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倒也沒錯。”郭岱說道:“你我若不施法力,僅憑武功較量,百招之內很難分出勝負,最終比的還是手眼身法。如果是這樣的情況,佩戴縱目蠶叢面,能窺破你氣機內勁運轉,還能事先察覺攻勢變化,你恐怕難有勝算。”
勾腸客問道:“那這幅面具可以看見蠱物嗎?”
“你是說在你腳下土地中慢慢扭動的絲線長蟲嗎?”郭岱反問一句。
勾腸客笑着罵了句土語髒話,說道:“難怪靜族聖女要佩戴這樣的面具現身了,在她面前,沒有人可以隱瞞。”
郭岱補充道:“也沒那麼誇張,不過這面具的確十分玄妙。我原本以爲妙用越高深的法器會越難運用,但縱目蠶叢面運使起來並不會大耗神氣,至於能看得多深多廣,就看佩戴者自身修爲。哪怕我無需面具也能擁有類似的眼力,但也要費一番功夫施展感應法術,縱目蠶叢面可以說是我見過最特別的感應法器了。”
洛八來回看了看這三件法器,說道:“要是將這三件法器一起施展起來,豈不是強悍筋骨、敏銳感應、攻守兼備集於一身?”
靜南思搖頭道:“不可能,剛纔我以身合器的情況你們都看見了。鎮獸牌還好,估計你們方真修士能勉強駕馭兇獸,象牙需要以血肉接合、撐大筋骨,根本無暇再用其他法器。”
郭岱也說道:“修士御器施法不是越多越好,力分則弱,如果法器妙用變化有相互剋制掣肘,反而會空耗力氣。還不如專心一致,御使一器。”
靜安儀指着郭岱腰間的長刀短劍,問道:“那你身上不是有兩件法器嗎?”
郭岱將洞燭明燈收在袖裡乾坤袋中,外人當然只見郭岱有兩件法器兵刃,他答道:“這對刀劍既是兩件,也是一對,隨我修行自然施展無礙。加上我以武入道,哪怕沒有這對刀劍,也可以捻指並掌爲刀劍。”
“那你的意思是……只要修爲足夠,同時運使三件法器也是可以的咯?”勾腸客問道。
郭岱答道:“你非要這麼說也行,但我做不到。”
而且郭岱還有一句話沒說,哪怕修爲足夠同時御使三件法器,這樣的方真高人恐怕也不會太在意這三件法器了。縱目蠶叢面估計還可以輔佐感應法術,鎮獸牌與象牙固然強悍,但真要論攻伐鬥戰之威,方真高人不缺這樣的法器。煉製手法的精妙程度,也遠比兵形蠱師要好。
這時靜南思說話了:“你是打算將這三件法器送給我?”
“這是還,不是送。”郭岱言道:“我當然也有一點自己的用心,我想邀請靜南思道友加入瀝鋒會。”
“就是你們這幫方真修士的宗門嗎?”靜南思問道。
郭岱搖頭道:“瀝鋒會不算正統師傳宗門,只是一個能可容納各種修士的盟會。過去玄黃方真道對巫蠱法術多有偏見謗斥,在我看來毫無必要。屍形蠱師並非因法而受戮,而是因禍國殃民、縱惡崇邪,合該伏誅身滅。但蠱術之用無辜,如今彩雲國剩餘蠱師,除了道友與勾腸客,還能有幾個?”
