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豐得了自家老師的吩咐後,便離了涵州,徑直向南,急急趕了數天之路後,來到了青陽域外一處矮丘之下。
他祭出隨身攜帶的符信,隨着此物而去,最後身軀往下一沉,從一處表面看起來絲毫無有異狀的粗糲沙地上落去,進入一處巨大的洞窟之內。
一入下方,便見四周有赤黑兩色煞河崩騰不息,他再跟着那漂游的符信前去許久,便見前方有一個模糊身影困在一個玉盤之上,被這天煞地惡之氣籠罩在其中,很難看得清楚。
他修爲不及公孫泯,法力運轉了幾次之後,才擺脫了這些煞氣發散出來的濁惡之感,並按照白秀上人所授的法門,口中開始唸叨法咒。
過了一會兒,整個洞窟微微一震,而後一道白光飛來,落入了他的手中,他用事先準備好的法布一蓋,送入袖內,也沒敢在這裡多做停留,就匆匆出了此間。
就在他離開後不久,那赤黑兩道煞河本是向着兩邊奔行,現在卻是漸漸合流,而後逐漸變成了一股深紫色的煞氣。
而那捆縛在大玉圓盤上的人影本來一動不動,現在卻像是微微顫動了一下,那鎖住其人的鎖鏈發出了些許輕微的響聲,過了一會兒,方纔又沉息下去,只是那煞氣的顏色變得更是深濁了。
光州元武郡,檢正司總司所在之地,監御使蒙嚴正在客堂之內招待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官吏。
那中年官吏一臉懇切道:“蒙使君,玄廷授職於你,是讓你來監察洲內境況,而且檢正司也是你一手立起來的,可現在那位張玄正……”
他用手朝外指了指,“那位張玄正啊,卻是光明正大竊奪本來屬於使君你的權責,蒙使君莫非就這麼看着不過問麼?”
蒙嚴忽然看向中年官吏,後者在他犀利目光下身軀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道:“使君?”
蒙嚴緩聲道:“我檢正司的事情,你們爲何這般上心呢?”
那中年官吏怔了一怔,而後作出憤然之狀,道:“使君,在下是看不過去此事啊。”
蒙嚴撫須道:“老夫如何做,自有老夫自決之,與爾等無關。”
那中年官吏還待再言,蒙嚴卻是擡手作勢,阻住他話語,道:“別以爲我不清楚你們的鬼祟心思,說起來不過只是一羣小人罷了,但那些人卻比你聰明些,他們至少不會當着我面來說這些,這等蠢事也只有你們議曹的人才做得出來。”
那中年官吏一聽此言,神色一變,霍然站起,氣憤言道:“在下出於一片好意,這纔來此出言相勸,使君非但不領情面,還出言辱人,這是何道理?”
蒙嚴卻是看着他道:“檢正司從來不是與人講道理的地方,若要論理,趙議郞可是來錯地方了。”
這一番言辭說得那中年官吏語噎不已,最後只能憤然拂袖而去。
蒙嚴知道自己方纔一番言語,無疑是與這位交惡了,可他絲毫不以爲意,他身爲監御使,本就是負責監察青陽兩府上下,要是與洲內官吏關係好,那纔是有問題。
至於被張御拿去檢正司的權柄,他倒是沒覺如何,因爲張御不是爲了爭權奪利,而是爲了幹正事的,況且他有玄廷封授,名義上也是沒有問題的。
其實以往檢正司具體運轉,他也是少有過問,只不過一時沒有合適人選,又是他牽首提出的,所以才掛在他門下。
畢竟這樣一個到處得罪人的衙署,背後若沒有足夠有分量的官吏支撐,那是絕然做不成事的。
只是這個時候,他神情卻是漸漸嚴肅起來,對着侍從喚道:“去把薛主事和鄭司查喚來。”
不一會兒,檢正司主事薛治和司查鄭糾來堂下,對他一揖,口中道:“見過使君。”
蒙嚴看了看兩人,道:“喚你們來,是要告訴你們,近來局勢有些不對,我們需做好一些必要的準備了。”
薛治問道:“使君是說?”
蒙嚴沉聲道:“張玄正與白秀上人不日即將戰於東海,此戰張玄正便是勝了,事情也並不會平息,下來只會愈演愈烈。”
鄭糾這時道:“假若……是張玄正一方敗了呢?”
蒙嚴搖頭道:“你們在檢正司這麼多年,當也明白張玄正是要做什麼,而這件事情既然已經開了一個頭,那就不可能再停下了,檢正司已然身在局中,張玄正若是敗了,那麼青陽洲中日後就再沒有檢正司了。”
鄭糾微怔,道:“使君是說,兩府就裁撤檢正司?可檢正司乃是玄廷允准所立,且青陽上洲之中寄蟲魘魔還在,沒了檢正司,誰去對付這些東西?”
