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前面跑,死死拽着她纖細的胳膊,褲腿在風裡都飛起來了,他們的墨發襯着陽光變得金燦燦,有些年輕的味道。
“慢點慢點!我要不是練過都得讓你拖着走了。”終於在公交站落了腳,梅梓大口喘着氣。
“你這幾天都沒鍛鍊吧?腿法都該忘乾淨了?”易銘看着公交表。
梅梓瞥了他一眼,“行了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鍛鍊,爭取下次我拖着你跑。”
“不會有下次的。”
......他們都意識到了,可能他們很久就要分別了。
“你怎麼回去啊?”易銘倚到公交站的廣告牌上。
“怎麼來的怎麼回去唄。”
“這個點兒可沒有地鐵了。”易銘看了看手機。
梅梓邁上了公交車,“那就明天回去唄。”
“啊?那你住哪兒啊?”
“就你在戊陵有老家啊?”梅梓問道,掃完碼就往裡面走,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就坐下了。
易銘坐在他後邊,看着梅梓扎着高馬尾的腦袋他居然想去扯她的辮子,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敢,“那咱們先回南營吧。”
“嗯。”梅梓往椅背上靠了靠,偏着頭看沿路的風景,這裡就好像沒背發現的小山河,風吹過後泛着黃昏的金光,除了這些,還有他在這兒待了快半個月。
易銘的手機響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是宣代那溫柔又帶點惱怒的聲音。
易銘看了梅梓一眼,她還是望着窗外。
“我坐車往回走了,媽,不用等我了。”易銘思考着說。
“誰來了?”
“梅梓。”梅梓還是沒看他,就一直盯着往外,即使車是飛馳而過的,風景也是轉瞬即逝。
“她走了嗎?”宣代問。
“沒呢。” “給她電話。”
易銘拍拍梅梓的右肩,梅梓纔回了神兒,“我媽電話。”
她先是一愣,又接了過去,“喂,宣姨。”
“過來吃飯嗎,宣姨給你抻面啊?”宣代問梅梓。
“去,我快到了。”梅梓硬生生擠出兩句話。
宣代應該是笑了,“好,我等你。掛了吧。”
梅梓掛斷了電話把手機遞給了易銘,“宣姨叫我去吃飯。”
“那就去唄。”易銘把手機放進兜裡站起來欲從後門下車。
兩人走了一段路程,到了宣苒家的院子前,天已經差不多要黑了。
易銘讓梅梓先進,隨後掩上了門。
一進屋子就是一股飄香的牛肉麪的味道。宣代從廚房裡走出來,端着兩碗麪,“來了啊。”
“宣姨好。”梅梓笑着。
“快坐。小易,你外婆那個快遞井翔已經送過來了,你不用去取了。“宣代往桌上擺着碗筷。
梅梓坐到了桌前,這裡真的不如店裡那般舒坦。
“嗯,我知道了,你拿給外婆了嗎?”易銘問宣代。
宣代又進了廚房,“沒呢,我還沒給她看。”
在易銘家吃過了飯,天色已經完全黛藍,戊陵的夜晚已經來臨。
“你幹嘛去?”宣代收拾着桌子,看着拿着相機往外走的易銘問。
“我出去拍照片去,梅梓你去不去?”易銘往相機裡放膠片。
梅梓站了起來,把手放進了外套口袋裡,“去。”又對宣代揮了揮手,“我們走了宣姨。”
“慢點啊,記得早點回來。”宣代囑咐着就上了樓。
梅梓就跟在易銘後面在微弱的光下走出了院子,他們一路向南走,從沒停下來。
“去哪兒?”天有點冷了,梅梓一直插着兜。
“前邊有個廣場。”易銘調起了焦距,對着一盞路燈,梅梓馬上聽到了相機發出的聲音,但沒有閃光燈。
梅梓踢了一下腳邊的石頭,廣場上想起了歌聲,大概就是先進老大媽們在跳廣場舞。梅梓往那邊望過去,隱隱約約的燈光晃着她的眼睛。
“嘿,”易銘叫了她一聲,她立馬扭過了頭,咔嚓一聲,她插着兜,頭髮有點亂,甚至有些駝背,在白熾燈路燈的光下一些髮絲反了光,臉上沒有表情,又是一張易銘不知道怎麼修的圖。
“你幹嘛?我都沒擺poss欸。”梅梓追問易銘,湊到他的相機主屏邊上。
“挺好看的,回頭給你發,趕緊走了。”說完就跑了起來。
“唉,你別跑,我跟不上你。”一把扯住了易銘的帽子,胳膊搭上了他的肩,奈何梅梓比他矮,他只能屈着腿。
易銘拿開梅梓的胳膊,“別鬧。”
廣場上燈光柔和,跳廣場舞的、街舞、爵士舞乃至國風舞,還有人打籃球、下棋、滑滑板,也有人擺地攤。
“你還發掘了這個好地方?這可比燭燼那個熱鬧多了。”梅梓踮了踮腳,“欸,你看那個女的,爵士舞跳得真好啊,看着跟咱們差不多大啊。”
易銘跟過去仔細一看,“戴筠織?她怎麼在這兒啊。”
“你認識?”
