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樵鄉很少有外界的客人來到,自然也沒有什麼客棧,只有村口處一家農家酒館有些空房子,可以提供給客人居住。
燕天明心頭繚繞的危險感一直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濃重,燕天明不敢在村口停留,向酒館的農家大媽問明瞭鄉市集的位置,急急前去,一路上一直按着長條形的包裹,池水一直處於翻騰狀態,燕天明有意無意地往村民羣中鑽,警惕四望,生怕那追兵突然出現,殺他個措手不及。
西樵鄉的村民很少見到外人,見到一身灰塵的燕天明無不是一臉驚奇,紛紛閃到一旁好奇地觀望,燕天明見狀氣苦不已,這不是擺明了引人注目麼。
正埋頭疾行間,一干村民圍了上來,一名老者越衆而出,用手中木柺杖頓了頓地,問道:“老朽是這西樵鄉鄉長,敢問這位小兄弟來我們西樵鄉有何事?”
燕天明一愣,別的村子都不會有人管外來人進村,怎麼這西樵鄉如此排外,燕天明急於趕時間,語氣便有些着急,答道:“老鄉長,在下只是進來避一避風頭,煩請讓一下路。”
鄉長白眉皺起,拄杖冷冷道:“有什麼恩怨請在鄉外解決,不要牽扯到我們西樵鄉。”
燕天明又是一愣,握緊了包裹中的驚雀沐夜,沉默了一會,返身沿着來時的路走。
燕天明喃喃道:“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那追兵若是在鄉里找不到我,八成會回渤城拉出幾百軍隊前來搜查,到時候牽連到這些鄉民,我豈不成了損人利己的無良之輩?男兒生當一搏。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燕天明不是迂腐之輩,但有自己的準則,在一干村民的注視下大步向村口走去。
既不逃,唯有戰。
同樣一身狼狽的顧獨邪踏入西樵鄉,一眼便望到迎面走來的燕天明,兩人同時頓住腳步。
顧獨邪嘿然一笑,“燕天明?”
燕天明點點頭,抽出驚雀,負起沐夜,平靜問道:“你是何人?”
“顧獨邪。”顧獨邪等着燕天明裝備好兵器,手一直按在刀柄上,神色詭異地平靜。
燕天明頓了一頓,繼而搖頭道:“你不是追殺我的那人。”
“不是,拜你所賜,我被追兵追殺了大半夜。”顧獨邪語氣中不見浮躁,沉靜如山,沒有燕天明預料中的暴怒。
燕天明沉默了一會,驚雀出鞘齊眉,擺出一個鄭重的起手式,顧獨邪拄刀在地,不言不語,一反暴躁常態。
兩人都沒有太多話說。
這是對彼此的尊重。
江湖人,恩怨自然是用江湖的規矩了結。
唯有一戰。
燕天明搶先手,一刀雲走飄忽而去,刀刃上泛着濛濛如霧的刀氣,折了許多方向,似慢實快,顧獨邪不會讓燕天明一招使到底,舉刀掄圓了斬出一道上撩的森然半月,劈在飄忽遊走的驚雀上,打得是一力降十會的主意。
火星微濺,燕天明驚雀一偏,貼着顧獨邪刀鋒順劈而下,直奔顧獨邪握刀五指而去,刀勢一沉,用上了刻碑的力道。顧獨邪神色不見絲毫慌亂,運力一轉刀鋒,已將驚雀壓下,身形鷂子般翻起,一腿抽向燕天明腦袋。
既然顧獨邪想要拼一下力道,燕天明不閃不避,雙臂一震,舉刀上撩,隔着刀將顧獨邪挑上半空,若是說比力量,燕天明全身一萬六千斤的力道,還不會怕任何鍛體境武者。
顧獨邪目中閃過驚訝,人在空中藉着居高臨下之勢,連環劈出連綿的刀氣,刀氣如月芒,燕天明舉刀硬擋了三記刀氣,錚鳴不止火星爆濺,不得不疾步後退化解衝擊力,刀氣追着燕天明而去,炸在鄉間土地上,嘭嘭炸出一道道深長刀痕,頓時犁出一條疤痕密佈的道路。
燕天明心中無奈,雖然自身體魄驚人,刀意也是有一重樓境界,但即使有一百零八道勁,內力始終不如內固境的顧獨邪深厚,刀氣自然稀少,不能像顧獨邪一樣肆意潑灑。燕天明不斷退了十多丈,面前就留下十多丈長的破碎地面。
燕天明猛地頓住腳步,擡頭一聲怒吼:“殺!”
