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的濃稠血液,似被微風吹皺了一般,漾着微瀾。波瀾動一下,便停了。不消片刻,密度愈來愈大。彷彿會涌動一般,一條髮絲那麼細小的血絲,只有二分之一指甲長,極緩慢的向無雙的血液延伸。
伏箏臉色蒼白,無意識的收緊手指,修長的指甲狠狠的刺進掌心,渾然不覺痛楚。雙目緊盯着那不斷蠕動的‘血絲’,後背生出了冷汗。
伏箏有片刻的失聲,許久才從喉中擠出一句,手指顫抖指着那條‘血絲’,問道:“這……這是什麼東西?”
水清漪眉梢一挑,憤怒之外,更是心有餘悸。無雙未及時出現,她已經喝下去了。
繡橘本就不信任憑空而出的伏箏,而今瞧着藥裡有問題,面頰因憤怒而充血,刀子眼飛向伏箏。
“這是食血蟲。”無雙陰冷的眸子裡淬着寒冰,這蟲生長在陰暗潮溼的地方,萬沒有想到這麼陰損的毒蟲,會出現在靜安王府。“這蟲能不知不覺將體內的血液吸乾。”和水蛭一般,但是這個呈透明,吸血後和血的顏色一致,根本難以發現。
果真,食血蟲爬到了無雙那滴血液裡,不過瞬間,便被它吸入體內。暗紅的身子,漸漸的鮮紅,身子也粗了不少。
水清漪頭皮發麻,胃裡在翻涌。
“王妃……”繡橘遞來一杯清水。
水清漪擺了擺手,看着清澈的沸水,難以下嚥。目光不自覺的落在食血蟲上,啞聲道:“將這穢物滅了。”
“不用。”無雙看着食血蟲,眼底有着興奮之色:“雖然陰毒,但是可以入藥。”小心翼翼的將東西裝進了瓶中。“我已經從西越取回了赤蛇血,你拿去重新煎熬一副藥。”
繡橘從無雙手中將藥瓶拿來,對無雙說:“您告訴奴婢如何煎藥,伏箏姑娘她還有許多庶務要幫忙王妃打點,抽不開身。”
無雙無聲的看向伏箏。
伏箏抿緊脣瓣,繡橘這是在防備她。點了點頭:“的確有許多賬未算清,攝政王府快要修葺好,在遷居之前要處理好。”
無雙沒有再說什麼,示意繡橘跟他去藥房。
“恭喜王妃,身子裡的毒得解了。”伏箏由衷的高興。
“繡橘你別放在心上,這丫頭向來大驚小怪。”水清漪雖然這麼說,卻沒有一絲呵責的意思。無雙從西越取回了赤蛇血,恐怕是龍珏見她好些時日沒有動身。定然是預料到這邊瑣事纏身,她無法開身,這纔將蛇血給了無雙。
伏箏豈會與繡橘計較,歉疚的說道:“是我粗心大意,幸而無雙及時出現,否則我就是個大罪人。”
水清漪笑了笑,的確如她所言,若她因爲喝了這碗藥而死,即使伏箏不知情,難保長孫華錦會遷怒。
水清漪喝了繡橘送來的藥,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這一覺睡得格外的沉,出了一身大汗。水清漪吩咐繡橘備了熱水,沐浴淨身,看着換下來的裘衣,上面佈滿了黑色的斑點。
繡橘瞧着卻是欣喜若狂:“王妃,這藥當真管用。這些黴點都是都是排出來的毒素,就像奴婢小時候出的黑汗一樣。”
水清漪長吁了一口氣,再喝兩副藥大約就徹底清除了!
“將這衣裳處理了。”水清漪渾身輕鬆的靠在浴桶上,這一段時間當真是好事連連。手撫上了平坦的小腹,不知她毒解後,會不會有孕?
之前在宮中與他纏綿,不過是想着過幾日便回西越。看她會不會幸運的懷有身孕,誰知無雙將引子取回來了。
“王妃,江請您明日去江府。”繡橘將行程通知水清漪,拿着溼巾給她擦背,輕聲道:“江小少爺是您的義子,你明日過府,可要備一份禮?”
