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在三人走後,從案上拿起了方纔譚從遞上來的那一封文書,這上面寫的是這次天機院願意爲此事付出的酬報。
天機院在各州郡有不少產業,因爲聽聞玄府現在正與兩府交涉試圖收回各地的學宮,所以這次願意以十座堪爲學宮的宮閣做爲交換。
並且天機院還聽說玄府正在與霜洲人交手,認爲荒原之上可能會有許多微小造物難以發現的,故唉願意提供各類造物和巡遊飛舟供玄府驅使。
由此可以看出,天機院這次非常重視這件事。
他心下略略轉念,吩咐弟子下去傳命,將衆修士都是喚了進來,把此事稍作交代之後,就又回去繼續閉關修持了。
時日匆匆,大約一月之後,便見陸陸續續有巨大的載運飛舟自洲內飛來,並在方臺駐地東南方向大概五十里之外選定了一處地界,開始修葺各類建築。
五十里路,對於修士來說是瞬息而至,所以這處地界可以算得上是在方臺駐地的庇佑之下,幾乎不用懼怕外敵的侵擾。
張御此時也是瞭解到,這些飛舟多是從照州方向過來的。
青陽天機院在各地都有分院,大多數是設立在各州郡學宮之中,不過因爲大匠人數稀少,所有目前青陽上洲之中只有六座學宮之中有大匠長駐,照州便就是其中之一。
這裡面唯有開陽天機院是一個例外,這裡大匠是由玉京直接派遣過來的,並不從屬於青陽。
而這些分院每年都會爲兩府及諸多學宮提供各類造物,在這其中,由譚從執掌的照州分院至少佔據了三分之一的數目,所以這人說話其實在兩府之中極有分量。
照州天機院在兩府配合之下,從後方運來大量的物資,動用各類造物日夜不停修葺,差不多二十餘天后,一座佔地千畝的臺閣已是拔地而起,而在臺閣之下,還有更大的空間在不斷開拓着。
到了七月底,一駕巨舟來到了天機院這處駐地的上空,
這駕飛舟之外滿是有類魚龍之鱗的護甲,兩側和舟背上更有如鋸齒一般的鰭刺,看着威武駭人,一望而知是出自的自府的飛舟。
其在北角的軍用泊臺之上停了下來,艙門旋開後,自上面下來一個留着黑色短髮的男子,手中拎着一隻碩大的行李包,他一出飛舟,眼神便睥睨四顧,最後目光停留在那山嶺之上。
“這裡就是修士駐地了麼?’
跟隨他一同下來的從副提醒他道:“明校尉,修士並非我們兩府所轄,行事萬望剋制。”
明校尉略略有些不耐煩,道:“知道了,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他試着活動着了一下手指,“儘快安排對手,我不是來此遊玩的,希望這些修士能讓我滿意,不要像以前遇到的那幾個一般無用。”
從副道:“校尉萬萬不可自大,修士與修士各有不同,域外修士實力遠遠超過域內,不可相提並論。”
明校尉五指一握,拳頭上有光亮一閃而逝,道:“這正和我意!”隨即他往駐地最高處的大臺上望有一眼,咧嘴一笑,就下了泊臺,身後的衛士隨從也是急急跟上。
而另一邊,張御站在大臺之上,目注着巨舟上下來的一行人進入了臺閣之內,兩日前他收到譚從的來書,說是天機那件玄甲的御主即將到來,現在看來,應該就是此人了。
萬明道人此刻正站在他的身旁,他道:“那個人身上有些古怪。”
張御也是點頭,身爲修士,他一眼便就看出走在最前那人已然打破了身體極限。
一般來說,過了這一層關隘的人都會生出靈性力量,可但凡披甲之士通常並不允許如此,唯有玄甲與人相合之後再激發出靈性才能完美運使這股力量。
這個人不同,要麼是天機院解決了人與外甲之間靈性不協調的難題,要麼是此人的靈性力量十分特殊。
目前看來,天機院十分重視這個人,顯然此人和他身上所披的玄甲一樣,都是十分獨特的。
對於譚從請動修士與這位披甲軍士比鬥一事,除了這位口中所說得原因之外,他也略略能猜到一些其它的用意,不過他並不準備阻攔,而是由得衆修自去選擇。
明校尉在駐地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來到了塔閣高處,他雙手環抱,站在琉璃壁前望着外面,澄澈而碧藍的天空之下,淺黃色的空曠荒原一覽無餘。
他一眼便能看到那孤獨聳立在那裡的山嶺,而它的後面,則是橫長而地平線,望去寧靜而寂寥。
從副走了過來,看了看他的表情,言道:“明校尉,昨夜送去了貼書,已是一位修士願意與校尉比鬥。”
明校尉道:“這位是什麼來歷?”