點點青光彙集,驚雷在燕天明嘴前飛速凝聚,咻的一聲射出。
殺字雷!
顧獨邪一眼就瞧出這殺字雷沾身的厲害,一腳將手中刀踢向飛速閃來的驚雷,長刀呼嘯盤旋,刀刃剛好斬在驚雷上。
雷光噼啪,錚鳴聲中顧獨邪的長刀崩飛,卻正好飛到顧獨邪身前,被他一把抓住。
燕天明顧不得驚奇顧獨邪以脫手刀破殺字雷,再度攻上搶佔先手,雲走起手,攻到顧獨邪身前一刀刻碑力劈,鐺的一聲,濺射的刀氣在土路上割出紛碎刀痕,一刀將顧獨邪逼退三步。
燕天明刀勢不停,居調抖刀,藉着未盡之力震在顧獨邪刀上,再度將其擊退,顧獨邪手中長刀嗡嗡連顫。燕天明刀勢不歇再起,一式乘篆再度逼退顧獨邪,緊跟着一式刀氣貫刃的通達轟在顧獨邪格擋的刀上,火星四濺。
顧獨邪一退再退,猛提一口氣正欲出刀還擊,燕天明始終攻來的驚雀驀然一轉一收,卻斬出一道漩渦般的吸力,將顧獨邪拉扯地重心不穩踉蹌向前,燕天明另一隻手抓住沐夜刀柄,吐氣開聲,雙刀迎着被一式抱朴扯來的顧獨邪一斬一劈,右手驚雀橫斬,左手沐夜力劈,一道十字形刀氣裹挾着霸刀刀意印在顧獨邪倉促間舉起的長刀上,完全不似金鐵的轟鳴聲中,顧獨邪被一式橫豎推出十多丈,長刀在掌中瘋狂震顫,最後嘣的一聲脫出了掌控,餘勢不歇的橫豎印在顧獨邪身前,將其衣襟裂開兩道大口子,刀氣透體而出,顧獨邪身後的地面上塵沙轟然飛揚,一個十字被刻在了土路上。
燕天明拄刀急劇喘息,胸膛急速起伏,這一連串的進攻消耗頗大。
刻碑、雲走、居調、乘篆、通達、抱朴、玄幽,一口氣使出七式連環刀,這是燕天明自成一脈的霸道刀法。
一往無前,毫不停歇。
顧獨邪被橫豎印在胸前,卻沒有第一時間察看傷勢,而是雙臂太極一旋,崩飛的長刀去勢一頓,被顧獨邪掌中的奇異吸勁拉扯而回,宛如被絲線牽引的木偶,再度落入顧獨邪掌中。
燕天明目光一縮,這一式脫手控刀,看起來簡單,但涉及到了真氣氣機的運用,意思就是顧獨邪已經是一隻腳踏入煉氣境了。
顧獨邪衣衫鼓盪,轟然炸裂,布條紛飛中露出健壯的身形,身前留着兩道接近一尺長刀口,組成一個十字形,鮮血直淌,看着駭人,但卻只是皮外傷。
顧獨邪掃視了一眼退得遠遠的一臉驚懼的村民們,摸了摸嘴角溢出的血液,不搶着進攻,獰笑道:“潛龍榜第三,果然有些實力,傷到了老子,很好很好,老子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爽快過了,你這是什麼刀法?”
