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對着上方一禮,道:“御有意追尋上境,只是有一些疑惑在心,故欲向莊執攝請教。”
對於欲求上境這個意圖他自是絲毫不會隱瞞的,到他這個境界之人,就沒有不期望能入上境的。
歷來求全之人若是不邁出那一步,便自無礙,可凡有所阻礙劫數,也都是在正式攀渡之後了。所以縱有阻礙,也不是在現在。
莊執攝語聲溫和道:“我一直在等張廷執到提此疑問。天夏之中,如今若論有能爲渡升上境之人,也就是陳首執、張廷執還有正清廷執三位了。而張廷執不但修爲功行深厚,更有近道之象。不過純靠此或仍有不足。”
張御心中一動,道:“還請執攝指點。”
莊執攝道:“攀求上境,各人道途不同,道法亦是不同,登攀之法也各是有異,前人之法不可爲後人用,故此處我無從助你,然我卻能言一處,若要往上境走,除卻完己功行之外,更有許多阻路之變機需要削除,此中一樁,則在於承負。
承負與生俱來,存則即有,動則即生,不破道則無以除盡,可若是不設法削減,天道會藉此生出諸般糾葛,成爲負累,令你無從自在攀渡。”
張御思索了一下,莊執攝雖然就僅僅兩句話,可卻是點明瞭其中的不少玄機。
承負自人誕入世間便即存在。可尋常人用不着講究此事,畢竟常人也就一兩百載的壽數,也無能力去對抗天數。
而修道人就需講究此事了,世間萬物皆有牽扯,一旦踏上修道之路,諸般承負交纏,你所做的一切,還有推動你上來的一切,都在承負之中。
故於修道人而言,越是修行,承負越重。越是摻雜事機,則承負越多,自此越積越厚,牽扯無窮,到時候天數劫難自便順此尋來,道行若淺,那便無從躲避,自此墮入劫中。所以要設法削去,以減負累。
修道人修行之中,都很注意避免此事,而通常就是破境衝關,就能除卻過往負累,而到了上境難關,聽莊執攝之言,乃在於除負累了。
他道:“敢問執攝,境關不破,承負又當如何去?”
莊執攝道:“承負承負,既爲承又有負,承負既在於立,又在於削。此間有數種方法,過往寰陽派所持乃是一種,其之路數以削滅諸有爲主,吞化萬世萬物,便是能夠去除卻諸般承負了。
只是如此做,便需上下如一,貫徹始終,排斥一應他道,故而在完道之前,會使天數劫難不絕壓來,若是承託不住,則應劫而滅,寰陽派最後也是應了此劫。
還有一道,乃在於約束,約束己身,不染塵埃,不入人世,那麼可避開諸般之劫。
只是天機變化無常,拘束得了自身,卻拘束不了他人,最後不是難以窺道,內劫自絕,便是被外劫所殺。”
張御思忖了一下,按照這般說法,削承負其實不是破境之後爲之,而是修道人時時刻刻都在做,許多人自踏上修道之路就是如此。
那些有上等道法傳繼的宗派,自入道之後便即被動或主動的維護自身,不令承負過多,儘管世上絕大多數的修道人都沒有辦法去到高處,可是先做好這些也是不錯的。
而但凡是上境大能傳下的真法,莫不是如此,可謂先天印合在道法之中,修士不自覺便在做此事了。
所以修道人越到上層,道理浸淫越深,便越是注重這些。所以可以看到,以往那些修煉真法的修士,大多數走得乃是避世,也是約束自身之道。但正如莊執攝所言,此法能治己身,無法治得他人。看似避世,但外劫一來,卻是避無可避。
這裡他想到了焦堯,這條老龍可謂滑溜,可是依舊被外劫推動,不得不投入進來,現在不自覺被推至上道,乃是因爲他過了劫,可若是不過,那便有可能就此應劫。
莊執攝此刻繼續言道:“還有一種,乃是在於還報,承負雖積,但卻可化。若是還報多於過往之厚積,那相應就等於削去了承負。”
張御聽得很明白,這簡單點說,承恩還恩,承負還負。也就修道人自身修道有成之後,再是還濟萬世萬物。
這算是入世之法,也就是天夏如今所執行之道。
他猜想,莊執攝或許就是以此化解承負的,此爲從天夏立成,對抗諸派,再是攝率領天夏衆修至此世,最終併合諸道,合同爲一,萬世之功澤於後世,諸般還報之下,承負自削,由此立成道業。
他此刻也是想到,莊執攝得以成就上境,或許也是與行此道此有些關聯。那麼自己之承負,又當是如何呢?