薛治這時道:“不,即便檢正司不在,只要檢正司的人還在就行了。”他冷聲道:“這等事難做麼?並不難,檢正司裡面可不是人人都是一心爲公,有的人等着上位。”
鄭糾悚然一驚,他此刻也是想明白了。檢正司便是被裁撤,只要原來那些人還在,那仍然可以對付寄蟲魘魔,可如此一來,檢正司作爲一個強勢衙署,卻就徹底不存在了。
蒙嚴沉聲道:“即便是撤了檢正司,只要青陽上洲內不發生嚴重的內亂,並且對魘魔寄蟲仍保持着與原先一樣的防備,玄廷和玉京未必會來過問,或許就會就此默認了。”
鄭糾只覺背後有冷汗滲出,他心情略急道:“可是使君,使君莫非不能上奏稟明此間情狀麼?” wWW ●Tтká n ●¢ o
蒙嚴道:“只我一人的言辭並不能起到太大用處,我料此刻玉京來的觀察使定然已在青陽洲中了,若是觀察使認爲此舉無礙大局,那麼上面是不會來多事的。”
他看着兩人,“所以張玄正是關鍵,這一戰勝了,那麼一切好說,不過是與此輩鬥到底罷了,可若敗了,我們也不能束手待斃,眼下非常之時,不可能按照平日的規矩裡來了。你們二位聽着,從現在開始,我們便需要做一些必要的佈置了。”
裘山焰峰之上,張御緩緩睜開了雙目,立時有一股精氣自裡透射出來,隨即消隱下去,好似星光閃爍了一下。
這一番定坐,已是十餘天過去,現在已是到了八月底,距離九月初一僅餘下三天時間了。
他站了起來,往不遠處裘山山脈望去,此刻天中陽光普照,灰藍色的巍峨山體,萬古不變白色雪巔,皆是沐浴在一片金色的芒光之下。
還有那大青榕那壯闊的輪廓也隱匿在遠處的天穹之中,望見此景,不由頓生天地之偉大,人身之渺小的感慨來。
不過只要人存世上,便有着無限可能,似修道人更是如此,有着無限大道等着他去追逐,有朝一日,未必不能上去青天擁攬日月。
他靜靜的佇立了一會兒,身形一晃,已然離開了這處山峰,只是半刻之後,便就落回到了良州檢正司衙署之中。
溫良、時悅二人一直在此等候,此刻見到遁光,知他歸來,立刻自裡出來,上來一禮,道:“玄正。”
張御道:“我不在時,可有什麼異動麼?”時悅道:“一切如舊,並無什麼動靜。”
張御問道:“都到了麼?”
溫良道:“按照玄正的吩咐,諸位道友都已是到了,只是檢正司衙署內不好安排,如今都已停落在良州附近,隨時聽候玄正的調用。”
張御微微點頭,此戰他當然不會孤身赴約,而會帶領玄府一衆修士前往,以防他人擺弄什麼手段。
他道:“着人關照一下,稍候我們便就出發。”
時悅、溫良二人當即應下。
張御走入內堂之中,批覆了一些這幾天傳遞上來的文書,而後稍微交代了一下自己離去之後的安排。
隨後他自內堂步出,往上看有一眼,一道青光自腳下蔓延而上,瞬時將他全身圍裹,而後化一道長虹疾入天穹,微微一閃,便已遙遁長空而去。
而就在他離開後片刻,良州各處,一道道遁光如盛放煙火一般自四面八方升起,亦是往同一個方向飛射而去。
良州邊境之上,一處亭驛之中,兩個官吏模樣的人看着一道道遁光飛起,並逐漸向着東面遠去道:“終是走了。”
其中一人恨聲道:“只望那白秀上人這回能誅除此人。”又想了想,冷言道:“只是靠白秀上人未免還是有些不穩妥,最好的辦法,就是投下玄兵……“
另一人卻是不看好此事,道:“此事極難,若尋常玄兵,要滅殺這樣的修士,那至少要十枚玄兵以上,這又哪裡能輕易調運的出來的?”
先前那人不死心道:“那若是找那些威能極大的玄兵呢?我聽說有一枚下去足以夷平一個州郡的玄兵,莫非這還對付不了此任麼?”
另一人神色一變,看了看左右,低聲道:“什麼夷平州郡,不要在這裡亂說,你是怕檢正司的人聽不到麼?”
先前那人冷哼一聲,帶着幾分不屑道:“檢正司?我看他們還能橫行到幾時!”
另一人還是不放心,檢正司再如何也是以後的事了,現在不是還在麼?
他以手相攏口,用極低的聲音言道:“那些威能極大的玄兵也一樣,若是兩人離開洲陸稍遠一些,那根本帶不過去,況且那白秀上人也在那裡,這位根腳也不簡單,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們現在也只能在此坐等這一戰的結果了。”
先前那人無奈一嘆,道:“只願那位白秀上人能成事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