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氣氛尷尬,陽光都不好意思照進來。
“娘,你們怎麼會認識呢?”張雪辰終於忍不住了,她問道。
“你們怎麼會認識呢?”千暮雪卻反問過去。
張雪辰把她遇害又得救的事情告訴了娘,其中還用言詞修飾,想突出她對李久辰的愛慕。
“多謝李恩公對小女的救命之恩。”千暮雪道。
“不,不必客氣!”李久辰緩緩道,他的心卻在滴血。千般萬念的人終於又見面了,她卻變成他人的妻子,連一個最簡單的擁抱,都像一個垂涎的美夢。
“雪辰,快給辰叔道謝。”
張雪辰愣了愣。
“雪辰!”
“多謝辰叔救命之恩。”張雪辰道。
“咳咳……”
“娘,你沒事吧!來人,拿藥來。”張雪辰一臉的關心。
藥後,千暮雪起身離開大廳,回頭溫柔的看了李久辰一眼。
是喜?是悲?還是無可奈何?李久辰不知道,他只知道她的背影都那麼的淒涼。
“你娘沒事吧!”李久辰問道,眼淚閃過一絲緊張,害怕張雪辰看出他的心。
“沒事的,**病了。大夫說她抑鬱成疾,非藥物能治。自我記事以來,她就常常在軒閣裡發呆,一上午,一下午,一天天。這樣困着自己怎麼能不生病。”
“你爹不管她?”
“爹爹才管不了娘,而且他很忙,早出晚歸的。”
“一切都是我的錯!”李久辰搖頭嘆息。
午後,斜下的陽光帶來了枯黃的落葉,正嚴厲的秋風狠狠擊打着毫無防備的枯枝。
“小姐,老爺回來了!”管家匆匆跑到大廳前道。
“知道了,先下去吧!”
一個穿着綾羅綢緞,頭戴一頂烏紗帽的人慢慢走了進來。
“爹爹。”張雪辰道。
“你還捨得回家!”張峰道。
“你以爲我想回來嗎!”
“哼,別跟我拌嘴皮子。”張峰忽然一驚:“李久辰!”
“張老爺近來可好?”李久辰雙手抱拳,鞠了一禮。
“託你的鴻福,好的不能再好了。”張峰道:“噢,你怎麼會回來?”
“回來看看,看看。”李久辰道。
“來人,給李賢弟安排兩間上好的客房!”張峰道。
“謝謝,張老爺。”李久辰微笑道,心卻在滴血,這裡的每寸土地都曾是他的遊樂園,而如今……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這地方,你比我還熟悉,請自便吧!”張峰道。
“嗯。”
夜,美麗的夜。
月光白,白了一地落花。
長廊裡,李久辰邁着沉重的步子,蹣跚的走着。軒閣上的燈光,飄渺的像海岸的漁火。
走到長廊的盡頭,上幾個樓,轉幾個角,便到軒閣。儘管如此熟悉,他的步子卻十分慎重。
“我終究還是回來了!”
軒閣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樓層,卻因爲其中的舊事而變得不那麼普通。
“夫人,李公子到了。”
“請進!”
李久辰輕輕的推開了門,燭火悽美的照着房間裡的角角落落。思緒騰飛,十多年前,他或許正對着窗外搖頭唸詩,千暮雪必然坐在他的身旁,安安靜靜的看着他。
“請坐!”千暮雪在珠簾後道。
她既叫我來,卻不肯見我。
“暮……夫人,找我何事?”李久辰道,一字一句都言不由衷,他後悔了,爲什麼要回來。暮雪,那個美麗的女子,那個他念了多年的人,就在眼前,卻只能隔着珠簾,叫着夫人。
“承蒙李公子相救,小女才得以逃生。特此相謝!”千暮雪道,她的語氣冰冷的像是空氣,夾雜着風雪。
李久辰坐下了,桌上的菜還是熱的。他卻只喝酒。人痛苦的時候,酒真的是良藥。
“李公子,爲何不吃飯菜。”
“夫人叫我來並不單單道謝吧!”
“沒錯!小女對你的愛慕之心很深,我希望你離她遠些。不要再害了她。”千暮雪道。
李久辰冷冷一笑,酒很快就喝完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千暮雪問道。
“我生平害人無數,多一個少一個又怎樣呢!”李久辰道。
“你連她都不放過?她只是個孩子!”千暮雪蒼白的手緊緊抓着珠簾,憤憤的看着李久辰。
瘦了,她真的瘦了。
“既是孩子,爲何要逼她嫁人?”李久辰問道。
“你不明白!”千暮雪道:“你走了,爲何又要回來,又來攪亂我平靜的生活。”
“剛剛我已經見了張峰,得知你過得很幸福。我很快就會離開。”李久辰道。
“你走,快點走,最好永遠別回來!”千暮雪黯然道,黑夜隱沒了他的表情。
“我會帶雪辰一起走!”李久辰站起來,轉身離開。
“你你……她可是你的女兒!”蒼白的手斷了珠簾,落了一地的珠子,答答的打在地板上。
“哈哈,你認爲我會信嗎?”李久辰冷冷道。
人已走,菜已涼。
長廊裡,李久辰倚在柱子上,酒又快空瓶了。月光隱沒在雲層裡,只有蟲聲沒有間斷。兩位丫鬟從長廊邊走過來,李久辰轉身一躲,他只想一個人靜靜。
“那位李公子真是不識好歹。”
“就是!夫人親手爲他做的飯菜他竟然沒動一根筷子,這好好的飯菜夫人還不讓喂狗!”
“他真當自己是誰。連老爺都沒有吃過夫人下廚的飯菜。”
“就是!……”
聲音漸遠,李久辰的心彷彿又被緋紅的鐵鉗狠狠的烙了下。她還記得!
多年前,軒閣裡。
李久辰正在看書,月光很明亮的從窗臺瀉下。考取功名,只爲半世富貴。菜又準時的放在了桌上。
“久辰,先吃飯吧!一會菜涼了就不好了。”千暮雪道。
“這些事叫下人做就好了,你就別太勞累了。”李久辰道。
“纔不呢,我就給你喜歡做菜。怎麼樣,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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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
“啊,你騙我,你的眼神明明怪怪的。”
“沒有,是真的好吃,蒼天爲證。”
“好吃就好,我以後天天都爲你做菜。”
“雖然好吃,還是比不上廚房阿姨的手藝。”李久辰笑了笑。
從此千暮雪都會像花貓一樣來到軒閣,跳着鬧着問李久辰菜好吃嗎?
李久辰一定會說好吃,然後輕輕的給她拭去臉上的鍋底灰。
李久辰笑了,苦苦的笑了,這一切都是他親手造成的,再怎麼心痛也是自己活該。
蟲子未眠,月光尚寒,軒閣上的燈火還在閃爍。
他輕躍上屋頂,癡癡看着對面的軒閣。燈影中,佇立着一個人,彷彿在望着夜空!
暮雪,很晚了呢!
可她又如何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