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聞真人這個疑惑也不奇怪,郭岱心知肚明卻不好坦白,反而問道:“我還想請教真人,我記得曾經有過幾位羅霄宗弟子也曾加入太玄宮,難道他們就不算數了嗎?”
“那幾位羅霄宗弟子早在是十多年前就加入太玄宮了,但論修爲,也算不得太高超,而且多有諂媚權貴之舉,實在是辱沒了羅霄宗名聲。”澈聞真人傳音密語道:“但在不久之前,玉鴻公主身邊就有過羅霄宗門人,而且江都一役前後,太玄宮也是得羅霄宗之暗助。現今他們都沒了蹤影,徹底銷聲匿跡。”
郭岱說道:“羅霄宗自玉皇頂一役後門人離散,過了數十年似乎有復甦之兆,這應該不稀奇吧?”
“既是如此,東洲鑑寶會如此盛事,他們就不打算派幾位尊長前來嗎?”澈聞真人不解。
“真人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並非羅霄宗門人。”郭岱說道:“人家宗門內務、如何安排行事,哪裡輪得到我來過問?”
“這也確實……”澈聞真人低聲嘆息道:“只是貧道總覺得近來心血反覆,似是將有禍劫降臨,卻千頭萬緒難解。”
“真人既覺禍劫將至,爲何不尋洞府避禍隱修?”郭岱問道。
澈聞真人說道:“如此退縮自保,實非我願。”
郭岱話鋒一轉,問道:“真人不打算去管管西山盟威逼唐紋的事嗎?他們恐怕要鬥起來了。”
澈聞真人倒是一臉尋常,解釋說:“會場秩序貧道已經託付給霍道師的弟子們了,他們能夠處理得來。”
……
玄甲神舟作爲鑑寶會會場,除了內中最大的環形會場,還有很多提供各方修士的靜室,作爲煉製器物、居留調養所用,能夠隔絕聲息、不受驚擾。
作爲下場展示法器的修士之一,唐紋自然也有一件靜室。雖說方纔御器施法陣仗很大,可他法力消耗並不強烈,神氣勃旺依舊,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引來兩旁駐足修士欣羨好奇的目光。
唐紋之前聽郭岱那番對一品法器的品評,深感玄機、心境有觸,於是打算連忙回靜室中,把握時機好好感悟一番,以期徹底掌握千秋索這件法器。
可還不等他回去,身前身後涌來數十名修士,氣勢逼人,將行道兩旁閒人趕走,將唐紋堵在中間,左右上下都是厚實牆壁,沒有任何退路。
“怎麼?唐某剛剛展示完法器,就引來諸位要殺人奪寶嗎?”唐紋冷哼笑道:“就現在這個場合?你們就不怕與天下同道爲敵?”
“少扯虎皮作大旗!”唐紋身後爲首修士正是西山盟黑肩散人,他擡手指喝道:“你既然聲稱自己是西境雨竹門修士,那麼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加入西山盟,立刻給我答覆!”
唐紋回頭斜瞥黑肩散人,面容陰沉道:“你們西山盟沒將青衡道的好處學會,倒是將那套貪佔無度、不講道理的壞處學了個透徹。”
“大膽!”黑肩散人擡手擎出一杆暗金色的六棱杵杖,說道:“出言辱沒西山盟和我等盟主,我已經給你留足活頭了,是你非要自尋死路!”