“你素來周到,看着準備。”水清漪尋思着這個時候江夫人喚她去江府是有要緊事?她府中沒有什麼喜事兒。何況先帝駕崩不久,都是不能操辦喜宴。“只邀請了我?”
“還有其他幾位世家夫人。”繡橘收到邀請函的時候,特地向那位丫鬟打探了一下。“聽說是寧伯侯夫人,還有鎮西侯世子夫人。其他的幾位,您並沒有打過交道。”
水清漪眉頭緊蹙,這個緊要關頭,她宴請的都是在朝中有舉足輕重地位的人,未免太過招搖了?
傍晚時分,長孫華錦回了府。外面紛紛揚揚的下着毛毛細雨,玄紫色朝服,淋溼了。
水清漪趕忙拿着帕子遞給他,吩咐常德去提熱水,伺候長孫華錦沐浴。
長孫華錦穿着月白中衣,方纔沐完浴,墨發溼漉漉的貼在腦後,水珠順着他的脖子滑落,慵懶性感。水清漪拿着帕子替他擦拭頭髮,他的身上散發出淡雅的皁角香味。定了定心神,將明日江府宴請她的事宜告知他:“莫不是江夫人感念我救了她的兒子,這才邀請幾位夫人小聚?”
“明日去去也無妨,恐怕另有其他的事。”長孫華錦眸光溫潤,少了白日裡的凌厲,倒顯得溫和近人:“江老夫人與寧伯侯夫人是姐妹,當今聖上的姨母。”
經過長孫華錦的提點,水清漪眸光一閃,便發現除了邀請她和蕭珮之外,另外三人,都是與傅家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女眷。
略微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微妙。恐怕真正邀請她的人,就是江老夫人。
“你暗中將太后與賢王安插在朝堂的心腹給剔除,其中免不了與各府有利益牽扯,而今你換了一批新官員,這些都摸不清你的底線,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傅家姐妹雖然是皇上的姨母,可到底大權握在你的手中。她們邀我去江府,怕是探探口風。”
“今日在秦府,碰見了寧伯侯,他是秦閣老的學生,已經在府上借住了幾日。”
水清漪疑惑的說道:“爲何借居在秦府?寧伯侯府邸與秦府相鄰。”
長孫華錦瞳眸裡閃過一抹幽光,握着她的手,將她帶入懷中,撩開她的衣袖,手臂上的紅斑並沒有消退。可卻可以看到稍稍淡了一些:“寧伯侯素來對夫人的話唯命是從,不敢忤逆。旁人都說他懼內,往日與同僚吃酒,只飲一杯,再勸卻是如何都不喝的。今日午膳時,多飲了幾杯,旁人都暗暗吃驚,便瞧着他面色薰紅,醉言醉語的說了一通恭維夫人的話,不消多時寧伯侯夫人親自遣人將他擡回府。”
水清漪挑眉,這是被趕出府了?心中有了底,怕是他在告訴她,寧伯侯夫人性格剛強潑辣,但是耳根子軟,喜歡聽好話。
眼底蘊藏着一抹笑意,趴伏在他的背上,白嫩的雙手圈着他的脖子,下頷搭在他的肩膀上,親暱的說道:“夫君倒是提醒了妾身,性子軟和不得,明日要與寧伯侯夫人討教一番。”
長孫華錦感受到背上香軟的身子,微微側頭,看着她眼底的揶揄,嘴角微揚,抓着她一條手臂,利落的將她身子翻轉,跌落在他的懷中。
