,他對着青曙關照道:“你帶諸位各人在此先是住下,收拾整理一下後,明日我們再是動身,還有,稍候叫青摩來見我。”
青曙抱拳:“是,先生。”
而另一邊,嚴魚明下來飛舟後,他隔着湖泊看了看這座佔地廣大的莊園,還有背後山峰之上那延伸上去的石道,在高處時隱時現的亭臺樓閣,驚歎道:“好大的地方。”
張御這處莊園他以前只是聽說過,倒是未曾來過,想想自己在玄府之中一直省吃儉用,內心之中不由滿是羨慕。
青曙這時走過來,對着他與一邊的辛瑤一禮,道:“辛玄修,嚴少郎,請隨我來。”
衆人沿着湖上石階穿過湖泊,進入莊園之中,到了一座有着寬敞長廊的臺閣之前,就有兩位女性造物人走了過來,對着一旁的辛瑤萬福一禮,道:“這位上修,居處收拾好了,請這邊走。”
辛瑤一點頭,跟隨二人而去。
青曙一指左側遊廊,道:“嚴少郎,你的居處在這裡,我帶少郎前往。”
嚴魚明道一聲勞煩,他跟着青曙而行,走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之上,沿着廊道穿過一個個曲折門廊帳幔,他四處打量着,見這裡陳設佈置雖不豪奢,但也堪稱精美的,而且外景內景連成一體,着是令人賞心悅目,不由發出讚歎之聲。
青曙見嚴魚明似對此處很感興趣,邊走邊說道:“這處宅院是先生以前當青陽玄正的時候買下的,原來這處莊園也不大,也就山腳下一地,這幾年下來又陸續擴建了不少。”
嚴魚明吃了一驚,道:“以前,先生現在不是青陽玄正了麼?
青曙道:“是的。先生來此之前已然卸脫了此職,如今新任玄正乃是玄廷來的衛道修,想來用不了幾日便會明告全洲了。”
嚴魚明不禁惋惜道:“哎呀,那先生不是少拿一份俸酬了麼?”
青曙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問題,想了想,道:“是的,的確是少了一份。”
嚴魚明又問道:“那玄府就沒給補償麼?”
青曙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哦,到了。”他指着前方一間精緻客居,“嚴少郎,你今日便先住在此地,明日我們就要啓程,有什麼事情吩咐役從便是。”
嚴魚明拱手道:“勞煩了。”
青曙一抱拳,他正要離開,嚴魚明卻忽然又叫住他,面上帶着好奇問道:“青曙師兄,先生在外層也有莊園麼?”
青曙站住腳步,回頭道:“有,有一處方纔置下不久。”他望了望嚴魚明,頓了下,“那地方也很大。”
嚴魚明忽然發出一聲感嘆,道:“真好。”
青曙道:“什麼真好?”
嚴魚明嘿嘿一笑,道:“我覺得跟着老師修行,是真的很好。”
青曙想了想,點頭道:“是。”
張御這時已是來到了憑湖廊臺之前,手中向湖水中時不時灑下一些藥散,下面的金鯉跳躍不停,紛紛過來爭食。
他看着外面湖光山色,心中有種感覺,這次回去外層後,恐怕未來很少有機會再回到這裡了。
青摩放輕腳步來至身後,對着他躬身一禮,道:“先生找我?”
張御手中又是輕輕一灑,幾頭金鯉又是躍動出來,身上金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落水時飛濺起一團團水花。
他道:“我自離開青陽之後,就由你一直在此打理諸事,我如今已是卸脫青陽職位,這裡少有機會再來,這裡也無需時時守駐了,你是願意跟隨我去外層,還是繼續留在洲中?”
青摩毫不猶豫道:“青摩願意跟隨先生去外層!”這時他欲言又止。
張御道:“有什麼話就直說。”
青摩一抱拳,道:“先生,這幾年青摩在此領養了不孩童,想着這次離開,能不能把他們都是帶上?他們都很聰明,將來許能成爲先生得力助手。”
張御道:“就是現在莊園後面那些個孩童麼?”
青摩道:“是的,他們都是七十多年濁潮之時躲入附近山中的天夏子民後代,山中艱苦,已是幾代人過去了,這幾年來洲中改善民生,有些人陸續走了出去,被洲中重作安置了。
可也有一些,或許是習慣了山中生活,也或許是畏懼濁潮,不願出去了,但他們卻不願後代跟着一起受苦,故是送到了莊園之中,青摩請了一個師教過來教他們讀書識字。”
張御一思,道:“若是他們父母願意,那便都帶上吧,他們終究都是我天夏子民,切不可把他們當作僕役使喚。”
青摩面上露出笑容,道:“是。”
衆人在此駐留有一天後,到了次日,便又隨張御一同登上了白舟,而後白舟緩緩升起,往天穹之上而去。
張御站在主艙之內,看着下方的青陽上洲越來越小,直至被濃霧遮蔽,這才收回目光。
辛瑤這時走到一旁,看着外面逐漸濃厚的迷霧,道:“張師弟,此刻便是在去往外層麼?”
張御道:“正去往那門戶所在,外層與內層雖看去只是一層,可卻是一道天塹,攔阻了外來勢力的侵入,也是擋住了我等外出,因爲過於頻繁的往來,很可能會導致那出入門戶的擴大,增加外敵入侵的機會。”
辛瑤道:“這幾年由於通路打通了,我看了不少玉京送來的文辯,如今有種說法,說是每回濁潮之所以出現,都是因爲內外層通路被擴大,同時還有上層力量的持續穿渡所致。”
張御點了點頭,根據現在的推斷,有人認爲每一個紀元,都是外來勢力一次大規模的入侵,同時也導致了濁潮泛起,直到上一個舊文明覆滅,新文明建立,濁潮也是隨之退去,然後再是開始下一個輪轉。
但也有人認爲,濁潮纔是引發一切變動,乃至紀元更迭的因由,先有了濁潮的易動,才導致了內外層之間的裂隙擴大,這裡理由是每個紀元存在的文明都是極長,從興盛到覆亡有着一定的規律。
但是無論過去哪一個紀曆,濁潮一來,上一個文明必然傾覆,也只有天夏,不從紀元之轉,硬生生挺了過去。
可似也是因此,天夏也似付出了一些代價,這裡面具體是什麼,現在他功行不夠高,還接觸不到這裡面的隱秘。
不過他未來當會去設法弄明白這一切的。
白舟往上升騰大約有一個多夏時後,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旋渦狀雲團,白舟到了這裡,似如被吸引一般,速度陡然加快了許多,數息之後,舟身化作一道流光,便往裡穿入進去。
舟身只是微微一震,一種好似浮出水面的感覺傳來,隨即那滿是星霧雲團的瑰麗虛空顯現在了舟內衆人眼前。
張御道:“到了。”
辛瑤扶下了眼鏡,她看着餐崔虛空和下方往來穿梭,時不時消失在遠方光幕之中的飛舟,目中透出異彩,道:“這裡就是外層麼?”
張御道:“這裡天門所在,由此可去往四穹天,我所駐之處,乃在西穹天奎宿,我等需得在此換過關書,才能去往那處,尚需等待片刻,辛師姐若是覺得煩悶,可下去走動一番,我尚有些事,暫且失陪了。”
辛瑤萬福一禮,道:“張師弟自去便是。”
張御離開主艙,來到了舟腹一處靜室之內,便在此坐定下來,而後於心下一喚,霎時間,大道渾章已是現於眼前,而後他轉目往那“執我”之印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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