勾腸客在一旁撐着下巴慵懶無力道:“估計還有幾個老傢伙躲進深山裡,但經過這麼一場禍事,估計以後都不敢冒頭了。年輕一輩初習蠱術的更不用說了,不是被屍形蠱師禍害死了,就是臣服於屍形蠱,反倒被我們瀝鋒會殺了個乾淨。”
“不是我心思險惡,只是憑事實推演揣測,未來巫蠱法術在彩雲國,是否還能有傳承弘揚的機會?”郭岱問道。
靜南思聞言闔目無語,神情深沉間還有幾分哀嘆。屍蠱兵之禍,不僅讓整個彩雲國十室九空、人口銳減,也徹底動搖彩雲國過往傳統。即便是靜南思本人,如今要在靜族寨子中找到兵形蠱的傳人,已經不太容易了。
除了人口銳減,導致資質符合修習蠱術者在整整一代人中幾近滅絕。更重要的是,蠱術未來在彩雲國中,恐怕都會被視作禍國邪術。哪怕在更遙遠的未來,重新有蠱術傳承,估計也與靜南思這一代人無關。
“所以我覺得,既然道友也是蠱術傳人,不如放眼更加廣大長遠。”郭岱說道:“而且僅憑兩位,真能將蠱術傳承下去?別的不說,餵養蟲獸蠱物,煉製蠱術法器,以至於自身修煉,總歸還是需要有外力助益的。”
勾腸客說道:“反正我是打算加入瀝鋒會了……其實這段日子下來,我也瞭解不少方真道的外丹藥理與煉器手法,與我獸形蠱一脈很有相通之處。”
郭岱說道:“我也很好奇,你能不能養出更強更大的蟲獸。”
“那就要看瀝鋒會能給我什麼了。”勾腸客遐想道:“要是我,起碼要一整片潮熱沼澤來豢養蠱物。”
郭岱點頭道:“南境有不少這樣的地方,費執事應該知道。”
“好,我答應你!”這時靜南思開口說道:“我可以加入瀝鋒會,但我要靜族在彩雲國有更多土地與人口。”
郭岱聽見這話也有幾分意外,他原本以爲靜南思會要什麼斷肢重生、提升法力的方真靈藥,沒想到是這麼純粹的世俗利益。從這一點來看,說不定巴央爺這些族中長者,應該是希望靜南思成爲族長之類的身份。
“土地,沒問題,我再去安排。”郭岱答應道:“可人口總得你們靜族自己生吧?”
靜南思說道:“蠶浦寨民如今還由我靜族藤甲兵管束。”
“歸你們了。”郭岱十分乾脆地說道:“你們靜族是第一支殺入蠶浦寨的部族,後來者沒資格跟你們搶。這點你們道理佔盡。”
靜南思沒料到郭岱的乾脆直接,有些遲疑地問道:“你能決定這些事?不用跟其他人商量?”
“商量?跟誰?”郭岱臉上浮現一絲獰笑:“還有誰不服,就讓他來我郭岱面前說話。”
勾腸客呵呵笑着對靜南思說道:“知道了吧?招惹誰也別招惹郭岱,再怎麼說,他也算解救彩雲國的英雄啊。”
“英雄這擔子太重,我可不想背。”郭岱說道:“既然癸陰泉的事情辦妥,那我不如先行一步,跟瀝鋒會衆人說清楚狀況,也將剛纔商量的事情確定下來。”
“等等,你打算就這麼走了?那白姑娘怎麼辦?”靜安儀連忙問道。
“她都不是都成靜族聖女了嗎?你們愛照顧照顧,不愛照顧她也能自理。當然,討好她還是有好處的。”郭岱說道。
靜安儀不可置信道:“我說的不是這事……白姑娘是你帶來的,你一句道別也不說就離開嗎?”
“道別早就說了,不差這一句半句。”郭岱言道。
“哦……”靜安儀聞言也無話可說,她原本還以爲郭岱與白素芝二人是道侶關係,現在看來也不像。
“稍等。”靜南思拿着縱目蠶叢面,遞給郭岱說道:“你既然爲靜族爭取這麼多,我也要有謝禮。”
郭岱挑眉道:“道友肯加入瀝鋒會已經算是禮數了,不用再送如此大禮。”
“我雖然生在南境,正朔官話也是臨時學會,但不代表我不通事理。”靜南思說道:“讓我加入瀝鋒會,我自己也能收益,本不必額外讓你另做承諾。既然你讓靜族未來繁榮強盛,我就不應該吝嗇。”
郭岱看了看青銅面具,說道:“靜族繁榮強盛,在靜族自身,不在於我。”
“那就將此作爲、作爲……”靜南思有些說不過來,勾腸客連忙接口提醒:“定禮。”
“沒錯。”靜南思點頭道。
郭岱瞪了勾腸客一眼,說道:“你這也是硬扯……也罷,我不收下,還讓你們多想。這副縱目蠶叢面我就收下了。你們在靜族估計還有些俗務,我們就不多叨擾了。瀝鋒會眼下還會在蠶浦寨附近的臨時營地停留,等待雨季過去,我們就約定在那裡碰面。”
“那我送你們一程。”
靜南思與靜安儀將郭岱三人一路送到墨絕山峽道之外,目送三人離開後,靜安儀轉身便看見白素芝站在身後,眼神中帶着一絲難言情愫,望着三人遠離方向。
“白姑娘?你什麼時候來的?”靜安儀嚇了一跳,因爲白素芝的出現毫無聲息,彷彿是突然來到身後的。
靜安儀他們不知道,郭岱借洞燭明燈妙用,封白素芝爲神祇後,這片深山幽谷大陣範圍內一草一木,皆在白素芝感應之內,而且擁有隨時越行至任何位置的高明遁法。
“剛到。”白素芝輕聲言道。
靜安儀似乎猜到了什麼,小聲問道:“郭道友是不是沒跟你道別啊?”
