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從玄府正堂之中走了出來,返回到了飛舟之上。
他算了一下時間,這個混沌怪物出現的時機倒是很巧,恰好是復神會那處駐地被摧毀後沒有多久。
這會否復神會的後招?還是說真的只是湊巧撞上了?
他思索了一下,玄府守鎮的修士不在,現在都護府雖然還有披甲軍士駐守,但是玄府的力量卻是變得有些薄弱了。
他雖不認爲有人膽大到敢侵襲玄府,但若只想設法弄出一些事來,倒是不難做到,這裡還需防備一手。
他道:“許執事。”
許成通立刻應聲道:“巡護,許某在。”
張御道:“你且守在玄府之外,若有人能趁隙來攻,就由你抵禦來犯之敵。”
許成通恭敬道:“巡護放心,許某會守好此處的。”
張御嗯了一聲,待許成通帶着弟子離去之後,他便駕馭飛舟往都護府南方過來。
約是十來個呼吸之後,白舟就出現在了南方敞原的上空,由此往下望去,可見到大地上大羣的奔馬像潮水一樣向一個方向漫去。
還有一些土著騎在馬背之上跟着馬羣,在更遠處的山坡上,還有一些土著在放牧,這些應該都是南方的歸附部落。
本來這些人數衆多的部落對都護府也是一個巨大威脅,可如今都護府擁有了玄兵和披甲軍士,卻是再也不用擔心這些部落會反叛了。
而這些土著同樣也是知道了都護府所擁有的力量,現在一個個都變得很是安分,對於都護府派來的管束官吏也非常異常恭順。
到了這裡之後,他便從白舟之上飄身而下,從星袋之中將那枚紙符取出,任其飄在前方,心光入內一轉,這紙符也是微微放光,而後就指向了一個方向,並朝着那裡飄飛而去。
他也是跟了上去,那符紙並不走直線,時而繞旋,時而上行,這應該是在追逐着那姬道人的行蹤,如此看,其人當是應該是在追攝什麼,所以飛遁軌跡才呈現這般狀況。
只是符紙在飛到了某處,忽似接觸到了什麼炙熱之物,嗤的一聲憑空燃燒了起來,旋即化爲灰燼飄散飛開。
張御沒有再去管這些,因爲他發現了更爲重要的東西。
此刻他目光之中,前方的叢林內出現了一片數裡方圓的巨大空地,就像是被人生生挖掉了一塊。
不止如此,空地周圍草木焦枯,內裡則是存留着一種彷彿黑色瀝青般的東西,並時時向外散發着絲絲縷縷的黑色氣霧,這氣霧還散發出一種奇異而古怪的香味。
當然,到了他這境界,並無需將這氣味吸入體內,純粹只是通過感應來分辨的。
他在上空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些東西極似被大混沌侵染的渾章修士的手段,這裡也的確有過打鬥的痕跡,但是從所泄露的氣息上看,鬥戰並不激烈,雙方看去也只是試探,隨後俱是往密林深處去了。
他擡眼往前方密林看去,南方的地形總體較爲平坦,安山在到了這裡後有一個巨大的斷裂缺口,來自南方的諸多部落,包括以前他曾出使的堅爪部落都是從這個缺口中過來的,只是近處得景物倒是十分好辨認,可後面卻是一片模糊,那應該是濁潮相對濃烈的地方。
他身軀一晃,沿着褶皺的山形繼續往裡深入。
此刻哪怕沒有紙符引路了,可兩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在此間追逐打鬥,無論如何也是會留下痕跡的,哪怕濁潮也掩蓋不了。
可以看出,鬥戰斷斷續續,追逐的一方很是謹慎,當中爆發了幾次持續較長的鬥戰,看去倒是逃遁的一方看去處於下方,那位姬道人作爲守鎮,倒也是有幾分本事的。
但是通常來說,這類來偏遠邊境的修士,若非玄廷指派,那麼多數是感覺自身有着某種缺陷,纔會自己主動過來守鎮,用以磨礪自身。
跟着那戰鬥痕跡,他進入了一條綿延山脈之中,這是一處安山的支脈,可看到山脈之上有幾個巨大的焦黑坑洞,好似被玄兵轟爆過一般,而有一處山體被自當中截成兩段,形成兩片巨大的斷崖,戰事到了這裡明顯激烈了起來。
隨着他持續飛馳,卻見一個道人站在山脊上,這人方額廣頤,長鬚在胸前飄拂不停,他心念一轉,便緩緩飄落下來,在這人身側不遠處站定。
姬道人並未轉頭,只是道:“道友來了。”
張御看向前方,就在山腳之下,有一個深坑,那裡充滿了瀝青狀的粘稠黑色物體,還向外散發着點點閃爍熒光,而在最深處,則是癱伏着一個龐大的人形物體,身軀一半是血肉,一半是煙霧,還有一條條說不清是手腳還是觸鬚的東西攤散在身軀四周。
他道:“道友看來已是將這混沌怪物除滅了。”
姬道人道:“這人雖然變化較多,力量也是強橫,可是混沌怪物的長處也就這些,它們的思緒意識往往混亂不堪,這在鬥戰之中這是大忌,我只需沉着應戰,不難將之除滅。”
張御道:“是麼?”
