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餘道人自轉入渾章之後,也是一樣獲得了訓天道章,平日除了問對,他便是將一縷氣意投入其中,化作不同身份在道章之中游走。
很難說他轉入渾章是不是爲了能沉浸入此。
除了天夏,他本來也對元夏有些興趣。想知道元夏下層又是如何一副模樣。只是訓天道章裡間只有天夏,故他時不時觀望一下元夏下層。
可是看得多了,便從深心之中涌起一陣厭惡。
以天夏之道念,他非常不喜這種從上到下完全定好了次序,幾乎永無變化的所在。
儘管現在元夏還有一些修道人能夠憑着自身的資質突破束限,可那是因爲元夏還沒有到達終道,還有變化沒有消殺,還需要修道人爲他們出力。
若是什麼時候成就了終道,這些修道人自也是用不了了,上層取道而去,下層若不因道全而化滅,那麼也只會永遠這般延續下去,並視存在的一切爲大道正理。
尤爲可怕的是,這不單單是他們自己如此看,而的的確確是天道的正理。而若是再上一步,就是萬事萬物永恆不動,所有一切存在,除了大道本身就都沒有意義了。
對比那精彩紛呈,生機勃發的世域,他心下不禁道:“若要用此惡道替代如今之天道,我是絕不容許的!”
他之氣息繼續天夏之中盤旋,不過這一回,他卻是去到了一處異化出來的世域,在這個異域之中,映射的都是古夏、神夏之時的種種志怪故事,他覺得十分有意思。
這些世域的立造之人乃是一羣思緒活躍的修道人,他們立造之後發現這些世域甚至產生了莫測變化,後來連他們自己都難以制束了。
所謂心猿難收,有時候心思放出去了,就很難降住了,更何況每一個世域都不止承載一個人的心思。就如一幅圖畫,你添一筆,我也添一筆,久而久之,就變得自己不認得了。
真餘道人十分喜歡遊逛這些世域,且正好避開那些凡俗之人,此刻正在觀察一個妖寨。
此妖寨外觀就是一個偌大的廬棚,世域之中的人進入此中之後,就能得有各種聲色享娛,只是自裡出來之後,身上毛髮皆無,唯有長了回來,才能再入其中,毛髮長的越長,則享樂愈多。
這些幻化出來的尋常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慾,爲了享娛,便就有了可以生長毛髮的秘藥,時間久了,一個個毛髮覆臉遮身,形同野人猿猴。
這般情形延續了多年,然而到了有一日,這妖寨忽然消失不見,這些人驀然發現,自身除了享樂,早忘了如何存身,剩下的就只有如同禽畜一般的毛髮了。
還有一處,乃是石匠之國,匠人雕琢種種,都可化爲實物,甚至人畜都可活轉過來,如此綿延百載,這些雕琢出來的乃至繁衍出來的盡皆還爲石雕,一座繁華國度一夜之間盡成毫無聲息的石像,令人唏噓不已。
兩者實則大同小異,內中皆是蘊藏着某些道理,不過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解讀各有不同。
在真餘道人眼裡看來,卻是覺得十分有趣,並且那種層出不窮的想象力特別令他欣賞,這是有了這些精彩,他才覺得世間分外值得珍惜。
張御身爲訓天道章之主,對於真餘道人的舉動也是看在眼裡的,他並沒有去幹涉什麼,一位上境大能對下層喜愛,這不是什麼壞事。
唯一遺憾,是他至上境之後還未曾與同道真正論法過,本來訓天道章是一處較量之所在,奈何上境大能鬥戰,乃是道法的對抗,兩個人哪怕只是氣意上的對抗,都有可能引發一定的天道變化,所以無論是否在道章之中切磋都是一樣。
不過下來終究是有機會的。
道理不是說出來,總是要論過一場的。
他繼續加大對大混沌的問對,在問對之餘,儘可能削去天道變數。在白朢道人來之前,此刻主要就是等待了。
而在被清穹之氣虛黯之所在,寰陽道脈的“傾機、寂光、終常”三名上境大能正落於此間。
在被蔽絕了出去之後,他們便再無法感應到元空之存在,也就無法問對元空。
然而天道變化是一直延續的,這是丈量上層的唯一變數,若是長久無法問對,那麼就會被天道所逐漸甩脫,永無再攀上境之望了。
而這一次被蔽絕出來後,還需要等待機會,才能歸去。
這個時候,三人身上忽然有一陣金光烈焰騰出,好似烈陽一般,只是這烈芒不斷張楊擴張,看去竟是時時刻刻在以他們三人爲柴薪。
他們三人之道,乃是傾毀吞滅之道,所以問對元空,實際上也是爲了吞奪元空。