“認識,班長。”易銘蓋上了相機蓋。
“嘿,這不是易銘嗎?”聽着聲音應該是井翔,“呦呵,你女朋友還沒回去啊?”
梅梓抱胸,白了他一眼,“你倆聊啊,我去找那個小姐姐。”說完她就奔着戴筠織去了。
易銘看着梅梓走遠了,“你不也一樣嗎。”
“你還給承認了。你會拍照片啊?”井翔看到了易銘手上銀色的小相機。
易銘點點頭,井翔防不勝防,一伸手就把相機拿走了,翻開一看,“還給我。”易銘也伸手去搶。
但井翔還是看到了第一張,就是他拍的那張梅梓,看完井翔一蓋放到了易銘手上,“拍得挺好啊。”他把手放進了褲兜裡,摸出一盒煙來舉到易銘面前。
“不要。”
井翔收回來拿了一隻就點着了。
“是不是因爲這個戴筠織纔不喜歡你啊?”易銘看着爵士舞那邊問井翔。
井翔吸了一口煙,對,他現在也沒有戴眼鏡,但他能清楚地看見戴筠織,“爲什麼得讓她喜歡我?”
“你不是喜歡他嗎?”易銘扭頭看向井翔。
井翔熄滅了那支菸,搖了搖頭,“沒必要,我們不用爲了誰改變自己,現在舒服就行了。”
易銘笑了一下,“翔哥境界高啊。”
“我可不像你倆,你倆關係這麼好,喜歡就說唄。”
易銘沒有說話。
“嗨,你跑到戊陵來幽幽鬱郁,她以來你就開開心心,明天她一走你就又要變成‘沉默的智者了’,沒勁死了。可能你們不能接受異地戀,那就可以回去嘛...”井翔話多起來還是挺嚇人的。
他話都沒有說完易銘就走了,“什麼毛病?”井翔看着越走越遠的易銘自言自語。
梅梓倚在長椅上看着戴筠織,一曲完戴筠織就放下了高馬尾,紮了低馬尾之後把大外套也套上了,和她剛纔完全不同,梅梓站直了,“等一下!”
戴筠織扭過頭看着梅梓,“你跳的太好了,你是學過嗎?”
“沒有。”這句話只有梅梓湊近了仔細聽才能聽見,梅梓本以爲她和自己一樣,沒想到是截然不同。
戴筠織要走了,“那你是自學啊?”
“嗯。”
“你經常來嗎?”梅梓繼續問。
戴筠織編着麻花辮,“每週六纔來一個小時。”
“那麼短的時間啊?”
“其他時間要學習,我要回去了,你還有事嗎?”戴筠織問。
梅梓搖搖頭,“沒有。”
戴筠織走出去十來米,站在更高處的井翔說話了,“戴筠織,我送你啊?”
梅梓立馬擡起頭。
“不用。”這句話可能井翔根本沒聽見,但他也沒動地方,應該是知道被拒絕了。
“喂!易銘呢?”梅梓擡頭問井翔。
井翔看了她一眼,“說兩句他就走了,你給他打電話吧。”說完井翔就走掉了。
梅梓撥了易銘的電話號碼,一直都沒通,可能是因爲廣場上太吵了。撥了好多遍都沒人接,以及接連發了消息也沒有人回。
梅梓環顧了一眼廣場,她朝着來的路走回去,希望能找到自己老家。
月光和路燈映着鋪得坑坑窪窪的路,梅梓打着手機手電筒,路上已然靜悄悄,她只能聽見自己運動鞋踩在路上發出響亮碰撞聲。
說實話她應該不害怕的,但現在這個地方沒有人,也找不到自己老家,晃晃悠悠一大圈,她還是決定回去易銘外婆家。
自己的腳步聲真的格外奇怪了,但這也是她給自己最大慰藉。
“前面是誰啊?”這聲音,好像沒聽過。
她轉過了身,還真是冤家路窄,這不是白天那個小平頭嗎。
“擋道了知不知道?”小平頭從炫酷的電瓶車上下來。
“道寬着呢,還不夠你走?想找茬啊?”梅梓收起了手機。
“還真讓你猜中了,你跟那個姓易的,我看你們挺不順眼的。”
梅梓皺了皺眉,“那你是不是早就看井翔不順眼了?你怎麼找他麻煩啊?”
“不是我說你怎回事兒啊?我這是...”
“截我?”“對啊。”
梅梓又皺了一下眉頭,“那你們其實應該截易銘的,截他更解氣。”
小平頭推了梅梓一把,梅梓被推出了幾米遠,這人勁兒還挺大。
月光有點慘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