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在把手中這份文稿看過之後,又將其餘文稿拿了起來,全數翻了一遍。
他之前並沒有看錯,文稿裡面所提到的,的確是玄修的破境之法。
文稿上面雖無具體日期,可他能感覺得出來,最早的紙稿大概是百多年前的東西了,七八十年前左右的一批最多,那個時候正好是玄修英才相繼涌現的時候,幾位玄法玄尊更是在那個時候方纔有所成就的。
只是這裡面的方法大多數都是未經證實的想法,僅只是停留在紙面之上,能否實現,不得而知,看去應該是文稿主人從其他地方整理摘抄過來的。
由於他自己就行走在此道之上,又格外注重道法修持,所以在他看來,這些想法大多數都是顯得有些淺顯了,就算照着走下去,也還有許多難題需要逐漸完善和解決。
但裡面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他人的一些想法也是開拓了他的思路,使他生出了不少新的感悟。
玄修畢竟是需要不斷與同道交流的纔能有所長進的,一直以來,他都是自己獨自一人摸索,現在看到了這些,等若是和這些玄修隔空交流了一次,儘管只是單方面的。
只是這裡他也有疑問,這些東西都應該是玄修留下的,曹道人就算不是正清一脈傳人,也是當歸屬於極爲敵視玄修的那一派。其人既然致力於打壓玄修,那又爲什麼還要留下這些東西呢?
他推斷這裡兩個可能:
一個是這些東西許是將來準備交給誰人,究竟對象爲誰,現在已是無法弄明白了,
另一個可能則更大,這些正清一派之人是想就此封堵玄修之路,所以也是探研玄修上行之道。
若是如此,此輩可就不僅僅是在扼殺英才了,恐怕還想着從法門上斷絕玄修傳承。
不過這些文稿筆跡同一,看得出來不是什麼拓件,並還沒有經過仔細的整理,所以這些東西很可能是曹道人私人所藏,或許還未轉給他人看過。
若真是如此,倒還是一件幸事。
他想了想,這些東西也終究也是前人心血結晶,即便最後沒有走通道路,也不見得是道路不對,也很可能是自身無有這個能力去完整,故是將這些俱是妥善收了起來。
這些東西收好好,他纔將那些書信移至面前,隨後他發現,最上面擺放的,居然與他相關的一些文書,裡面詳細描寫了他在人前曾經用過的一些道術神通,還有他這兩年來的戰績,連他在青陽上洲一些經歷也連帶有一些。
這些應該是零落蒐集來的,所以並不完整,可是東拼西湊起來,卻也是總結出來了一些東西。
在文字下方還有一些註疏,從筆跡上看,與方纔那些文稿的出自同一人,應該就是曹道人本人所書,裡面詳細寫了該如何對付他,又該從什麼地方下手。
他還第一次這般直觀看到他人對自己的評價,並且還是來自敵方之手,裡面的分析也不曾帶有任何情緒,都是最爲實際的判斷。
看着這些的時候他有種感覺,自己好像正在照着一面非常清晰的鏡子,哪怕稍微有一點瑕疵都可在裡面被照出來。
只是這份註疏並沒有寫完,許多東西並不完整,看去曹道人對他好在持續觀察之中,只是現在其人已沒有那個機會了。
他將關於自己的那些文書拿過,繼續再往下翻,卻是目光微凝,他發現下來這些文書所記述的對象幾乎全是有望破境的玄修。
這裡面有許多修士他未曾聽說過名諱,但也有一些是他所熟悉的,譬如師延辛、樑屹、姚貞君等等人物,甚至連俞瑞卿的記述也有,從日期來看,應該是其人蔘加了圍剿陸宣和這一戰才引起了這些人的注意的。
他稍作翻覽,見這裡面對所有人的功法神通都有較爲詳細的記錄和分析,對於這些人的優缺點更是一條條羅列了出來。
因爲這些涉及到了他人隱私,不得這些同道同意,他是不會深入去翻看的,於是稍稍翻過後,就將這些記述收起,準備找個合適時機交還給原主。
一方面是給他們提個醒,告訴他們有敵人在暗中窺覬,另一方面,敵人往往比自己還看得清楚自己,相信這些東西對他們也是有用的,不必要就這麼毀掉。
在把上面這些對於玄修的記述拿掉之後,剩下的東西就全都是曹道人與他人往來的書信了。
雖然這些書信並沒有留下的具體名姓,筆跡也是難以辨認,可是憑藉紙張和上面顯現出來的一些內容和線索,若是細查之下,還是有可能查詢到背後正主的。
他心下一轉念,曹道人留下這東西倒不是不謹慎,而像是有意留著作爲自保之用的,因爲裡面頗是涉及了一些隱秘。
