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一禮之後,玉璧之上有微微光亮放了出來,隨即一個年輕道人的身影浮現出來,其人身影像是筆墨勾勒出來的,但一如第一回見到時那般較爲清晰,並不似面見諸位執攝時那般僅是顯現出巨大而模湖的形影。
他心下一轉念,或許這不只是這位執攝自身願意顯現出這般模樣,應當也可能是地界十分獨特之故。
他再是一禮,道:“見過執攝。”
那年輕道人笑了一聲,起手虛託了一下,道:“張廷執不必拘禮。今次是聽聞張廷執有意探求上境,故是讓玉素廷執代話,喚廷執過來一問,我本來以爲張廷執有些急切了,還想勸你一勸,只是卻不曾想,張廷執確然站到了破境邊緣,那卻是我多事了。”
張御略微有些意外,因爲他之前與陳首執去往拜見諸位執攝,按理與位執攝之前方纔見過不久,那時的他固然功行就算與眼下相比略有不同,可也不至於差別太大,爲何要現在才能確定?
不過他再想了想,確實有一樁有所不同。
在面見諸位執攝之時,那些執攝都是一齊現身的,而且一同在場時,不難發現每一位執攝說話語調似是都沒有什麼區別,哪怕莊執攝在那裡也是如此,若是不看彼此間的座次,甚至分辨不出具體是哪一位。
反而是眼前這一位,感覺之上卻是鮮明生動許多,想到這一點,他也是若有所思。莫非說諸位執攝一同出現之際,還有與那單獨出現的時候,這中間是有所不同的麼?
那年輕道人在那裡繼續言道:“當日張廷執功成玄法玄尊,成就開道之祖,不想今時已然能求取上境,想想昔日之言,猶在眼前……”
他用帶着讚賞的語氣說道:“自有道途可攀以來,我輩修道人皆是修行真法,另開一道,何等不易,若是張廷執真能沿走了出來,確實是天夏之幸事了。”
張御道:“御亦是記得當執攝所說之言,執攝願作公允之論,乃爲酬御爲天夏所立之功,而御此番若能求得上境,亦非御一人之成就,翌日更可爲千千萬萬之人成就。”
年輕道人不由長笑一聲,道:“張廷執說得好,此言乃是正理也!”
說着,他又感嘆了一句,道:“惜乎我所求道之時與張廷執之道是不同的,而往域之道機也與今世不同,各人有各人之道途,我若說得一些道法,那卻是以上凌下,以強侵弱,反而會對張廷執造成不必要之困擾,故是道法之上我不能多言。”
說着,他頓了一頓,笑道:“但是一句話我卻是可以說的,張廷執你切記着,‘道之有異,非在一同’這句話。”
“道之有異,非在一同?”
張御心下一動,這一瞬間,他似是把握到了什麼,但還未等到那一點浮現的靈光得以抓住,卻聽那年輕道人又笑了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並言:“我便不打擾張廷執你修持了,若是張廷執能至上境,來日我等再於上廷論道,張廷執,你且去吧。”
張御一擡頭,便見那年輕道人在說完這句話後,其形影便從玉璧之上緩緩澹去,直至消失不見。於是他執有一禮,便從這裡退了出來,回到了飛車之上。
飛車往雲海馳去,前方自然而然裂開一道陣門,隨着飛車進入此中,再出現時,便就落到了清玄道宮的殿臺之前。
他一擺袖,下得飛車,往殿內行去,邊走邊是思索。先前元夏那邊傳書,再加上有霍衡那邊所言,他雖覺得諸位執攝不會妨礙自己求道,可對此也是有一些想法的。特別來此面見這位執攝之前,心中更是多了不少思慮。
但是現在發現,這位非但沒有什麼勸戒之言,看去還對他有所鼓勵。
這應該是執攝的真實態度,執攝要對付下層破境,完全沒必要另外擺一副姿態,更沒必要在他面前故弄玄虛。
那麼阻礙到底在哪裡?
他又是心中琢磨了下“道之有異,非在一同”這句話,不由暗忖道:“先前那傳訊是元夏方面傳來的,莫非問題出在元夏麼?”