水清漪眼底閃過狡黠,不待他雙手圈在她的腰際,雙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將他推倒在牀榻上,趴在他的胸膛。意味深長的說道:“夫君可喜歡這樣?”水清漪嬌豔欲滴的紅脣,緩緩的朝長孫華錦的薄脣吻去。
長孫華錦沉穩有力的心跳,驀地,咚、咚、咚失了節奏,彷彿毛頭小子初嘗甜頭一般,有些緊張。
四目相對,脣與脣只有一指間的距離。
水清漪羞答答的一笑,垂頭間掩去眼底的捉弄,伸手蒙着他的眼眸。另一隻手,捻起他鋪散在牀榻上的一縷墨發,在他耳朵裡拂來掃去。
一陣鑽心的癢意自耳朵裡傳來,長孫華錦扣住她作怪的手,將她壓在了身下。
水清漪立即求饒:“慢着,妾身有一事與夫君交代!”水清漪手臂緊緊的夾着他不斷從腰際向上遊移的手,暗歎不妙,忙說道:“太傅女,嫁給商賈的傅沁香她的夫君方老爺與莫家來往密切。莫家是賢王的人,方家或多或少也是有一點牽連。”
長孫華錦鬆開她,靜靜的聆聽着。
“三嬸孃的兒子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她自己也從商,我在中間搭線,想法子讓方老爺與傅夫人的嫡女結成姻親。”水清漪猛然想起一件事,前世方老爺的嫡女,嫁給了李亦塵爲側妃。那麼,她必定要在李亦塵有所動作之前,促成姻親。
方老爺與傅沁香只生了一個獨女,在方老爺衆多中,最得方老爺的心,視爲掌上明珠。若是能夠將他的女兒嫁給水遠嵩,那麼便是將方老爺拉攏到長孫華錦這一陣營中。
雖然傅沁芳是當今聖上的姨母,與親生女兒相比,到底是隔了一層。
想到就做,水清漪起身整理了散亂的衣裳,順手拉攏長孫華錦鬆開的衣襟,道:“我這就去信給三嬸孃,明日探探方夫人的口風。”
長孫華錦握着她的手,溫和的說道:“三弟他爲人不錯,京中有好女子有許多。不急。”
水清漪一怔,明白了他話中之意,這是要捨棄方府。“你早已覺察了?”
長孫華錦笑而不語,淡淡的說道:“兩江總督沈夫人不日將來京,你可以接待她。”
兩江總督沈夫人,她是合德親王的女兒慧敏郡主,眼光獨到,不顧合德親王的反對,嫁給了當時的沈恆昌,原是承家族蒙蔭得了一個閒職,成婚後便考了武狀元,最後在夫人的助力下,他在一路亨通,到如今官拜兩江總督。
沈夫人是個厲害的人物。
水清漪陷入了沉思,沈夫人育有二子一女,兩子皆已成婚,女兒排行第三,說了一門親事,可好景不長,張羅親事的時候,喝酒猝死,至今未嫁。
饒是有再好的身份,奈何被冠上了剋夫的名聲。雖然礙於沈總督的身份,明裡不敢議論,背地裡早已是被人傳開了。身世好的世族子弟,瞧不上她。可瞧得上的,沈夫人瞧不上,到如今,年方十八都不曾出嫁。
“沈夫人此番進京,怕是爲了給沈小姐求一門婚事。三嬸孃那邊是不可的,身份上怕是入不得沈夫人的眼,其餘的……又不太親厚。”水清漪擰緊了眉頭,沈夫人這門姻親是不能錯過。李亦塵這樣的人,爲了達到目地不擇手段。奈何這一世改變了許多,沈夫人前世並沒有出現。驀地,似想到了什麼,燦笑道:“蕭皓天如何?”
