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秋雨微涼,枯枝爛葉被雨水洗滌,葬身泥土。一碧如洗的是人間,天空應該永遠湛藍,青年應該永遠滿腹朝氣。
街上行人都緊拉着自己的外套兩襟,快步行走,沒有一個人是漫無目的,週六,大家都好忙啊。
梅梓一早醒來手機就炸了,易銘發過來幾十張圖片加消息。
她急促地揉揉雙眼,眼前終於一片明亮。幾張照片都映襯着戊陵的黃昏,易銘的技術是真的好。
但是梅梓還是急躁地按住了語音鍵,“你昨晚是沒睡覺嗎?”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
“都不錯都挺好看,你就想想怎麼把它們完美地展現出來就好了。”梅梓在鬆手前還打了個哈欠,希望他聽不見。
一直到早上八點易銘都沒有回消息,梅梓也不理會,正往自己嘴裡灌着夏芬給她的牛奶。
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過堂風吹拂着褲腿,穿着衛衣蓋上了兩條細長的胳膊。落葉被風捲的圍作一團打顫。
越吹就越冷,越吹時間就匆匆而過。
不知過去了多久,座機響了。
梅梓放下二郎腿,走到電視櫃旁邊拿起了聽筒,她還沒有說話。
那邊響起了怯懦的聲音:“你好,我是戴筠織,請問梅梓在嗎?”
“我就是梅梓,怎麼了?”梅梓開始懵的,但這聲音就是戴筠織的。
“你想好了嗎?我要去練舞了。”戴筠織這一問,問到了她剛剛正在想的事。
梅梓先是沒有說話,“那你就練一個小時啊?”
“家裡沒人。”
“那我到哪兒找你啊。”梅梓低頭扣起了自己的手指甲。
“你住在夏奶奶家的話,直接走出院子就行。”戴筠織說。
梅梓點點頭,“我知道了。”
梅梓走出院門,路邊的女生扎着長長的高馬尾,一件藍色的外套披在她瘦弱的肩膀,這是戴筠織,一個喜歡跳舞的三好學生。
“早上好啊。”梅梓擡頭望了一眼湛藍的天空,她眯了眯眼,也不覺得這太陽溫暖。
戴筠織扭頭看她,“早。”
梅梓把手機裝進了褲兜裡,“我們去哪兒練?我不會跳舞能學會嗎?”
“先租個練習室吧,別的再說。”戴筠織說着,朝學校的方向走過去。
梅梓緊隨其後,這是從沒有過的體驗,她很少在假期和女生走在一起。不是窩在家裡就是獨來獨往,最多和易銘有交集。
戴筠織也是,她認爲自己根本沒有朋友。
鞋子在柏油路上摩擦過一陣,終於踏上了冰涼的瓷磚。
“老闆,我們要租最裡面那間。”戴筠織先擠在了櫃檯前面。
老闆是個中年男人,從櫃檯底下拿出鑰匙來,“租多久?”
“先租三小時。”戴筠織開始摸自己的口袋。
“八十。”
戴筠織不眨眼,掏出一張紅色紙張,手裡拿起了鑰匙。
老闆拿在手裡,仔細觀察,吐了口白煙,充斥了戴筠織的鼻子“幾個人啊,簽字。”
“梅梓。”
聽見她叫,梅梓走過去在泛黃的紙上用劣質的圓珠筆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戴筠織收起找回來的兩張十塊錢,帶着梅梓邁上二樓,她們的樓梯還沒走完,店裡響起了聒噪的聲音。
梅梓停下了腳步,這是昨天她在趙安婷手機裡聽到的聲音,七八個女生聚在一起花花綠綠,有的人明顯化了妝。
戴筠織還往上走,“我們要最裡面那間。”趙安婷的聲音讓她自覺止步。
老闆掐斷了煙,把那紙推到她們眼前,“剛被租了。”
梅梓和戴筠織的名字就被她們看到了。“戴筠織怎麼在家裡看書啊?”
趙安婷說完這話,身邊一陣嬉笑。
梅梓還站在那裡,戴筠織站在通往二樓的最後一階樓梯上。
“人家就不能展示展示了啊?”“展示背公式嗎?”
梅梓皺起了眉頭,耳邊響起了輕聲細語,“梅梓,走啊。”
她擡頭看過去,戴筠織走下來拉她的胳膊才把她拉走。
梅梓一語不發,戴筠織扯扯嘴角,“她們值得生氣嗎?我都習慣了。”
她擡眼看向戴筠織“你不覺得委屈嗎?”
“習慣了,她們是一羣混過三年後,不知道去哪兒的人,我是三年過後,不知道去哪兒的人。”戴筠織還沒有鬆手。
梅梓笑了,想不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希望你一直這麼坦然吧。”
這一上午梅梓看了很多遍視頻,每每忘動作,戴筠織都盯她做蹲起。
梅梓坐在冰冷的地上,“別歇着啊,練完了舞還有服化、燈光、道具要準備呢。”戴筠織想吧梅梓拉起來,但怎麼使勁都帶不動。
“我真要累死了。你讓我休息一會兒。”
“時間快到了。”
梅梓把食指附在嘴脣上,“你聽旁邊,這麥喊得,詞夠俗。”
戴筠織笑了,“我還挺佩服趙安婷有這個勇氣的。”
“那也比不上咱們國風配爵士啊。”梅梓雙手撐在身後。
音樂還在放,全程沒有歌詞,跌宕起伏的層次很明瞭。有輕快有沉重,恰似心情。
戴筠織站起來,“走吧,時間到了。”
梅梓也起來,收拾好東西走出門去,趙安婷的練習室真的很吵,聲音從門縫裡傳出來。
戴筠織鎖好了門拔出鑰匙,“幹嘛呢?”
梅梓揚臉,戴筠織看見沒有關嚴實門,耳邊是振聾發聵的音樂,她們面面相覷。
最後還是輕輕邁開步子,屈腿在門邊往裡看,那裡的人動作說不上齊但是標準,音樂不是難聽但是聽不下去,她們的表演不是不能看,是沒有讓人看下去的慾望。
戴筠織瞄了梅梓一眼,張動嘴脣問她走不走。
梅梓點頭,不小心笑出了聲音。
剛好音樂停了“誰啊?”
梅梓拽着戴筠織拔腿就跑向樓梯口,隨即漫不經心地往樓下走。
趙安婷趴在門邊看見她們,“什麼毛病都是?不管她們,咱們再來一次。”
兩個人下了樓梯還完鑰匙又快步走出了店門。
正午陽光更強烈了,但夏天已逝,沒有燥熱。
她們往前走,風停在這一刻,身邊匆匆而過的陌生人,旁邊飯館裡嘈雜的響聲,還有剛纔不夠道德的行爲,讓她們不禁發笑。
“你居然喜歡趴人牆角啊。”戴筠織拽着自己外套的衣襟。
“你不也是嗎?”梅梓扭頭看向她。
她們笑了,也越走越慢。
“你餓嗎?我們去吃飯吧。”梅梓說。
戴筠織點點頭。
“走,你付的租金,那我請你吃飯。”梅梓的胳膊自然地搭上了戴筠織的肩。
戴筠織自己也很驚訝,她沒有拒絕。
秋雨過後人間一碧如洗,她們不過平凡,是兩個堅韌,愛恨分明又惺惺相惜的17歲的女生。
和萬物一般,還有無數個春天值得期待。
深吸一口氣,是檸檬百香果活在秋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