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延辛聽對面一言說中自己心中之所想,又見其人相邀,言語之中隱隱透露出大道真意,在這一瞬間,他心中隱隱覺得,自己若是真的跟着對方而去,見一見真正的大道之理。反正看下也沒什麼,若是……
只是想到這裡,他又吸了口氣,鎮定心神,將這個念頭逐出腦海。
他坦承道:“不錯,我的確畏世上一切盡爲虛幻,可是與不是,該當我自身去尋,問道即是逐道,我之道自能尋得答案。”
真餘道人卻是直接否定他,道:“憑你如今之道是尋不到的,上道化變無跡,虛實並無界限,你心中見實,又豈可見虛?心中疑虛,又豈能見實?唯道長存,看破歧障,方明真義。”
師延辛卻道:“世上無物長存不變,便是道法本身,也在大道之下,故我之道法,認爲一切有實之終皆在虛無,無有常性之取,而非我當真認爲這世上諸物皆爲虛無,其終在末,而非在今!”
真餘道人點點頭,道:“你有此番見道之理,倒不枉費今來邀伱,世上諸物,的確沒有哪些是能長存不變,連大道本身亦是如此,所以唯有變數本身才稱得上不變。”
師延辛這時忽然看着他,問道:“那麼尊駕本身也是如此麼?”
真餘道人倒是坦承,道:“我亦如此。”
師延辛道:“我求得是長存,你既也是如此,又憑何讓我見識真道?真道當是永存不滅,若你能做到,我便當真隨你走又如何?”
真餘道人道:“我不能爲,但大混沌能爲,我之本根寄託於大混沌之中,於變合變,自是不滅,而是入我混沌之道,亦可得享這些。”
師延辛聞言不禁有些失望,道:“這麼來說,所謂大混沌便是不分你我,亂成一團,這又求得什麼道?”
真餘道人道:“恪守修道人的根本沒有意義,既然爲求大道,那又分什麼你我呢?”
師延辛搖頭道:“絕然不同,我求道法,則我爲根本,若是求道失我,且混同一體,那求道也無意義了。”
說到這裡,他斷然道:“混沌之道非我所求!”
說着,他看向真餘道人,道:“尊駕下一次邀請不要這麼實在了,能逐大道固然對我輩誘惑不小,可若連‘我’都失去了,那逐道又有何用?”
真餘道人看了看他,道:“我以爲你是抗拒混沌大道的,亦不希望同道入我混沌,而你此言卻是在提醒於我?”
師延辛道:“我倒也期待尊駕能拿出更好的道法,混沌道法的問題並不在於道法本身,而在於不合人,若是什麼時候混沌道法也能合人,那我入此道又有何不可?”
實話實話,混沌大道若是真照他所想的那麼改換了,那麼就是道從人,而不是人從道了。那他倒是願意前去一試。
真餘道人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身影逐漸淡入虛無。
師延辛見他離去,也是鬆了一口氣,縱然知道對方不會主動攻襲自己,可論法之時也是高度警惕,生怕自己心神一個把持不住,就失守偏移了去。
就在這時,一名道人出現在了他的旁邊,他醒覺過來,忙是側身一禮,道:“不想驚動了高玄首。”
高墨還有一禮,肅然道:“方纔我轄界之上出現了混沌寄身,自當過來一看。”雖然他奈何不得混沌寄身,可是卻可警醒那些意欲踏入混沌之道的人。
他又道:“其實不止是我伊洛上洲這裡。我方纔通過訓天道章看到,有許多地界都是見到了類似這等混沌寄身的存在,連低一些低輩弟子都是有見,此獠可謂是肆無忌憚!”
師延辛微微吃了一驚,道:“可是發生了什麼變故麼?混沌寄身以往並不是這般行事的。”
高墨沉聲道:“以往大混沌的出現,九成以上都是修道人自行前去招惹,而這一次,卻是主動前來尋找寄道人之人,我之感覺,此輩是想傳道。”
“傳道?”