長孫華錦讚賞的看她一眼,將軍府的身份足以令沈夫人滿意。只是,蕭皓天如今在邊關,沈夫人相看必定是要將他召回京。
“那就這麼定了。”水清漪睡前,讓牧蘭去調查沈總督與沈夫人,自然還有沈小姐。
……
沈夫人是極爲講規矩的人,水清漪特地選了煙霞色灑絲月藍合歡花彈綃紗裙,色彩不濃豔,也不會顯得極爲素雅。仔細收惙好,便乘着馬車,去了江府。
江夫人身旁的丫鬟在門口等着水清漪,瞧着馬車停了下來,便打起簾子,擺好木梯,攙扶着水清漪下來,福身見禮道:“夫人已經在花廳等候王妃,王妃請隨奴婢來。”
水清漪頷首,一路跟着丫鬟去了花廳。
花廳裡,已經坐了三位雍容矜貴的婦人,衣着打扮,極爲考究。江夫人站在左手邊,身着紫色纏枝牡丹錦裙的夫人身旁,赫然便是江閣老的繼室傅沁蘭。
就在這時,幾個丫鬟擁簇着一位少女從屏風後走出來,身量高挑苗條。身着霞影色半臂蜜色紗裙,頭上戴着金絲八寶釵。一雙杏眼,兩彎柳葉眉,粉面含春,櫻脣凝着一抹淺笑。
纖長玉指交疊在腰側,俯身見禮:“瑤兒問各位夫人、嫂嫂安。”
水清漪眸光微轉,這是秦閣老嫡孫女秦玉瑤?長得的確是好樣貌,天仙樣的二人。周身氣質高雅,透着一股子靈氣兒。
秦玉瑤迎着水清漪的視線,悠然一笑,輕移蓮步,在水清漪的身側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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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夫人介紹道:“清兒,這是秦閣老嫡孫女兒玉瑤。瑤兒,這便是我與你提及的清兒,攝政王王妃。你們二人年紀相仿,相比合得來。”
秦玉瑤起身,福身見禮道:“瑤兒耳聞王妃諸多事蹟,心生嚮往,卻沒有機會一見。果真,百聞不如一見。”
水清漪含笑道:“秦小姐是個妙人兒,繆贊了。”
江老夫人掩嘴一笑道:“可不是?清兒與瑤兒都是面善的,極有緣分。”
水清漪撫摸着手腕上的玉鐲,笑得開顏:“確實如此,可惜我身子近來不適,久坐疲乏,性子冷了些,倒不向往日那般活潑喜愛熱鬧。秦小姐與我在一起,拘着她的性子了。”頓了頓,話音陡然一轉道:“江姐姐是個賢惠能幹的,性子也開朗得緊,廣見洽聞,與秦小姐較爲投機。”
江夫人承了水清漪一聲姐姐,笑容直達眼底。心中卻對江老夫人的那一番話感到不悅,怎得不知她心裡打得主意?在她的眼中,水清漪的出身不高,怕不能幫襯到長孫華錦。若是長孫華錦落了敗勢,定然會殃及當今聖上。爲了太傅府的尊榮,斷然要娶一個身份能與之匹配的。
所以,一開口便將秦玉瑤與水清漪湊成堆。水清漪的性子本就不熱絡,又極爲的敏感,自然會心生不悅。恁的是誰,都不願旁的女子覬覦自個的夫君。
“清兒今日的氣色比上一回瞧着好了些許,本是要靜養,我卻是將你給邀了出來。”江夫人頗爲的自責,她並沒有想到秦玉瑤也來了。
“瑤兒也喜靜,平素無事就愛看一些古籍與刺繡。祖母要過六十大壽,瑤兒有一副百壽圖想要請教您。”秦玉瑤絲毫體諒的說道:“王妃哪一日有空閒,身子舒服了,瑤兒登門拜訪。”
水清漪不好拒絕,而剛進門的蕭珮聽了秦玉瑤的一席話,心中冷笑了一聲,豈會不知她的心思?當真是沒皮沒臉!
“秦小姐,這件事兒我可以幫忙。清兒的師傅如今恰好閒賦在家中,明日我將她帶回貴府?”蕭珮熱忱的說道。
秦玉瑤卻聽出了話中的諷刺,捏緊了手中的絲帕,面上猶自帶笑,起身道:“瑤兒謝過蕭姐姐。”
蕭珮瞅都不瞅她一眼,從秦玉瑤的身旁掠過,坐在秦玉瑤的位置上。
秦玉瑤站在原地,一陣尷尬。
江夫人忙打着圓場道:“蕭丫頭當真是清兒的影子,形影不離。不管在何處,都要緊挨着清兒。莫不是怕旁人與你爭搶了?”
