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教化

“搜捕妖邪?”郭岱大概能夠明白,畢竟江都一役致使朝廷與太玄宮折損慘重,如今事態詭譎難測,加上虛靈最擅潛伏、掩藏身份。如果桂青子落在太玄宮修士手中,的確是難以自辯。

這麼想來,合揚擄走烈山明瓊以及一衆妖修,應該並不是要將他們活剝生吞,某種意義上,反倒是在虛靈擘劃的江都一役中,將烈山明瓊等妖修救走。

從虛靈分體回憶中看合揚,他並不是那種重視家族血脈之人,或者說這種東西對他而言可輕可重。按說烈山明瓊作爲他的女兒,更多像是等待解剖的活體罷了,不可能修煉了《蛻化解形》就心性大變。

“不管這麼多,這段日子你就跟在我身邊吧。”郭岱勸了幾句,對桂青子說道:“估計長途跋涉你也累了,先歇息吧。”

郭岱也不叫人另外安排客舍了,反正他如今已無需睡眠,定坐行功一番便好,內室臥榻乾脆讓給了桂青子。得到庇護的桂青子很快被涌上的疲憊捲進沉睡之中,郭岱則給她蓋上被子。

“桂青子出現在你身邊的事情無法隱瞞,合揚潛伏行事必定消息靈通。烈山明瓊若真在他手中,桂青子反倒會成爲你的牽累。”宮九素暗語言道。

“世事怎能處處如願?要不是確認桂青子身上並無異種氣機與法力,我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刻意被人送來濟幼坊的了。”郭岱說道。

宮九素言道:“我還以爲你看見桂青子這小姑娘,還能有幾分憐憫之意。”

“在我面前,無人可堪憐憫。難道因爲長得可愛幾分,就非要有種種慾念?終究是見相生念罷了。”郭岱言道。

“那你打算怎麼安排她?”宮九素問道。

“隨意,讓她在濟幼坊打打下手,或者去瀝鋒會幫幫忙,我見她這些日子以來修行也有精進,至少不會被人輕易認出妖修原身。”郭岱說道。

宮九素忽來興致,說道:“不如指點她修行如何?”

郭岱不解問道:“爲什麼?桂青子畢竟是妖修,我可未必能指點得了。”

“主人傳你的三卷法訣,本就是效法妖修而創,如今迴向反證,也是修行。”宮九素問道:“你可知,明明方真修行追求獨私超脫,修士卻還是會有代代傳承嗎?”

“在我看來,這只是一個自然而然的行爲,上古之歲方真修士初聞修行,上下求索、俯仰悟道,也不必非要離羣而證,形成宗門傳承是很尋常之事。”郭岱言道。

“那求證長生之人,又爲何要繼續傳道呢?”宮九素又問道。

“你是想說正法七真他們?”郭岱說道:“據我所知,在他們大多求證長生之前便已收徒傳法,而這種舉動在我看來,無非是順從長久以來的習慣與傳承之責罷了。”

“既然如此,主人爲何要傳授你道法修行?是單純的利用嗎?”宮九素問道。

郭岱嘆道:“如果真是利用,那麼以關函谷的能耐,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人盼着被他利用。好吧,道理我說不過你,你給我解釋解釋。”

“傳法於人,是人爲鑑。”宮九素說道:“你所求證的,終究只是你自己的修行。而人的成就,總歸是受到知見所限,自己的領悟陷入困頓難出而不自知,僅靠自己一味強求,可未必能有精進門徑。境界越高,越對修行懷有敬畏之心,不敢有自高自慢之意。慈儉之道,可不是僅是政略謀計,也是對自我修行的反省。而這反省從何而來?從傳法中來,以人爲鑑,警照自我。”

“你是說,讓我指點桂青子修行,以此來反省自己的修行?”郭岱問道:“正如關函谷一直以來傳授我修行道法,也是在反省他自己的修行嗎?”

“也許是,也許有更深層次的證悟,是連我也難明真意的。”宮九素說道:“而你的修行難道是僅侷限於靈根修士嗎?不能有更廣大的求證嗎?”

“我沒想過這些。”郭岱坦然直言道:“而且這沒頭沒尾的,你讓我怎麼教?”