若是不得元空,因爲上層沒有天地,只有他們自身,所以他們能夠傾毀吞奪的只有自己了。
再因爲上層大能沒有終了之虞,所以這個過程會永遠持續下去,可他們會先是吞奪彼此,融爲一體,隨後離道越來越遠,直至無窮無盡。
不過現在他們還不至於到如此地步。
“來了。”
寂光道人這時說了一聲,隨即三人便感覺到有一縷氣意傳了過來,意識之中卻是蘊藏有一絲先天之氣。
此氣意正是那上境邪神所傳。
看去他們兩方雖是先後蔽絕,但是他們之間實際上是有辦法牽連的,再說這一次邪神是因爲爲了吞奪先天之氣主動撤回,所以更是不曾徹底蔽絕。
有了牽連之後,上境邪神總是會向他們分享一些自己之所得,比如這縷氣意之中也是蘊藏有一絲先天之氣,雖止一絲,可是仍舊能爲他們所用,至少用此替代自身被消融。
縱然裡面有所污穢,可從道理上說,他們最後不但要吞化元空,就是連大混沌一起吞奪的,所以這點污穢他們亦可吞奪。
待是將這縷氣意化消而去,他們身上的焰芒也是暫時消退下去。三人這時商量了一下,也是向着上境邪神傳遞了一絲氣意回去。
他們其實不願意還報的,因爲他們的道是吞奪,是並化,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沒有轉而給他人贈惠的道理。
然而這回他們卻是不得已。若不回報,唯恐上境邪神下回不再傳遞任何氣意過來,他們所以必須維持住這份牽扯,
可是就算如此,他們給的也是極小一部分。與上境邪神傳遞過來的氣意根本不對等,不過他們很是清楚,上境邪神是不會在乎他們給予多少的,只是對傳遞往來本身有所反映罷了。
做完此事後,三人也是繼續等待着下一次機會。
傾機道人道:“下一次回到元空,若無手段,那五位依舊能將我逐退出來。”
寂光道人道:“那又如何,我等尋了回去歸來,其爲了蔽絕我等,必當動用清穹之氣,幾次之後,其必不敢再輕易動用,當會與我妥協。”
終常道人慎重道:“那也未必,若是到了那個地步,說不定此輩就會生出永絕我輩之念了。”
傾機道人道:“未必,如今有人身修士進位上層,我等若被永絕,那不過是讓位於此輩,而這五位眼見道爭即將收尾,又豈會在這個時候與我翻臉對抗?何況我等走至今朝,再無他途可尋,也唯有此不斷試着歸返了。”
三人說完之後,此間就又一次沉寂了下去。
元空之中,張御在結束了一次元空問對之後,隨着磬鐘之聲落下,卻是感受到了金庭相召,他將氣意投去,落至其中,這一回到來之人,除了他之外,還有莊執攝及青朔道人。
他們走至淨水之前,與五位執攝見禮。
太始道人道:“喚得三位到此,乃是我等決定蔽絕那真餘先聖,屆時需要幾位一同出力。”
蔽絕真餘道人需要一瞬間做成,否則其定會相召大混沌,他們五人難以做到,但若是八人一同使力,那麼把握就大多了。
青朔道人問道:“爲何要蔽絕真餘先聖?”
太初道人道:“因爲此人極可能與頻頻來犯的上境邪神和那寰陽道脈三人有所牽扯,我等要剔除隱患。”
太極道人道:“便是他非是,因他並非我兩家之人,爲免攪亂道爭,那更改蔽絕了去,此也可避免大混沌可能之侵擾。
青朔道人聽得太初道人所言時還想爭一番道理,但聽到後面一句,便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顯然這五位並不在乎真相,只是爲了排除非兩人之人,正如對付那上境邪神一般,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太始道人道:“這裡便需要三位配合了。
張御這時道:“此事我以爲不可。”
五位執攝看來,等着他的理由。
張御看向前方,道:“上境邪神和寰陽那三位能夠迴轉,莫非這位被蔽絕出去就不能回來了麼?我等無故出手,若此人歸來之後,當真牽扯大混沌,當會生出更大變數。”
太始道人道:“清玄上神這話有些道理,但是我等一同催發清穹之氣,將之蔽絕,那麼只要此人不入元空,那也無法溝通大混沌,是亦不必有此顧慮。”
張御淡聲道:“世無定數,天機變動,誰人說的清楚。”他把首一擡,看向五位執攝,道:“我不贊同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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