秦玉瑤鬆了口氣,順勢下了臺階,在蕭珮的身旁坐下。眼底流露出欽羨:“這樣的情誼令人羨慕。”
蕭珮並沒有理會秦玉瑤,徑自說道:“沈總督夫人回京,清兒你如何招待?”
聞言,衆人面面相覷,傅沁月擱下茶杯,含笑道:“可不是?沈總督如今要回京述職,沈夫人便趁着祭祖的日子,早先動身回京。”
“這就是不打算走了?”傅沁蘭動了心思。“我說最主要的是急着替沈小姐尋一門親事,再過一個年頭十九,更加難尋好的親事。沈總督這回回京,不知是升職還是降職,適才要趁着沈總督進京前,說好親事。”
水清漪心神一動,這件事長孫華錦可沒有與她說。不過他點出了沈小姐,那麼斷然是要重用。
傅沁月想到今日的來意,笑道:“這緣分是不能夠強求。”眸光微微閃爍,詢問着水清漪:“不知王妃如何接待沈夫人?老爺曾經與沈總督在一處共事,我與沈夫人有好些年不曾見。她們進京,老爺必定是要款待。”
水清漪眼角堆積着笑容,寧伯侯夫人在向她投誠,緩緩的說道:“我不曾舉辦過宴會,夫人您當初舉辦的宴會,令秦老夫人讚不絕口,不知夫人能否在一旁協助我?”
傅沁月心中有了底,秦閣老是正一品大臣,按照秦老夫人的規格,那麼定是升遷無疑了。“王妃太客氣,左右我也無事,正好可以早些與沈夫人敘舊。”傅沁月看向傅沁蘭:“你呢?當年與沈夫人關係也極爲熱絡。”
傅沁蘭眸光閃爍,聲音尖細的說道:“二姐,明日我家老爺有事,我怕是脫不開身。”
傅沁月不再多說,心中對這個妹妹愈發的不滿。往日倒是識阿堵物爲糞土,而今卻愈發的勢力。倘若她們這些做姐姐的,不能給她帶來利益,是否都不會再來走動了?
反倒是傅沁香,聽聞後,皺眉道:“去莫家?莫家如今已經不成氣候,做的事兒也不是人事。你勸着方萬生,少與莫家走動。”方萬生是愈發的糊塗了,莫家如今大不如前。他們過多的牽扯,只怕有個好歹會牽涉到方府。
傅沁蘭心中不服氣,莫家再如何,也是賢王的人。賢王纔是正統,又是成年皇子,終有一日會奪回皇位。老爺說得對,那邊的關係也攏絡住,日後就算賢王未能翻身,左右當今聖上是她的親外甥,還能將她這個姨母如何了?
傅沁月瞧出了傅沁蘭的小心思,冷笑道:“兩邊都討好,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你不曾爲旁人着想,旁人自然也不會顧念那可憐的血脈親情。”
傅沁蘭的臉色霎時難看,卻又不好發作,畢竟她還是要依仗寧伯侯府。
“你二姐說的總歸是沒有錯,你都一大把年紀,還分不清遠近親疏?莫家的姨奶奶病重,莫家的生意遺落千丈,正好府醫診出是疫病,在亂葬崗旁邊搭建了茅草屋,一卷席子裹着莫姨奶奶扔在了裡頭。不過一日,人便沒了。莫家有出息的莫寅,已經不在,整個莫家靠着莫姨奶奶支撐,如今頂樑柱去了,恐怕是要敗落了。”傅沁香交際頗廣,初聞這件事的時候,心中也是極爲震驚。莫家就是白眼狼,若沒有莫姨奶奶,如何能得到賢王的照拂?
