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又得了另一枚啓印殘片之後,張御正身繼續定坐閉關,分身則是在外繼續佈置陣法。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這一日,正在平原之上分撥陣法的分身忽生感應,擡眼望去,就見密密麻麻的飛舟自南方天際涌現出來,由遠而近,再自頭頂之上飛躍而過,一直往北方飛馳而去。
此刻已是晚幕時分了,這無邊無際的艦隊非但沒有使得天穹更爲黯淡,反而因爲每一艘飛舟身上綻放的靈性光芒,使得天地更爲明亮光耀起來,朝夕彷彿在一瞬間顛倒了。
在經過近兩年的準備後,熹皇終於對北方動手了。
張御看了一會兒後,他收回了目光,繼續用心於大陣之中。
現在他的陣法已然佈置到了第五重上,距離最後他所預想的六重大陣,也是隻差了一層了。
陣法每過一重,威能增加一倍,但要加到第七重,他非要再用上數十上百年不可,不是不能做到,而是沒必要再等這麼久,也沒那個時日讓他等那麼久。
要是他能在這裡無止限的修煉下去,那麼遲早是能到達並超越“上我”的層次的,可要是這樣,那麼上法也就沒那麼兇險了。正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樣,“上我”既然比他道法功行更高,那麼先一步突破更上層也是有可能的。
這裡是多久,他不知道。可現在既然有一定的線索和把握,那就不用遲疑,當果斷去做!
他如今已是在考慮,爲了確保不出意外,是不是應該將“至善造物”搬了過來,先行擺放到這裡爲好。
熹皇這一次的軍勢規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是龐大,此回乃是兵分兩路,由他親率主力軍舟由陽都出發,自北而上,直指煌都;另有諸宗親率領一支不弱主力多少的分艦隊,由光都出發,由西向東,威脅烈王側翼。
除了艦隊之外,上層力量也是極爲重要,這一次熹皇幾乎是調度了境內六成以上造物煉士和修道人。又一次擺出了一戰而定的架勢。
爲了應對熹皇軍隊的洶洶攻勢,烈王麾下的軍部也是及時做出了相應的佈置,由軍中統帥率領主力軍勢正面迎擊熹皇大軍。輔授長老則帶領另一支分艦隊,負責對付另一路攻勢。
因爲是內線作戰,烈王即便軍力不及熹皇,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六派也知道烈王不能被滅去,否則這幾百年來根植入昊族的努力就白費了,故是此前已然派遣了大量的上層修道人來到了烈王疆域之中。他們圍繞着南北分界線構築一整條防線。
六派修道人還用山河易勢之法,一重重千仞高山拔地而起,以往平原之地也是變得千口萬壑,並在半空之中佈置了無數造物浮雷,位於山巔的一座座堡壘緊緊抓住下方的山形,彼此凝合成一處處氣壁。而在氣壁之下則是盤踞着無數陣禁。
絕大部分的造物工廠、礦場、農田、河流等等幾乎都是轉入到了地下,由小型造物日星提供源源不絕的靈性力量。
此可以說是造物派和修道派第一次緊密結合,使得整個北方全境幾乎變成了一座龐大的軍事要塞。
熹皇的參議在一開始還探討是否利用手中的力量,越過前方的防線直接攻擊煌都,從而達到迅速擊潰烈王的目的。可是在見到這樣的守備力量後就不再提及此事了,要想收復北方,剩下唯有正面強攻這一途可走了。
而如此大規模的調動軍勢,烈王那裡自然不會沒有察覺,雙方的先頭部隊已經在漫長的邊境上展開了激烈交鋒,後方的造物工廠則日夜開工,源源不斷打造出更多的戰爭兵器,用以彌補前方的消耗。
如今的形勢,熹皇無疑裹挾優勢而來,也是掌握主動的一方,進退都是容易,烈王一方只能堅持,利用自己的守禦優勢堅持到熹皇一方承受不住消耗退去,這也是他們目前看來唯一的勝算。
西方軍壘羣的上空,輔授長老通過舟艙看着對面一眼望不到邊的敵對,哪怕只是一支分艦隊,也是他們這邊軍力的兩倍有餘。好在處於守禦的一方的他們,哪怕面對數倍以上的軍勢都能一戰。
他轉身回到案前,看着下方所有的參與軍議的軍尉參議們,道:“大敵已至,諸位有何意見?”
於是在場衆人紛紛發表了意見,大多數人都認爲當以穩妥防守爲主,但也有少數人要求打一個守禦反擊,理由是防守永遠沒有結果,不打出去只能捱打,拼人口拼消耗不一定拼得過熹皇。
其中有一個年輕軍尉鏗鏘有聲的提議道:“輔授,我們必須設法擊破這支分艦隊!”