燕天明拄刀調息,呼吸慢慢平復下來,近乎沸騰的池水緩緩平復下來,淡淡道:“我自創的刀法,體內肆虐的霸道刀意不好受吧。”
顧獨邪不怒反笑,“不錯,不好受,原來這玩意叫做霸道刀意。”
燕天明看了看顧獨邪手中被強化了的驚雀猛烈擊打了許多下卻依舊沒有痕跡的長刀,問道:“這是什麼刀?”
“吹雪。”
燕天明點了點頭,目光一眯,道:“你我皆調息了二十八息,我恢復了,你呢?”
顧獨邪伸指在胸前點了幾個穴位,十字刀傷流血頓止,猛地張口吐出一團夾雜着血絲的霧狀破碎刀意,獰聲道:“老子沒事,再來!”
顧獨邪不趁着燕天明回氣時搶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燕天明最後一記橫豎將霸道刀意印入了顧獨邪體內,顧獨邪不得不運氣抵抗破壞性極大的肆虐刀意,自然無法動手。
燕天明這一輪消耗極大的快攻,可不只是一時興起而已,武者間的戰鬥,修爲武藝是基礎,鬥智也是不可或缺的。
燕天明這一輪快攻,傷到了顧獨邪,自身消耗的氣力在調息中恢復得七七八八。
這一筆賺了。
燕天明與顧獨邪提刀再度衝上,戰在一團。
三把刀,雙刀戰一刀。
一旁的村民們驚恐不已,遠遠圍觀着兩人竄高伏低激鬥不止,刀光閃爍中夾雜着一聲聲刀刃激撞的錚鳴,沙塵揚飛,土路上到處都是刀痕。村長雙腿連顫,若不是被村民們攙扶着,早已嚇得坐倒在地。
萬婁福站在村口酒館前,望着場中翻來覆去的激鬥,自言自語道:“竟然是那燕家長子,沒想到我竟然抓到了一條大魚,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不好好龜縮在洛州,跑到乾國地界來,你不死誰死?”
萬婁福正待出手擒下兩人,一名臉色病白的書生背向萬婁福擋在他身前。
萬婁福一皺眉,喝道:“滾開。”
書生回首,瞥了一眼萬婁福,低頭咳嗽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規矩,貿然插手偷襲,不是君子所爲。”
萬婁福一愣,放出氣機查探這病弱書生,探得書生渾身力虛,分明沒有武藝在身,便冷冷道:“讓開,否則小心你的小命。”
書生喟然一嘆,再度看了看場中激戰的兩人,嘆道:“雖然我們書府不插手軍國大事,但正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燕家長子,現在還不能死……”
“所以,只好請你去死了……”
書府!
東南武林巨擘!
萬婁福悚然大驚,猛地提起全身煉氣第二重精氣境的氣機。
書生伸手抓住萬婁福脖子,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又自然,萬婁福滾蕩的堅韌護體氣機在書生面前就猶如紙糊的一般,一捅而破。書生身上沒有絲毫氣機外泄,抓住萬婁福的脖子後,狠狠往地上一摜,彷彿怒摔垃圾一般。
萬婁福腦袋着地,在地上炸出一個大坑,護體氣機如同泡沫一般輕易破碎,腦袋在地面上炸成一灘污穢。
書生收回手,一臉平淡,再度咳嗽了起來,彷彿剛纔那兇悍的一擊不是出自於他手。
酒館裡的農家大媽驚恐尖叫,嗓音幾乎能刺透耳膜。
書生再度恢復病弱的樣子,任誰也無法想到這病弱書生能在舉手投足間擊殺一名煉氣高手,無法想象這病弱書生能作出如此兇悍的行爲。
一手殺人堂前。
書生看了一眼地上的無頭屍首,咳嗽兩聲,嘆道:“執迷不悟,殺之不可惜,下了地獄,要記得在下名字,書府舒天恆,綽號病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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