傅沁蘭心中一驚,她倒沒有料到莫家出了這樣大的事。想到老爺要做的事兒,傅沁蘭心中難安,如坐鍼氈。
水清漪若有所思,她最近身子不適,並沒有怎得多關注莫家。卻沒有想到莫家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不對,莫姨奶奶身子素來健康,即使染了風寒,一碗薑湯就好了。怎得好端端的,毫無徵兆的便去了?
恐怕另有隱情!
傅沁蘭看着水清漪,欲言又止。可又有些憋不住,憂心的說道:“朝廷裡如今玉石器皿都要經過朝廷鑑定,徵收賦稅。老爺子積壓了許多貨物在倉庫,只得走莫家這條線。”眼角看了水清漪好幾眼。
水清漪醍醐灌頂,若是要經過朝廷的鑑定,那麼莫家高仿古玩玉石便會暴露了出來,自然是行不通。若是打着贗品的名頭賣,上繳了賦稅,利潤基本上已經無幾。而莫家的產業都是又莫姨奶奶她掌握,如今對他們沒有了用處,自然是容不下。
想到了這一層,水清漪明白了過來,原來長孫華錦一直記着莫家的賬。如今不費一兵一卒的對付,他們無力反抗。
水清漪並沒有順着傅沁蘭的話說,只是淡淡的說道:“沈夫人喜愛熱鬧,各位夫人得空,便過府一敘。”
各位都應下了,傅沁蘭訕訕的沒有做聲。她先前拂了二姐的意,如今拉不下臉兒來。何況,莫家的事兒真假,還有待商榷,要過問了老爺的意思。就算是真的,明日替沈夫人接風洗塵,她的二位姐姐都受邀請,她自然也會收到邀請函,也不急於這一刻表態。
用完午膳,水清漪便回了王府。
繡橘在一旁說道:“都說幾位夫人極爲的和睦,今日一見,倒是不見得呢。”
水清漪沒有做聲,姐妹間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莫要懷揣着害對方的心思。困難了,搭一把手,這便是和睦。
方夫人爲人勢力,這是商人的本質,可卻也聽得進二位姐姐的話。而其他二位亦是沒有因着她幫着旁人算計自個的親外甥,而對她心生芥蒂,反倒是提點她。若是這樣不和睦,如何纔是?
“將帖子寫好,發送到各府。”水清漪想到了龍幽,他是個好弟弟。
“秦府可要發?”繡橘心裡極不喜秦玉瑤,擺明是衝着攝政王而來。
“送!莫要失了禮數。”水清漪敲了一下繡橘的額頭:“如今我們身份不同,許多人都盯着。不論對誰心中有再多的不滿,藏在心裡便是,明面上莫要做的太過明顯。即使是當初靜安王世子妃,都是要處處周全,何況而今?”
她不喜虛與委蛇,但是身處何位,便要做何事。
“奴婢曉得了。”繡橘去屋子裡,將水清漪準備好的邀請帖,逐一發送出去。
水清漪疲倦的躺在貴妃榻上,今日也不虛此行。李亦塵與秦府密切的往來,怕是打了秦玉瑤的主意。文成侯府對他來說,誘惑沒有秦閣老來的大。可秦玉瑤似乎對長孫華錦極爲的上心,她從江府出來的時候,秦玉瑤便跟在她的身後,幾次要開口欲言,卻礙於禮規沒有貿然的開口。
水清漪將今日之事,整理好,打算用完膳的時候,長孫華錦從宮中回來,與他商議一番。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原定是明日進京的沈夫人,在日落前進京。
水清漪派人去將人迎接到王府,將人送到收惙出來的廂房裡梳洗。
沈夫人一路舟車勞頓,累得夠嗆,並沒有推拒,在王府歇下了。看着坐在銅鏡前梳妝的沈淺,沈夫人動了心思。她素來是個急性子,在進京的時候,便擇好了人選。這半月來的路程,早已磨盡了她的耐性,一刻也等不得,收惙好便拉着沈淺道:“我們在王府做客,不能失了禮數,要去給王妃請安。”
沈淺面色冷清,不耐的說道:“我是您親生的,您若在乎這些個規矩,早已在進府的時候,便向王妃請安。”
沈夫人一噎:“臭丫頭,爲娘嘔心瀝血的爲了將你嫁出去,這份苦心你理解麼?”