輔授長老道:“韓軍尉打算怎麼做呢?”
年輕軍尉道:“雖然熹皇正面軍勢如今已經與我接觸了,並且逐漸有了交鋒,但有屬下有留意到,由於熹皇軍勢過於龐大,後續部隊還未曾投入戰鬥,仍在調整。而如今西邊那一支威脅我側翼的軍勢卻已然先到了。”
他目中放光,不無激動道:“這是一個短暫的空檔!是他們出現一個疏漏!我們可以抓緊這個時機,從正面抽調軍勢,加強側翼,如此我們就能在這一面形成優勢,爭取迅速擊潰此面之敵,然後整個戰局便就活了!”
輔授長老沉聲道:“軍尉可曾想過,抽調正面軍勢,可能導致正面空虛,我們不能因小失大,烈王也不會同意。”
年輕軍尉卻是據理力爭道:“輔授,我們不必抽調正軍,在後方還有我們大批的預備隊按壓未動,輔授若能說服殿……陛下調用過來,一樣可以形成優勢!”他無比認真道:“屬下知道這雖然是冒險了,可也是取勝的唯一途徑了。”
輔授長老道:“然後呢?”
“然後?”
年輕軍尉一怔,他握緊拳頭,大聲道:“那自然趁勢深入到上域腹地,衝到熹皇的後方去,去攪亂他們!如果熹皇不回軍,那麼再掉頭北上,與正軍前後夾擊,覆滅他們!”說着,他重重一拳砸到案上,引得在場不少年齡相仿的軍尉一陣激動。
輔授長老搖搖頭,他沉聲道:“韓軍尉的想法雖好,可是任何時候,決定一切走向的都是上層力量,這一戰我們就算贏了,我們也沒有能力打出去。
一旦出了我方的疆域,因爲上層力量的缺失,我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有可能沒有辦法順利回來,更何況,我們不可能將有限的力量投入到與熹皇的比拼消耗之中。”他加重語氣道:“決戰,正是熹皇想要的,而我們不能給他們!”
年輕軍尉卻不能接受這樣的說法,他也是力圖反駁,這一場激烈的軍議一直持續了一天,輔授長老暫時壓服了麾下這些年輕軍尉。
輔授長老在所有人走後,坐在主案上,揉着額角,舒緩疲憊的身心。心腹參議走過來,道:“輔授,說服這些年輕人不容易吧。”
輔授長老道:“但也是說服了。”
其實真正的軍議早就開過了,所有的策略也都是佈置了,各種預演也都是做過了,策略早已定下,今天只是各軍中的年輕人一個發聲的機會罷了。
面對咄咄逼人的熹皇大軍,烈王不得不進行了數輪擴軍,這導致進來了太多的少壯派,而這些人都被塞到了輔授長老這支防守側翼的軍隊中來,他自己帶來的百萬軍舟則是被堆集到了正面。
那參議問道:“輔授,這一戰,我們是不是就贏不了了?”
輔授長老停下按揉的手指,緩緩擡頭,他道:“不,還是有辦法,但是需要等。”他目光深遠道:“會有辦法的,再等等就好了。”
煌都王殿之內,烈皇一人坐在內室之中,昨日他已經進位稱皇了,只他還不習慣自己身上的皇袍皇冠,感覺太重太沉,壓得自己踹不過氣來。
此刻他正看着面前的那一隻匣子。
這是輔授長老交給他的。本來他能感覺到這東西對自己的抗拒,怎麼也沒法打開,可是在進位稱帝之後,這種感覺便就消失了。
他很好奇這裡面放的到底是什麼。爲什麼要自己登上皇位後才能打開。他伸手出去,這一回,卻是輕而易舉去了匣蓋。
裡面厚實的軟布墊上,端端正正放着一枚寬大潔白的海貝,被打磨的非常光整,上面密密麻麻刻了一些硃色的小字。
他拿起詳細看下來,那是一條條經過嚴密設計的契文,下面蓋有了長老團的所有印章,還有前代皇帝的皇印。
他看了下日期,不出所料,這一切就是那位安排的。
他面色有些複雜,從契文上面看,長老團的確不怎麼幹淨,而且心思也太多,可是現在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時,他們卻又不得不照着這個來了。
他又看了那一條條的契文,嘆氣道:“這還真是爲難我了,我沒得有多少好處,卻要付出許多。”
他有心再是等等,但是他清楚,自己到最後仍是要做出決斷的,說不定遭人逼迫,被動去做此事,與其如此,那還不如早點下決心,還能少點損失。
心中念頭一定,他一咬牙,也沒再猶豫,拿出手刀,在手指上一劃,下來便以指代筆,在海貝上面寫下了自身的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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