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隨後便帶着衆人來至海邊,指着距離摩川郡不遠的一座隱隱約約的島嶼道:“我曾祖一輩子就住在那裡,後來我阿爺也去了那裡。
阿爺說在那裡山頂之上放了一箇舊物,說是祖上傳下來的,但是叫我沒事千萬別去看着東西,只要記得把這件事傳下去就行了。”
胡文吏道:“藍先生,你是說從你曾祖時候這島就在那裡了?”嵐人附從入天夏後,都是以藍和蘭爲姓,此人也不例外。
藍姓男子用腳跺了跺地,道:“是。”
胡文吏道:“這不對吧,濁潮過後,整個地陸都發生了改變,原先一些近陸海島早是不知所蹤了,這個島怎麼會還在這裡?而且這島離開地陸這麼近,莫非就沒人上去過麼?”
藍姓男子道:“不瞞幾位,就算濁潮到來的時候,那島還是能看見的,也沒有任何變動,六十多年前,我阿爺還帶着我阿父上去避過濁潮,不過這鬼地方好像只有我們家裡人能看見,我若今天不帶着諸位來,諸位可見不到這地方。”
村老這時出聲道:“藍並家的小子這話還真不假,小老兒在這裡大半輩子了,就沒見過這座島,要不今天沾了這位上修和上官的光,老朽怕也是見不到這處地界。”
張御這時道:“我上去看看,諸位可先留在這裡。”
胡文吏一聽就急了,道:“玄正,下吏來了這裡。就是爲了弄明白這件事,玄正不能就如此把下吏給扔下啊。”
藍姓男子道:“這位上修,不帶着在下,可也是見不到這處地界的。”
張御略作思索,雖然不認爲不帶上此人就看不見此處了,但是護住這幾人他也不認爲自己做不到,除非那島上的神異力量擁有上境威能。
可要是如此,早被竺玄首和上任玄首給清理了,哪還會留到現在?
村老拉過跟在身邊的一個壯漢,道:“小老兒年紀大了,就不過去礙眼了。就讓我家小子給上修和上吏操舟吧。”
張御也未回絕,道:“勞煩老人家了。”
村老忙是道:“不敢不敢,在上修面前,哪敢如此稱,折煞小老兒了。”
在他印象裡,修道人個個都是壽數悠長,活得越長,本事越長,對面這位都是玄正了,聽說是整個上洲最厲害的修道人,那麼想來也活得最長的啊,看着年輕,指不定已是活了千八百年的老祖宗了。
村老那兒子也很利索,又叫來了十來個幫手,駛來一艘中型帆木船,載了幾人上來,就往那海島而去。
那島嶼看着近,可用了一個夏時纔到島上,不過衆人一到這裡,就感覺到一絲異樣,這裡可謂異常寧靜,別說海上來的海風,就連外面的海水聲都聽不到了。
張御這時回頭望有一眼,除了遼闊的大海之外,什麼都看不到,好似地陸已是完全消失了。
他能感覺到,這裡好似就是一個類似靈關的所在。
他朝周圍掃了一眼,在外面看來,這島嶼並不大,也就是百畝左右,可此刻看去,島州內部有着連綿的山巒和密林,並一直延伸到一片濃霧之中。
海灘正前方不遠處有一座六臂嬰兒的石像,但是隻有身軀,沒有頭顱,有泊泊水泉從石像的臍眼之中流淌下來,並在濃密的草木之中匯聚成了一條溪流。
藍姓男子大聲道:“這東西我聽阿父說起過,說別看那東西古怪,可裡面是能喝的活水,我阿父說那水是甜的,一年四季流淌不盡,我家那處居所當就在土嶺後面,要翻兩座山頭,上修要問的那件舊物,應該也在裡面。”
胡文吏奇道:“按藍先生的說法,你父祖到此該在是住了長久吧?可我觀這裡鳥獸絕跡,那麼靠什麼維生呢?天天打海魚麼?”
藍姓男子看了看他,道:“我阿父說到了這裡,光喝那水就不餓了,許是那水有神異。”
胡文吏頓時來了興趣,道:“那就去看看?”話雖然如此說,他可沒自作主張,而是看向張御。
這地方古怪的很,誰知有什麼危險東西,要是想安穩無事,還是要聽張御這位玄正的。
張御走到了那石像之前,他看了一眼那水泉,水中生氣勃盛,若是再濃郁些,幾能稱之爲藥水了,但是此中並無神異力量,不到只需喝水便可維持生機的地步,那藍姓男子的父祖應該是自身有異,道:“這水可飲,觸之無礙。”
胡文吏心中一動,他拿了一個水囊出來,將裡面的水倒了,將此水裝了進去。
張御朝下再是凝視片刻,見有地下暗河彎彎曲曲通向島嶼深處,他望向遠處,道:“諸位跟我來。”
衆人連忙跟上。
島嶼這裡地形崎嶇不平,而且密林之中也沒有現成的道路,張御卻當先而行,只管往前行走,在他到來之時,所有草木都會自行分開,河流也會到此中斷。
衆人見此,不由驚歎敬畏不已。
在行走有一刻之後,一行人就來到了一座土嶺之前,上面有一座用石塊壘砌起來的簡陋神廟,而在土丘之下,則有一座牢固的木製棚屋。
藍姓男子看了幾眼,道:“沒錯了,這肯定是阿父小時住的地方,和他說得沒什麼差別。”說着,他走入進去,也不知道去翻什麼東西了。
張御這時轉過頭去,看向一旁邊滿布藤蔓的地界,胡文吏忽然有點緊張,靠近了他幾步,道:“玄正,怎麼了?”