元夏的話,那不用多想,必然是不願意見到天夏這邊有人突破上境,可他一定是選擇天夏這裡突破上境的,元夏那裡又怎麼能把手伸過來?便是如闡名道人一般利用上層力量,他若神氣撤回,也沒可能牽連到他這裡。
不過萬事並無絕對,有些上層力量運用他未曾見過,那並不等於不存在,還有一些人還能通過利用上層寶器來達成目的,比如天勢撥轉,可以影響到天夏,甚至於一些留下的痕跡倒現在都不曾消退。
所以他真正準備踏上上境,恐怕任何一點疏漏都不能有。
與此同時,元夏世域之中,虛空之中寶光來回激撞,在天夏衆人鎮道之寶連日來的轟擊之下,那半覺仙的光幕不斷晃動震顫着,似是下一刻就有可能被破毀。
兩殿諸司議俱是神情嚴肅,現在的情況,他們只能硬撐下去,主動撤回此寶都是不能,不然天夏之力必然長驅直入,進而破毀衆多世道。
過司議這時對蘭司議言道:“去上三世處傳訊,說我們已然盡力,天夏攻勢勐烈,恐怕難作支撐,希望他們亦能有所支援。”
蘭司議道:“是,這便前往傳訊。
向司議看了看蘭司議身影,又往座上看了看,這幾位大司議確然是出力了,但是否真的出了全力他卻是看不出來。
但兩殿表面上的力量,他所知曉的,此刻也都是運使出來了。
蘭司議去後未久,忽然代表三上世的三團星雲同時一閃,而後一道貫破虛空的雲霞忽然落至那半覺仙之上,而原本在傾攻之下晃動不已的半覺仙居然就這麼得以穩住了。
過司議和全司議對視了一眼,他們之前從未見過這等手段。顧司議這時忽然對着傳司議傳言道:“仇司議,可能推算出這是何物麼?”
仇司議目光閃爍了下,他回言道:“此涉及到了上境之力,通常無從推算,不過算不得物,就能算天。仇某倒是可以利用其在天序之中的變動,還有那攪動起來的天機,能以知悉此物偏向於何處。”
顧司議有些意外,道:“那還要勞煩仇司議推算一回。”
仇司議表示知曉,他暗自推算了一會兒,回道:“若是仇某算斷無差,那麼此物當是偏向于丹丸,還還可能是未練就的丹丸。”
他說完這句話後,顧司議那裡卻是失了迴應,過了一會兒,纔是帶着一絲告戒意味道:“仇司議,此番推算,望你不要透露出去。”
仇司議從容道:“仇某有道法約束,不該說的,自不會說。”
而天夏這一邊,見元夏靠着某種特殊手段將那半覺仙又給穩固了下來,玄廷及餘下諸真不覺有些遺憾。
再有數日,整個輪轉之期就將過去了,元夏紊亂的天序便不能完全恢復,可也能梳理好不少,若想再找機會,那說不定只能等待下一個輪轉之期了。
張御假身因爲一直在後方坐鎮,沒有參與這次進攻,但他心下已然決定,這一次進攻結束之後,他當直接散絕假身,不使之歸回天夏,以免破境之時受到妨礙。
天夏域內,東庭府洲,泰陽學宮。
張御又一具分身回到了位於此間的居所,他推門而入之後,便是進入了另一處空域,平原之上,有一座披着薄翼的棚屋矗立在那裡,他走入進來,見上回見到的巨人凋像已然豎立了起來,此刻正呈現蹲坐姿態。
鄒正站在上端架子上,正專注的在那裡描繪着什麼。
張御耐心等在那裡,許久之後,鄒正方纔停下,拿下黑框眼鏡慢慢擦拭着,稍候又戴了回去,這時他有所察覺般回過頭,見到張御,欣喜道:“小郎什麼時候回來的?”
張御道:“方到不久。”
鄒正從架子上下來,看了看他,道:“小郎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張御道:“倒是無事,只是義父,我待準備追逐上境了,故是來此與義父說一聲。”
鄒正見他如此說,也是鄭重起來,低頭想了想,才擡頭道:“你們修道人的事情我不明白,但據我所知,往上走兇險着實不少。小郎你可有把握麼?”
張御道:“我這裡該做的準備已是做好了。”
鄒正聽他之言,推了下眼鏡,道:“那就是說,除了小郎你這裡,恐怕還有外來的妨礙了?”
張御道:“或可能有。”
鄒正道:“這是難免的,歷來上境之路,越往上走越狹窄,譬若我等利用至高之力,可要真與至高相提並論,又或者取代至高,那至高定然是不會願意的。”
張御聽了此言,心下又是一動,而這一次,他似隱隱抓住了什麼。
鄒正認真道:“小郎,我不知你們修道人的道理,但我只知一點,你們的道就是破開萬般阻礙,歷經磨礪而成,所以那些阻礙本也應該是由你們來解決的,也是你們的道法之所以稱爲道的緣由所在。
小郎,你向來是有主見的,不管外間有什麼,你自己如何想的,就照着自己想的去做好了,我相信小郎你是能走下去的,小郎你一路以來,不都是這麼過來的麼?”
張御聽了之後,點了點頭,也是振聲回言道:“義父說得是,我輩求道,正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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