白素芝面露苦笑,嘆息道:“也許他覺得那便算是道別吧。真是絕情啊……”
……
樹梢間縱躍的三人,郭岱還在端詳縱目蠶叢面,勾腸客忽然想起什麼,問道:“等等,我們來靜族寨子是來幹嘛的?你要找的癸陰萍蔬找到了嗎?”
“找到了啊,否則我不是白來了?還哪裡有心思跟靜南思他們商量事情?”郭岱言道。
在白素芝託舍癸陰萍蔬與陣樞靈樞合一後,癸陰萍蔬再度萌芽吐枝。白素芝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水精玉芝與癸陰萍蔬的藥性凝鍊成兩枚靈丹,直接省去郭岱慢慢煉化藥物的過程。這兩枚靈丹也收在袖裡乾坤袋中。
洛八問道:“白道友留在靜族寨子不要緊嗎?其他人問起來要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她本來就不是瀝鋒會的成員,就算是瀝鋒會也管不了衆人來去自由。”郭岱解釋說:“而且有她在靜族,瀝鋒會日後在彩雲國建立基業與據點也省了許多麻煩。別說是她,估計元金鑼日後也要留在彩雲國了。”
勾腸客問道:“你讓靜南思加入瀝鋒會,是希望他傳授兵形蠱嗎?”
“兵形蠱如果稍加改進,其實完全可以是一門獨特的煉器之法,而且人器合一能夠讓修士戰力大大提升。”郭岱說道。
勾腸客有些疑惑:“可你們方真正法不是講究修行次第、一步一門庭嗎?”
“修爲當然是循序漸進,外力縱有補益,境界精進還是要看自身功夫。”郭岱說道:“但戰力卻不一樣,這次我帶領衆人來彩雲國一番,對培養修士鬥戰之能有大概想法。無論是炮藥機關、還是符咒法陣,都有相當的改進,唯獨法器一項,缺的不是天材地寶,而是煉器與御器之法。”
勾腸客說道:“可是兵形蠱的法器也不是那麼好煉製的,而且以身合器,方真正法中也不多見吧?”
“是不多見,但我也沒說要將兵形蠱的法門原樣搬來。”郭岱自己當然沒這等悟性,一下子解決這其中的煉器難題,不過他依舊是請宮九素幫忙。
“我原本以爲你求證羅霄真形圖,還能讓我歇一陣子,先天化元陣剛有點眉目,你就讓我弄什麼‘術兵’。”宮九素在元神中與郭岱嘆道。
“先天化元陣之事,待我們尋得一處穩定秘境,先按照關函谷所傳《罡煞篇》,凝鍊罡煞、印證靈根修法,然後再佈陣試驗不遲。”郭岱說道。
在白素芝封神之後,關函谷傳授郭岱一部名爲《罡煞篇》的功法,確切來說這並不是一部完整功法,而是繼《混元篇》、《丹樞篇》之後的獨門靈根修法。並且有幾分效仿法器祭煉之術。
“《罡煞篇》似乎能與術兵相輔相成,其實靜南思把象牙給你,好過送這副面具。”宮九素說道。
郭岱回道:“你什麼時候學會這樣挑挑揀揀了?我的確沒想牟取靜族的法器。如果讓我自己選,還是會挑縱目蠶叢面。它對我這種武道修士的增益遠超想象,若凝神御器,恐怕天下間沒有幾個人能在我面前隱藏身形。”
“能有這般神奇?”宮九素笑道:“不過你本就擅長潛行隱身,莫非是擔心有同行刺殺自己?”
“這是其次,我想通過這副面具,逆向推演蜃氣蟄形法,悟出破解霍天成法術的關鍵。”郭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