“黑肩散人,要是你師父赤亭泉下有知,見你成了沈天長後人的走狗,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唐紋語出譏諷,黑肩散人怒上心頭,不管不顧地叱喝一聲,暗金杵杖裹挾獵獵風聲,朝着唐紋當頭砸下。
“來得好!”唐紋早就料到少不得這一場交鋒,不見他雙臂動作,一股碧光自他身上各處涌出,似霞如露,威猛無比的暗金杵杖居然不得寸進。
“哼!附佛近道,不倫不類!”唐紋翻掌輕揚,碧光凝虛致實,百十劍光擠滿了狹隘過道,將暗金杵杖連連逼退。劍光與杵杖交擊不斷,發出連串金鐵激顫聲響,迴盪在方寸之間。
金聲受牆壁收束,鳴顫刺耳,跟來圍堵的西山盟修士中,法力低淺者不及護身,被這刺耳金聲震得七竅汩血,嚇得連忙逃竄。
“呔!”黑肩散人收回暗金杵杖,眼角餘光掃過,自家法器表面居然出現無數細密劍痕,不禁驚怒萬分。
要知道大多數方真修士終其一生修行就一件法器隨身,而且無不是視作珍寶、細心溫養護持。法器若是有損,妙用施展有所減弱不說,修補也要耗費天材地寶與法力心血。
尤其是黑肩散人這跟杵杖,乃是他的師父傳下的“六如杖”,經過好幾代人的祭煉,堪比金剛難摧,以之對敵可謂無往不利。就算對方修爲法力比自己高超,一般也不會跟他的六如杖硬碰硬,以免損傷法器。
可沒想到這回是黑肩散人吃虧,六如杖居然被千秋索發出的劍光逼退損壞,而他自己帶來的人也落荒而逃了大半。
“都是沒用的孬種!回去一個個打殺了了事!”黑肩散人意欲在盟主趕來之前有所表現,即便稍稍落於下風,也猛提法力氣機,六如杖發出浩大金光,照得唐紋眼前一片熾烈。
方真修士元神感應猶在五官知覺之上,哪裡會被這障眼法所矇蔽?唐紋沒有大意,只是回攏法力護身,卻不料金光中一片混雜,根本察覺不到黑肩散人要做什麼。
正當唐紋疑心之際,忽覺身後腐臭陰風撲襲,他即刻揚動千秋索,瞬間有樹藤枝葉環護周身,但也在外側炸起團團酸腐氣息。
“陰魄煞!你們西山盟還跟陀羅幫打交道、做買賣嗎?”唐紋藉由千秋索,感應到撲襲之物的效用。
這陰魄煞乃是西境邪修陀羅幫煉製的一種藥散,由法力施展而出,能酸蝕絕大部分金石草木,還有侵害五官與肉身爐鼎的毒性,甚至暗藏傷及經絡腑臟的陰煞。可以說是一種極爲歹毒陰邪的事物。
偏偏陰魄煞的煉製並不算太難,連丹方都早早流落在外。所以在青衡道獨佔西境時期,青衡道一直保持着對陀羅幫的壓制,嚴禁西境一切方真修士採買、煉製、使用陰魄煞,一旦發現,必有嚴懲,甚至不惜誅連。
可如今青衡道瓦解消散,陰魄煞這種下三流事物立刻被當成尋常修士鬥法利器。若是有所不敵,揚手放出陰魄煞,即便對方以法器護身,陰魄煞也能做到污穢靈機、損耗法器的作用。
不過唐紋手中的千秋索畢竟是當世奇珍,陰魄煞根本無法傷及法器靈機。他御器收攝那點還沒化開的陰魄煞,順着鞭梢向外一抽,直接送還對方。
只聽得人羣中發出慘叫,陰魄煞抽在臉上,那下場可想而知,唐紋也根本不想給這些陰毒之輩好果子吃。
“黑肩散人,你招攬的都是些什麼宵小鼠輩?也太小看我了吧?”唐紋哈哈朗笑,千秋索騰風揚雲,吹滅眼前金光,抵禦不住的人紛紛七歪八倒,在通道牆壁來回磕撞,幾下就不省人事了。
風雲過後,只剩下衣衫襤褸、渾身細長血痕的黑肩散人,不可思議地看着一地狼藉。唐紋則一臉從容,負手言道:“就憑你這個黑肩散人,想要阻我還欠缺三分火候,讓你們家盟主來吧!”
“是嗎?那我來了!”
唐紋話聲甫落,商角羽身形幾閃來到黑肩散人一旁,有些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但沒有多說什麼,徑直朝唐紋言道:
“你不是要找我嗎?還有什麼遺言要說的嗎?”
唐紋看見商角羽,沒有絲毫懼色,甩了甩千秋索,說道:“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沈天長活生生出現在你面前,你會一副怎樣的表情?”
商角羽臉上神色幾番變幻,最後咬着牙說道:“我原本還想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現在我決定了,不僅要讓你不得好死,還要讓你死後魂魄飽受煎熬!”