從副道:“這位玄脩名喚時悅,原來昔靈道派派主。”
明校尉道:“聽說這裡最厲害的是那位玄正,不知我何時能與他一比?”
從副搖頭道:“現在恐怕不成,”
明校尉轉頭道:“那要什麼時候?”
從副沉聲道:“若是校尉能將這域外修士盡數鬥敗,那麼張玄正爲了玄府的臉面,或許纔有可能會親自下場。”
明校尉咧嘴笑了起來,道:“是麼,我想這很容易。”
天機院那邊似乎很重視一戰,還派人來邀請張御觀戰。
張御也未推辭,到了傍晚時分,帶着衆修出了大臺,往天機院駐地而來。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飛遁,而是沿着一道石階往地下行去。
天機院在方臺駐地和自家臺閣之間修築了一條相連的地下馳道,不但可以連通兩邊,而且也是通向地下壁壘的通路。
張御等人坐上地下陸舟,不過百來呼吸,就來到了一座巨大無比的地下空窟之內。
兩個月時間,天機院利用地下本來存在空洞,開鑿了一個大約方圓十里的空地,這已是足夠雙方在一般情況下的比鬥所用。
張御很快來至位於四周的觀臺之上,常谷見到他到來,連忙主動過來見禮,不過這人不善言辭,也不怎麼會招呼人,所以訥訥幾句話後便自退去了。
張御也不以爲意,他看得出來這人心思純粹,這兩個月來一心埋頭做事,就沒見其人往別處去過,或許也是如此,譚從纔將之擺在這裡。
明校尉這個時候已來至觀場中間站定。
時悅道人此刻也是走了下去,並對着明校尉拱手一禮,他一身道袍,黑髮束髻,站在那裡時身形筆挺,氣宇軒昂,看着也是神仙中人。
明校尉也是第一次遇見第四章書的修士,他嘴上雖然說得並不怎麼在意,可現在對敵,倒也沒敢小看對手。
他雙拳一握,頓時有玄甲從四肢和軀幹上泛動出來,整個人頓時化變爲一丈來高的金屬巨人。
這件外甲的外表是鮮豔的赤紅色,而甲冑宛若琥珀一樣是半通透的,內裡有一層流質般的光澤晃動着,仿若是一團燃燒的火焰。
不談戰鬥力,外觀卻是十分鮮麗奪目,讓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
披甲之後,他沒有再說話,而是凝望着時悅,隨着靈性光芒綻放,便欲主動向前衝去,可是身軀纔是一動,卻是忽然感覺不對,因爲他發現對面的對手變得虛幻不實起來,這分明是自己的感官出現了問題!
而此刻觀臺之人卻是看到,明校尉的身上顯現出一頭近乎透明的四翼大魚,隱隱將他身軀裹住。
臺上衆修士都是冷眼看着,這是時悅觀想圖名爲“飛蠃”。昔靈派在域外十二派中算是排在後面的,若論功行,時悅道人也只是比丹廬派那位廖和老道略勝一籌,可其人雖然不長於正面鬥戰,但卻有一門非常了得的虛實變化神通。
飛蠃一旦沾染對手,便會開始由假化真,同時對手會由實化虛。
若是在這個過程中敵手沒有辦法破解,那麼待得飛蠃到完全凝聚出實軀,對手就會由真化虛,直至從世上消失不見。
不過對手越是強大,虛實變化的過程也就越長,對付尋常之輩,只是呼吸間事,對付明校尉這樣的人,或許需要數個夏時。
不止如此,一旦被這觀想圖裹住後,眼前感官還會生出重重幻境,左右其真實判斷,而每出得一次錯處,就會向虛無更爲邁進一點。
不知就裡之人第一次和時悅交手,那幾乎很難贏他。
可就在衆人以爲這場戰鬥會持續很久之後,明校尉的雙目及身上的靈性光芒忽然變得明亮無比,只是幾個呼吸之間,本來攀附他身上的飛蠃倏地消散而去了,而後他一轉首,準確看向了時悅所在之地。
時悅不覺一怔,隨即嘆了一聲,神色有些複雜,拱手道:“這一戰是明校尉贏了。”
明校尉咧嘴一笑,他來時本以爲這次又是一次無聊的比鬥,不過他現在覺得有些意思了,因爲他身上的玄甲尚有許多潛力可挖,有些變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以前他遇不到像樣的對手,所以不曾發揮出來,而在與這位的戰鬥中,卻是不自覺的喚醒了其中某一個變化。
他看向此刻坐在觀臺之上的張御,目光閃爍了一下,這麼看來,現在挑戰這一位還是太早了一些,等到和那些修士戰過之後,那再去找這位不遲,想到這裡,他便一轉身,邁步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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