張御道:“胡撰文可還記得我之前所言的那個傳說麼?”
胡文吏不假思索道:“自然記得。”他神情一動,試着問道:“莫非……”
張御頜首道:“我們腳下所站立的這處地界,應當就是當初那些土著流放族人和六臂嬰孩的小島了。”
胡文吏睜大眼道:“玄正是怎麼知道的?”
張御朝前方示意了一下,道:“胡撰文不妨去那邊看看。”
胡文吏在好奇心驅使下往那裡走去,走到那藤蔓前面,他轉頭看了看後方,見張御站在那裡,心中稍定,於是伸手上去,掀開一看,而後表情一下凝固住了。
就在藤蔓之後,只是一處凹陷的深坑,裡面橫七豎八倒伏着一具具骸骨,這些骸骨有大有小,數目一是難以分辨,可無一例外都是長着六條手臂。
他震驚的看着這一切,道:“這,這……”隨後他反應過來,喃喃道:“果然是這裡,果然是這裡!”
也只有當初那個流放六臂孩童的島嶼,纔可能有那麼多六臂人。
張御看向土丘上方那個石頭神廟,那個地方應該就是當初那個部落修築的祭祀所在了,若是如此,那個“東西”恐怕就在這裡面。
他想了想,望向那藍姓男子,道:“藍先生,那裡面擺着的,當是你的祖傳舊物,你也知我此來目的,可以願意將此物給我麼?”
藍姓男子道:“上修既要,便就拿去,反正此物對我也無用,只是在下能否提個要求?”
張御道:“藍先生請講。”
藍姓男子大大方方道:“我有個小孫兒,八歲了,成天嚷着要修道,能否讓這小子跟着上修修道?”
胡文吏提醒道:“藍家兄弟,張玄正可是青陽玄正啊,你可知道這是什麼身份,連洲牧都……”
張御卻是打斷他道:“無礙,我門下也有幾個學生,再加上一個學生也沒什麼,只是藍先生,修道要看天資,若是他學不好,卻也不能勉強。”
藍姓男子很是看得穿,道:“那也沒什麼,修不好趁早讓他死了這條心,回來跟他老子養魚,也一樣能養活自己。”
張御頜首道:“如此,便就說定了。”
胡文吏感慨無比,這可是一步登天啊,便是其人孫子學不好,那也沒什麼,光只是做過張御的學生的這個經歷,就夠吃一輩子了。
村老兒子和其他同村人都是豔羨無比的看着藍姓男子,都是在那裡嘀咕,“藍閤家的要發達了……“早知道長六隻手有這個好處,他們也想要啊。
張御道:“諸位等在這裡,不要隨意走動,我上去看一看。”
衆人在看那些骸骨後,都是心中害怕,連忙應下。胡文吏這次也沒多嘴,他分得清輕重,知道哪些時候不該添亂。
張御騰身飄起,一個呼吸之間,就落到了山嶺之上,站在祭壇之前看了幾眼,便走入進去,一到裡間,便可看到前方有一堵石頭堆砌起來的石牆,相互間的孔隙都用混雜草木根莖的泥土填充過。
能看得出來,這堵石牆與神廟修築的年代不同,看去似是後來人一塊塊壘砌上去的。
他走上前去,身影一虛,整個人已是自牆上穿透而過,隨後他便看見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個石案,上方擺有一個黃金打造的,大約尺許來長的匣子,下方則堆滿了各種陶罐。
他目注那金匣片刻,又瞧了瞧四周,見這裡再沒有別的東西了,稍作思索,便一拂袖,將這東西收入了袖中,而後便自裡走了出來,再次飄身來到下方。
衆人此刻正圍坐在一個火堆之前,胡文吏見到他出現,驚喜道:“玄正一去三天,終是回來了。”
張御眸光微閃,道:“三天麼?”
“是啊。”衆人都是一齊點頭。
張御看了衆人一眼,緩緩道:“東西我已拿到,我們先回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