過去郭岱傳授靈根修法,其實就相當於講解了一番法訣內容和修煉時的注意細節。郭岱很清楚,這些根本不能算是“修行”,也不是正經的傳法,沒有貫徹始終的點撥與指引,單純只是將靈根修法當做某種手藝學識一般,教就教了,學不學得會郭岱並不負責。

而真正的傳法,則正是要如宮九素所言,在弟子傳人的身上,看見自己的修行,以此不斷返照自省。若弟子傳人是無能庸輩,那說明這樣的師長也沒啥能耐了。

郭岱有如今這樣的境界,一般事情已經無法輕易動搖他的心念,一件事做與不做、結果如何,在心中已有大致推演。此等境界的方真修士,行事心性非外力所能摧折,利誘威逼還不如以外力強行消滅來得容易。

反之,郭岱不想做的事,也很難讓他強行扭轉心性去做。他不願意指點桂青子修行,並不是避忌妖修,而是不願意自己的經歷在桂青子身上重現。仙魔雙修之功,根本就不是什麼高明境界,而是無休止地行走在懸崖峭壁上的兇險。

“你是覺得自己不適合做傳法師長嗎?”宮九素看穿郭岱的疑慮,言道:“這正是你要指點桂青子的原因,凡生疑我之念,靠悶頭苦修可未必能求證出什麼結果。因爲你根本看不出自己謬誤在什麼地方。”

郭岱嘆息道:“這樣一來,我豈不是要將桂青子視作檢驗修行的工具?這樣的我跟合揚有什麼區別?我不想附和世人心念做什麼聖賢,但至少不要跟合揚一樣。”

“那就別將桂青子視作工具啊。”宮九素說道:“父母養兒防老,雖是功利用心,但也要傾注心血與情感,否則教出同樣市儈的子女,又爲什麼要替父母養老送終呢?惜人如惜身,愛人與愛己,齊物同仁,方可破疑我之心。”

“你這話說得輕易。”郭岱坐在牀榻邊上,看着桂青子嬌小身軀微微蜷起的睡姿,他良久不語,身形與黑暗漸漸融爲一體。

……

陽光從格柵窗戶透入室內,桂青子美美地睡了好長一覺,扭了扭身子,有些不情願地坐起身來,發覺郭岱並不在屋中。

桂青子下牀摺好被褥,查看一下自己的行囊,然後悄悄來到屋中各處,發現內室連同外面的廳堂都沒有人,室外似乎也十分安靜。

不過妖修與生俱來的敏銳感應,讓桂青子察覺到一絲強烈的變化,彷彿方圓天地打開了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豁口,一直通往未知的深邃杳遠境域。

桂青子連忙跑出室外,發現門外道路的盡頭,有一個巨大的祭壇,高臺上的人帶着青銅面具,一點光芒高高祭在頭頂,如同冬日裡和煦暖陽,照耀在祭壇上下的人羣。

沒過多久,祭壇傳來一陣嬰孩的啼哭聲,下方百姓見狀,除了少數着急衝上祭壇照看嬰孩的父母,其他人都彷彿是看見神蹟一般,跪倒膜拜,久久不起。

面具人朝衆人揮手,示意他們起身,然後緩緩走下祭壇,衆人還是不願起身,屈伏着身子給他讓開一條道路,恍如神明天降。

桂青子看見這一幕,也覺得這個面具人十分了不起,她能感應到方纔天地間的變化,是面具人所發動。

然而就見面具人越走越近,而且正正朝着桂青子方向而來。桂青子不敢與之對視,低下頭去躲躲閃閃。卻見對方走到近前,問道:“你醒了?”

“誒?是郭公子?”桂青子吃了一驚。

郭岱將面具摘下,說道:“有什麼話進去說。”

兩人回到室內,桂青子滿是興奮地問道:“原來郭公子能夠治癒失魂瘟不是傳說!”

“怎麼?別處的人不相信?”郭岱挑眉問道。

桂青子連連搖頭,讓腦後麻花辮也甩動起來:“不是的,只是我來的路上,也見到不少父母帶着失魂嬰兒趕來,他們並沒有想到至於失魂瘟會這麼輕易,擔心還要大費周章。”

“輕易?”郭岱笑了笑。

“我說錯了嗎?”桂青子見狀微露愧色,細聲說道:“郭公子能施展那樣的法力,肯定很不容易、很辛苦的吧?”