“不能!”
沈夫人冷笑道:“你不去也可,你的婚事便全權由我做主。”
沈淺不爲所動。
“賢王如今是求賢若渴,你爹爹此番進京,雖然離了拿肥差,卻也是升遷了。以他的身份地位,爲娘想賢王定會好生待你。”沈夫人使出了殺手鐗,領着嬤嬤去了正廳。
沈淺輕嘆,爲攤上這麼一個娘。
當沈淺出現在正廳的時候,水清漪與沈夫人似一見如故,極爲的和睦。二人對着一卷畫像,評頭論足。而沈夫人眼底露出的精光,沈淺想忽視都難。
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走進便看到畫卷中的男子五官硬朗,面龐線條棱角分明,一雙眼眸銳利深邃,不自覺得給人一種壓迫感。
將士?
沈淺心神一動,畫上男子大約二十出頭,這帝京爲將者,這般年紀便只有蕭府。眉頭瞬時擰成結,蕭府蕭皓天如今二十出頭,府中卻有幾個通房,並沒有正妻。
“淺兒,蕭蔘將你覺得如何?”沈夫人一百個滿意,對水清漪生出了十足十的親切感。
“莽夫。”
沈夫人臉一沉,循循教導道:“淺兒,你如今還能隨心挑?蕭蔘將爲娘覺得很不錯,他若是莽夫,你爹爹算什麼?”
沈淺臉色一冷,她如今方纔十八,怎得說的彷彿嫁不出去?
“他還不曾成親,便已經有了幾個通房,庶子都有了一個。我如今不過十八而已,就算嫁不出去,也不用如此將就。”沈淺將畫卷一卷,結束了這個話題。給水清漪見了禮,姿態優雅,行雲流水。而後,轉身離開。
沈夫人歉疚的看着水清漪,水清漪搖了搖頭,並不介意。倒是覺得沈淺性子灑脫隨性,並沒有如其他女子被禮教束縛,不在意世俗的目光。
“沈夫人莫要着急,沈小姐緣分未到罷了。”水清漪寬慰道,她倒覺得不是沈淺嫁不出去,而是沈淺分明不願嫁。
沈夫人嘆了一口氣,叮嚀着水清漪道:“淺兒這孩子怕是被她爹爹影響,不喜武將。便給她選幾個文弱書生,王妃若是還有合適的人選,多多舉薦。”
水清漪應下了。
送走了沈夫人,水清漪看了一眼天色,已經月上柳梢,長孫華錦還不曾回府。
就在這時,牧蘭出現在水清漪的跟前:“王妃,攝政王的馬車與秦府的馬車衝撞,秦小姐跌落了馬車,受了驚嚇,右腳扭傷。攝政王命人將她送回秦府,恰好遇上了秦老爺,一同去了秦府。”
“在何處衝撞到了?”
“永安街。”牧蘭面色緊繃,那條接到平素只有零星幾個行人,馬車更是稀少,衝撞的極蹊蹺。
水清漪眼底冷光乍現,永安街是從皇宮會靜安王府最近的街道,大多都知長孫華錦每回回府必經此路。而秦府從這條街經過,便要多繞幾條街道,耗費幾刻鐘。若非是來尋人,定不會途經此道。可今日非但經過,且還衝撞上了!長孫華錦的車伕一直是常德與常青,二人又怎得會犯這樣的錯誤?顯然是有人有意爲之,避無可避!
看來不止秦玉瑤一個人打他的主意,秦老爺的出現,證明了此事並非意外!莫不是長孫華錦驚嚇到秦玉瑤,便要對她負責不成?未免太異想天開!
水清漪冷笑了一聲:“王爺衝撞了秦小姐,秦小姐受了驚嚇。繡橘,你領着伏箏備上薄禮去秦府。”
她倒要看看,秦玉瑤要耍什麼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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