“喲,狂妄小輩終於露出本來面目了?”唐紋笑諷道:“一朝得志,最是忌諱他人瞭解你的根本,可悲……”
悲字未及出口,商角羽腰間長劍脫鞘而出,直接化作劍光,要將整條通道吞沒,包括唐紋。
唐紋早就做好準備,碧光化作壁障,死死擋住劍勢。可商角羽的修爲法力猶在唐紋預料之上,壁障幾息功夫,就出現斑駁裂紋,劍光馬上要決堤而至。
不過唐紋也是深諳鬥戰,眼見硬擋不成,千秋索幻化無數藤枝,交織成竹籃一般,任由劍光從縫隙間穿過,而唐紋則在無縫之處護住自身,成功將劍光散走大半。
商角羽還是頭一回見識居然有人能如此化解劍光,跟竹籃打水一般,將攻勢分流散逸,這顯然不是唐紋本人所能做到,完完全全就是千秋索妙用所致。
一念及此,商角羽貪慾更熾,他已經篤定心思,必須要將千秋索搶到手。只要千秋索在手,不僅可以鞏固雙修法所帶來的修爲,更能再上一層。
方真道就是憑實力說話,修爲法力越高越好,只要有千秋索,商角羽還怕不能壓服西山盟中異見之流?只要他本人更加強大,西山盟才能跟着強大!否則沒有他商角羽,西山盟再強盛又有什麼意義?!
“納命來!”商角羽蹂身而上,手握長劍挺身刺擊,身形瞬化三六,連環刺擊如松針飄落,唐紋當場見紅!
“千秋松紋劍?”唐紋心中一驚,忍住錐骨刺痛,千秋索亂舞開花,勉強擋住商角羽的劍招。
青衡道注重煉製外丹餌藥、調養爐鼎腑臟,對鬥法殺伐之事講究不多,就連沈天長作爲正法七真之一,很長一段日子鬥戰技藝都不高明,還是要利用攝提格試演法術。
但畢竟是一個傳承千年的宗門,門中還是會有英傑才智,其中青衡道最出名的劍術便是千秋松紋劍,據說是一位與沈天長同輩門人,在松下悟道有成,起身舞劍如見千秋松紋之象,故而得名。
這門劍術在青衡道中修習之人甚多,但大多數弟子只是將其當做導引筋骨的功法,並不刻意朝着殺伐方向修煉。可是千秋松紋劍在商角羽手上,居然如此迅猛凌厲,雖是以肉身持劍格鬥,但身法之奇詭、劍意之凝鍊,實在是讓唐紋吃虧。
“大意了!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是劍術上的奇才!”唐紋非是迂腐之輩,此處通道地方狹窄,千秋索很多法術變化施展不開,他乾脆且戰且退,他就不信商角羽在衆目睽睽之下還敢對自己動手!
可商角羽哪裡會給他這個機會,千秋松紋劍留下的傷勢,隨之引動,唐紋忽覺經絡之中有一股纏卷氣機不斷延伸,要是不加阻止,有可能傷及腑臟。
但要是分心抵擋纏卷氣機,施法御器又會有所減弱,抵擋商角羽劍招難盡全功,可能會給自己留下更多傷勢。
正當唐紋左右爲難之際,商角羽又一劍兇悍襲來,正當此兇險關頭,通道兩側各射來一道光芒。
其中一道是銳利刀芒,在半空中竟顯出虎形幻光,好似要將商角羽一口咬住。另一道是一個網罩,直接將唐紋罩住。
虎形刀芒是攻敵所必救,逼迫商角羽回防,網罩是護住唐紋不受傷害。如此一攻一守配合無間,商角羽不得不身形一轉,將虎形刀芒隔空劈碎,飄然落地,看着唐紋被網罩拖走。
“唐紋長老,抱歉抱歉。”將唐紋罩住拖走的正是忽然出現的王馳雲,他情急之下祭出蘊靈沃根罩,將唐紋救下。
而通道的另一側,則是霍天成大弟子韓雪樓,手持長刀一臉戒備之色,雙眼緊盯着商角羽,質問道:
“商盟主,如今正是鑑寶會。我奉師命維持會場內外秩序,嚴禁一切私鬥行止,若一意違禁,那我就只好請商盟主提前離開鑑寶會了!”
商角羽看了看另一側向唐紋與王馳雲,心知自己雖然不怕韓雪樓,但對方是霍天成弟子,萬一事情鬧大,引來霍天成則十分不利。
不過轉念一想,唐紋所仰仗,無非是如今鑑寶會大勢罷了。待得鑑寶會結束,唐紋總會有落單之時,自己屆時再率衆圍攻,照樣可以奪得千秋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