他身爲玄法開道之祖,最重要的道業無疑就是在於玄法,不過若是他不走通玄法大道,那麼永無法用以還報,這兩者之間便就有所矛盾了,但好在這裡並不是沒有其他的選擇。
莊執攝見思索,又言道:“求索道業,每一人皆是不同。前人之路,也非是後人必行,但此中之理,卻不得不明。”
張御點了點頭,他也是如此想的,前人所走之路,後人未必能走通。譬若早前那些大能,就所成就之舊路,就不是後來人能夠效仿的。道理上若是一人道行足夠,自覺承負牽絆不住自己,那麼大也可以不用理會。
莊執攝道:“能說之言,已是告知張廷執。只是這裡還有一句話,張廷執資才天縱,更開一道之先,然則這裡還有一句話卻需記住,承負可削,上力難解,切切牢記在心。”又言:“今朝便言盡於此,望來日能與張廷執對面論道。”
說完這句話後,他的身影便緩緩從玉璧之上消退下去。
張御見此,也是執禮相送,口中道:“多謝莊執攝指點。”待得莊執攝身影完全消失,他站直身軀,心下尋思道:“上力難解麼……”
這可能是在提醒,自己尋覓上境,或許有來自上層力量干擾,也或許是莊執攝自身也遇到過相類似的問題。原因現在不必去找,可能是上境大能,也可能是來自於別處,現在他暫時無法明瞭。
但天夏這裡的好處就是變數無盡,所以任何事都有可能,在莊執攝之前,也幾乎沒有人可以登上此境,自己也絕然不會因爲知悉這等阻礙而停下的。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轉身邁入光中,從此間退了出來,並回到了清玄道宮之中,他一人來至廣臺之上,思索着下來之路。
目前看來,不去求那成就玄法大道以作還報,那麼解化承負之法當就是落在元夏那裡了。
元夏最終是吞化天夏,消殺諸般變化,以己道代天道。而若能阻止此事,所付還報無疑是可以用以削去過往承負的。尤其是元夏對抗天道,天夏與之對抗,更亦爲天道所鍾,從而得取一定助力。
根據他根據,此並不見得滅去元夏,而是做出遠超於自身地位功績,使得大勢偏向天夏便當是足夠了。如此就要儘可能重創元夏,削平兩方之間的強弱。
這樣的話,自己不放先行嘗試一下,畢竟如今修行和反擊元夏之事並不衝突,他做好自己能做得便是。
實際上現在兩邊局勢已經處在了一個關鍵的轉折點上。儘管元夏那邊仍是遠強於天夏,可天夏這裡反而佔據了主動。
等到天地真環運轉過去,玄廷就會再攻一次元夏,此回他當是更爲主動一些。就是如今對於最大的困阻,就是元夏那“半覺仙”了,此障堅牢無比,難以攻破,前番就是如此,纔拿其沒有任何辦法。
要說破解之法,也不是沒有,當下就有一個,那便是“元都玄圖”。這件寶器有其特殊性,不受兩界通道所制,可以直接遁至兩分天幕之後的,由此破去此寶佈置。
可此寶當要用在更爲關鍵的時刻,遠還不到現在就拿出來的時候,荀師和背後那位大能,也未到足以暴露之時。
這裡還需要另尋辦法纔是。
元夏,鬥歲世道之中,一名道人坐於懸空法臺之上,臺階之下的陣位,依然是空空如也。
雖然天勢撥轉,似如高道人、辛道人等人並沒有能夠回來,這是因爲他們早已化成了他道法一部分,並且從上層寶器之中也抹去了諸般痕跡,沒有可能再回來了。
這時一枚符書飛來,他拿在了手中,打開一看,忖道:“兩殿和上三世欲行守禦之策,以待變數麼?”
他想了想,暗道:“這樣也好,若是下回天夏來攻,那張道人身爲天夏能手,必然會至,那時候我當與之一會,唯有與此人論過,才能完我之道業。”
高道人、辛道人皆是亡敗於張御劍下,如果不能殺死張御,消此承負,那麼他功行就不能得全,無有可能尋渡上境,故他必須尋張御一戰,以此補完功果,
這時他拿過一把拂塵,對着下方一掃,便見身前棋盤之上諸子皆亂,難以辨認,見狀他卻微微一笑,天序有缺,天機紛亂,難算始終,這才他等候已久的機會,此番若得功成,上境道位或可佔得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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