混沌怪物長處在與可以無休止的求取大混沌的,力量源源不斷,身上沒有什麼特別的弱點,相比這些而言,思緒混亂根本不算一回事。
而且也未必所有的混沌怪物都是如此的,其中有一些只是因爲自身的改變而導致對外物認知也隨之發生了蛻變。
世人無法接納,那是站在世人的立場上,可若放在混沌怪物身上,卻又有是覺得理所當然的。
一般來說,混沌怪物只有徹底打散才能除卻,然而這一頭卻是依然保持着完整的身形,從外表上看不出到底是如何消滅的。
姬道人感嘆道:“只是我與這東西交戰了數日,也看到了許多東西,這使我心中頗爲困擾。”
張御道:“不知何擾?”
姬道人道:“我看到了另一條道路的可能,若是按照此道走下去,那麼或許就能行至上境。”
張御看了他一眼,一個修道人的道心可沒這麼容易撼動,尤其是這位早已修煉到了元神照影的境界,更沒這麼容易被撼動內心,除非是……
他淡然言道:“無論如何走,都是道友自己的選擇。”
姬道人道:“是麼?”說話之間,他轉過身來。
但是可以見到,他的眼眸此刻已是變得一片漆黑,看起來無比詭異,他看着張御道:“我以爲道友會勸說我放棄?”
張御平靜道:“我爲何要勸說?修道人之如何修持全由自主,外人無可指摘,便是把持不住自身那也是自家之事,可若是道友所爲超出界限,並涉及到他人,那我自不會坐視。”
姬道人喃喃道:“的確,此法雖可窺上境,但卻是難以抑制自身,若是放任下去,難免會牽扯到不相干之人。”
他說話之間,眸子之中的色澤開始變得淡了一下,可是過不了多久,又有一股黑氣涌動了上來。
張御看着他的變化,他推斷,這位應該是與那個混沌怪物交戰時,被對方一部分氣息侵入了身軀之中,而這一些氣息又勾連着大混沌,裡面有着無盡玄妙,更有着修道之人想知道諸多道理。
若是從不與之接觸還罷了,可一旦接觸到,修士就很難抵擋其中的誘惑。
但他沒有辦法幫助到其人。這是完全是修道人自家內心的變化,就算他能鎮壓住此人也沒有用,反而外面的壓力越大,越有可能迫使其人內心發生某種改變,這樣反而是害了其人。
所以這一切只能靠其自家來解決,不過若是能過去這一關,對於其人來說或許還是一個緣法。
姬道人神情變化不定,內心似是在掙扎之中,身上氣息更是數度來回變化着。
日頭偏西,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
而這個時候,姬道人眼神之中的黑色終於完全退了下去,他長出了一口氣,擡頭望向張御,語發感激道:“多謝道友了,若非道友提醒,我怕是過不去這一關。”
張御平靜道:“不必言謝,既然道友已是做出了選擇,那麼爲了避免道友傷及他人,那麼我也只好擒下道友了。”
姬道人皺眉道:“道友這是何意?”
張御看向他道:“道友即便自己認爲還原來的自己,可終究還是原來不同了,你不妨看一看自己的腳下。”
姬道人低頭看去,夕陽垂在一側,在他身下拉出了一條長長的影子,但是此刻呈現出來的卻並非是人形,而是長着無數手臂和觸鬚的怪物,且這影子隨着陽光的退去,像是傾倒在地面上的水漬,正以極快速度向外蔓延開來。
只是他看到了這些,非但不覺驚異,反而擡起頭,奇怪道:“有哪裡不對麼?”
張御看着他,眼前之人,已經不能說是原來的姬道人了,因爲他從心識到意念都已經改換成了另一個人。
雖然他本人不這麼認爲,但實際上這個蛻變已然在無聲無息之間完成了。
其人現在看着固然還有理智,但實際上他已經完全接納了大混沌,並且以混沌怪物的認知來看待世界,此比思緒完全陷入混亂之中更爲危險。
他眸光一閃,一道明亮的光華便自身上耀閃而出,霎時照亮整個山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