在仔細把所有書信都是看過後,他吩咐了一聲,讓青曙把曹道人的弟子帶上來逐一問話。
這些弟子大多都是問一句答一句,多數時間都是保持着沉默,顯然心態失落且消極,還未能完全調整過來。
倒是此前那個名叫柳芳的年輕弟子很是配合,不用他問,便主動交代了許多事,並且還竭力回憶自己所記得一些細節。
他從這些弟子口中瞭解到,曹康此人一直在內外層走動,主要就是對付一些玄修之中的英才。
其人以往不曾來過奎宿,這是因爲有餘玄尊坐鎮,這位玄尊對玄修後輩極爲看重,所以他不敢過來,直到餘玄尊被撤去,這才帶人到此。
而做此事的也並非曹道人一個,還有一些真修也是暗中參與了,只是柳芳所知也是不多,跟隨曹道人最長時間的乃是常邇,只是此人此前已經被他斬了。
在把所有弟子問過後,張御令青曙退下,一人獨坐在大堂之內,看着庭院之中盛開的花卉。
曹道人是從一百多年前開始活動的,不少玄修之中的英才都是遭受其人所害。
他們通常並不直接殺人,而是用一些鬼祟辦法挫傷玄修俊秀的心志,只有遇到一些心志堅定之輩他們知道尋常手段無用,這纔會設法下手對付。
此輩用心異常之險惡,雖說玄修上境難求,可無數玄修都在探求其道,那些出色的人物更是其中最具希望的,不定哪一天就能尋到一定適合行走的道路,並令衆道爲之受益,然而現在遭此輩一攪,有一些人便被生生扼殺了。
可他也明白,此事究其根由,還是因爲隨着玄修日益增多,越來越多的侵奪了或是觸及到了原來一些屬於真修的權柄,可是玄修偏偏上層並沒有足夠的力量來維護這些,這纔出現了這等局面。
他眸光微閃,雖然他現在還沒有能力根絕此輩,但是有些事他卻是能做到的。
他對外喚有一聲,少頃,許成通自外走了進來,躬身道:“巡護有什麼吩咐?”
張御道:“許執事,你替我去查幾件事。”他伸手一推,將曹道人與他人往來書信挪至前方,“設法查出這些書信來自何方,是由誰人寄出的,隨後回來報我。”
許成通走上前去,伸手拿了過來,他看了幾眼,滿是信心道:“巡護交給許某便好,許某以往便經常做這等查證之事,定能把這些書信背後之人查個清清楚楚。”
張御微微點首,待許成通退去之後,他將玉籌拋出,在大堂內外各是佈置了一個簡單的陣法,而後端正身軀,調和心神,不一會就入至定中。
前些時日閉關追求“諸我”,收穫並不大,還沒能找到其中關竅,但是前人總結出來的三個步驟他在嘗試過後卻是得以掌握了,這回一入定,便即照此施爲。
只是片刻之後,他先是感得天地萬物盡數退走,只留下自己一人存在,而後連帶自己亦是淡化而去。
若說意識、心神、感應等等出自自身的痕跡深刻在現世這張白紙之上,那麼現在這道痕跡便在他定坐中慢慢淡化而去。
不過若是任由這痕跡盡數化去,那就是完全否定了自我存在了,哪怕原來的身軀還在,那也是一具行屍走肉了,故需得掌握這裡面的度。
“執我”是必須存在,就如樹木之根牢牢釘在那裡,這才能引得“他我”來投,所以這一步只是“退我尋真”,而非“舍我合真”。
只是過去照此法修持的修士往往把持不好這裡面度,若稍有逾越,那便是自我失去,而若是退沉不夠,也就沒辦法進入最後一個步驟。
這裡考驗的是修道人的定性修行,沒有一定的道行和修持,確然是達不成這一步的,更別說還需持坐感悟,尋覓諸我。
此刻隨着他沉定下來,那世上留痕幾乎到了淡若無有的境地,但仍有一絲存在,堪堪維繫着他的存在。
隨着他持續定坐,些東西也是在漸漸浮現出來,這個時候,他卻是忽然感覺有兩個清晰無比的“他我”存在於身側,並與自身產生了某種共鳴,好似只需輕輕一喚,便可與自己合二爲一。
他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去,前方擺放的正是那“蟬鳴”、“驚霄”二劍,此刻這兩把長劍正微微顫動着,併發出了陣陣輕鳴。
他目注片刻,心念微微一動,兩柄飛劍倏爾化作兩道奪目流光,而後齊齊一跳,便向他斬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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