“辛苦倒說不上,但這樣毫無休止也不是辦法。”郭岱忽然問道:“對了,祭陽令呢?你還帶着嗎?”

桂青子點了點頭,兩手摶在一塊,然後就像揉麪似的,緩緩撐開兩手,祭陽令化現在握。

“沒想到你已經能將祭陽令祭煉地隨身而存,很好。”郭岱稱讚道。

桂青子害羞着低頭,沒敢笑出聲來,然後舉起祭陽令給郭岱道:“郭公子是要用嗎?”

“我借來看看。”郭岱接過祭陽令,從關函谷那裡所瞭解到,這件法器原本是崇明君所煉製,玉皇頂一役後失落無蹤,被關函谷尋回後稍加煉化。

祭陽令原初材質乃是紫檀古木,崇明君在玉皇頂上空採煉清正陽和之氣,祭煉而成,也相當於某種凝鍊罡煞之道,可知術兵緣起並非郭岱一時思悟而得。

至於祭陽令其中生髮療愈的妙用,則是化轉清正陽和之氣所成,如此看來,祭陽令本身倒有幾分類似長生芝。以崇明君的身份,或許曾去拜訪過青衡道,見識過當年的仙杏。也許崇明君沒有看出仙杏之下長生芝的存在,可卻給了他另外的啓發。

“原來如此。”郭岱說了一句,然後將祭陽令還給桂青子,問道:“我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幫忙?”

桂青子連忙答道:“郭公子你吩咐便是,桂青子一定努力辦到。”

“你也知道我在救治染患失魂瘟的嬰兒,雖說我能讓這些嬰兒還魂復甦,但他們清醒之後,照樣是爐鼎柔弱。”郭岱說道:“有些嬰兒如果還有先天隱疾,短時間內不宜舟車勞頓,只能安置在濟幼坊照料。嬰兒體弱,藥石不敢多用,我手邊缺少能調治傷病的人,你拿着祭陽令這麼久,又有烈山明瓊這些日子的指點,應該懂得怎麼救治養護吧?”

桂青子聽見這話兩眼放光,帶着嚮往神色說道:“郭公子真的肯讓我幫忙?”

郭岱有些奇怪,明明是自己要桂青子幫忙,爲什麼反倒是她興致勃勃?

“……對。”郭岱言道:“但你一定要明白,嬰兒柔弱,加之父母容易關心則亂,此事要麼不做,做了難免有恩怨因果纏身。你行善積德、勤勉而作,不一定能得到他人讚許。”

“桂青子不怕,一定會小心照顧好每一個嬰兒!”桂青子說道。

郭岱想了一陣,說道:“你長途跋涉而來,先吃頓飯,歇息一下我帶你參觀一下濟幼坊,熟悉一下這裡的情況。例外,你的出身來歷最好不要多說,眼下多事之秋,人心難料。”

“我明白了!”桂青子握着小拳頭說道。

……

“那個人就是郭岱?”濟幼坊所在廣元隘谷的遠方一座山上,霍天成站在崖邊眺望,目光玄微、洞察秋毫,看着祭壇上施法救醒嬰兒的郭岱。

在霍天成身旁,關函谷緩緩走出,說道:“如何?較之當初江都一會,他可算是精進不少。”

“相較於我,仍是太弱。”霍天成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如今恩仇顛倒、生殺易位,如果你要爲範青報仇、誅殺郭岱,現在就可以去了。”關函谷攤手說道:“當然,失魂瘟的擔子就要你來抗了。”

“郭岱犯下的罪惡,豈止這一樁?”霍天成細細歷數:“飛燕峽道侶被其撕裂皮肉、吞食心肝,僅存一對雙胞胎女兒拼死逃出,流離失所;居明觀上下六十餘人,讓郭岱抽筋取骨、以爲鍛體,一名偶然外出的小道童僥倖躲過此劫;紅玉灣、空神嶺等血案,郭岱手上血債,豈是一死能解?”

關函谷嘆氣道:“那些但凡僥倖脫逃者,不是都被你救走,並且大多收爲徒弟了嗎?還是說你打算讓所有徒弟一起來報仇雪恨,將郭岱拆個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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