師延辛心頭一凜,從方纔的談話看,這倒是極有可能的。
高墨道:“這裡的事情我會盡快上報玄廷,你們只管守穩自身,不要讓此獠窺見破綻,現在混沌寄身雖依舊沒有主動攻擊誰人,但是以後便就說不準了。”
虛空深處,某一座警星之上,甘柏正是雙手雙腳張開,躺在星殿之中,時不時有一枚丹丸飄起,落入他口中。
如今雖然虛空邪神近乎不存在了,世外諸派也是早已歸併天夏,可是當初定下三百載巡查之期,所以他直到現在依舊在此,不得歸轉。
但好在他有訓天道章可解乏悶,特別是訓天道章如今的心印可以變化無窮,還能照心中之景,一念可遊萬域。只要有玄修的地方,有訓天道章牽連,都可過去一覽,哪怕一些與天夏結合較爲緊密的下層界,他亦是能夠看到。
而在心印作用之下,好似等於他本人去到,故近來他就在深研這個東西,沉迷其中,可謂是不亦樂乎。
每日他之舉動,便是修持,進入訓天道章,而後再是修持,再是入訓天道章,就是日日重複這般過程,枯燥且無聊。
此時此刻,他正在訓天道章之中閒逛之時,忽然心中有異,往前看去,便見一個黑衣道人自大殿之外走入進來。
甘柏從躺着的狀態中一下支了起來,站在榻上,負袖道:“你是何人?怎到老祖我這處來?”他小臉上滿是惱色,他最痛恨自己在訓天道章中游逛的時候有人來打擾自己了。
真餘道人淡淡道:“以你功行,當知我是何人。”
甘柏打量了他幾眼,嗤了一聲,“大混沌?混沌寄身?”他擡頭挺胸,負袖道:“你來我這裡做什麼?”
真餘道人道:“混沌之道高妙無比,但世人不識,如今有傳道之人傳下此道,而你正是合適,故是尋了過來。”
甘柏惱道:“那你們爲什麼不早點來找我?”
真餘道人有些意外,道:“閣下願意傳道?”
甘柏雙袖負後,小臉滿是不痛快,道:“老祖我尚未求道之時你們不來,而如今老祖已然認清自身之道,你們卻又尋過來了,這分明就是來搗亂的!
老祖我每日有無數事機需要操心,哪裡有閒工夫傳什麼道法,你們是趁早離去吧,這裡恕不招待了。”說到最後,他滿臉都是不耐和嫌棄之色。
真餘道人看他片刻,身影也是於須臾之間化了去。
甘柏看着地面上殘留的一圈焦黑之物,哼了一聲,一揮袖,祭出一堆寶砂將之掩蓋了起來,隨後重新坐定,片刻之間,就又是進入了訓天道章。
清玄道宮之內,張御在感受到那一縷氣意進入天夏之後不久,便到了來自玄廷的報書,裡面詳述了混沌寄身的異動。
正在看時,太素道人氣意過來,並在殿中化出形影,見禮之後,便道:“清玄執攝,元一天宮方纔傳來消息,他們已是在捉攝混沌像身定根之所在,只是目前還差一點,希望我等先不驚動,待時機一至,一起出手。”
張御頷首道:“勞煩太素執攝傳話,我知悉了。”
太素道人再是一禮,便即化散離去了。
張御看向元一天宮所在,元一天宮捉攝混沌像身定根,應該是用了至上之器,可他並未察覺到元空有任何動盪。
無論是玄渾蟬、還是清穹之舟,動用之時撥動元空的,可偏偏元一天宮那裡不見動靜,如果不有什麼可做遮掩,那應該就是寶器自身的效用,這倒與他之前的一個猜測有些接近。
不過不管元一天宮什麼時候動手,大混沌既然侵入到天夏之中,那就不能不管。上層歸上層,下層歸下層。
下層界當是有所反應,若不如此,反而不正常。
因爲混沌寄身通常只有其所照見的修士的修爲,所以利用清穹之氣將之驅逐是可以的。這件事他相信玄廷能夠處置好。
但要想清除,就要從根源上解決了。那就要等着元一天宮那裡發動了。
不過他現在考慮的是,若是元一天宮那裡不出手,那麼在面對愈演愈烈的大混沌威脅之時,己方又該是用何等方法與之對抗?
在與元一天宮會面之前,他其實有過一個大膽想法的。
自入上層之後,他長久問對大混沌,敢說元一天宮這五位對於大混沌的瞭解,都不見得能超過他。
故他覺得,若是自己削一縷氣意,投入混沌之中,化出映身,將霍衡、真餘二人併合或是統御,或就能制壓此處。
這裡難點就是,大混沌本身代表變數,氣意進入大混沌中,又如何長久維持?光靠玄渾蟬還是不足。而再一個,映身唯一結局就是轉化混沌大道,可那個時候就不見得會聽自己的了,極可能還會反過來吞奪於他。
只是想到這裡,他忽然心神之中靈光一閃,似乎捕捉到了什麼,正待他打算抓住這一點靈光之際,一聲遙遙鐘聲傳來,卻是打算了他的思索,他看了過去,此聲來自於元一天宮,竟是直接傳入金庭之內。
這卻是在告訴他們,可對混沌像身動手了。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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