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問拿出一張紙,緩緩地舉起來,問沈二爺:“這是什麼?”
沈二爺此時早已失去求生意志,只當林彥問和陶綰綰合着夥來給他定罪:“說了不認識,我不認識!”
林彥問又舉着紙張問沈豆蔻:“沈小姐,這草藥你可認得?”
沈豆蔻定睛一瞧,也不是很確定,猶豫一下才說:“碧青草?”
“是,這是碧青草。但碧青草並不常見,你好歹有些藥理知識,都不能立馬確定,沈二爺如何能確定呢?”林彥問第一時間就在牢中問過沈二爺,他無法說假話,也沒人和他串通,“如果沈二爺是故意引得沈元良去懸崖採碧青草,他好歹得認識草藥,對吧?”
陶綰綰見話風不對,一蹙眉,連忙反問:“他可以不承認自己認得!”
沈二爺見林彥問並沒有偏向沈豆蔻,在公正審案,連忙問:“豆蔻,你覺得我能認得碧青草?我都說了,當時只是隨便說的,我還說了其他好些珍貴藥材!”
林彥問收起紙張,嚴肅地說:“可見,下人的證詞並不能直接指認沈二爺有罪。並且,從沈元良墜崖後的背篼裡,並沒有發現碧青草。”
陶綰綰聽見林彥問這話,面色大變,緊鎖眉頭思忖起來。
林彥問繼續問:“藥童的證詞,你承認嗎?”
“我記不清了,真的記不清……”
沈二爺的話音剛落下,跪在地上的藥童突然大喊:“大人,二爺還說,馬上你就要死了,百草堂馬上就是我的了!”
沈二爺一聽,急紅了眼:“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吃醉酒可能會說大逆不道的話,但這種話我斷然說不出口!你不要唬我記不清當日的事情,就撒謊!”
林彥問厲聲大喊:“你可知做僞證,當同罪論處?殺人可是死罪!”
藥童渾身顫抖,卻堅定得說:“我雖然畏死,但也不敢說半分假話!人命關天,我說的話乃實話,天地可鑑!”
穆九盯着藥童,神色異動。
林彥問宛若狄仁傑在世,冷冷地開口:“藥童,看在你年幼,還有大好年華,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明白,就算你撒謊做證詞,也定不了沈二爺的死罪!”
藥童瑟瑟發抖,卻沉默不語,不敢承認自己撒謊,也不敢咬定自己說的是實話。
沈豆蔻見此狀況,頓時慌了神,她先拉了拉陶綰綰的衣袖,低聲說,“綰綰,你快想辦法呀,罪犯要逃脫了!彥問哥哥……不,林大人變得我都不認識了,綰綰!”
陶綰綰卻好似一尊雕塑,靜靜地站着。
沈豆蔻只能望向穆九,求助似的說:“穆九哥哥,你不是和我們一起調查嗎?你說句話啊!”
始終不言不語的穆九,蠕動嘴脣開口了。
沈豆蔻眼中燃氣一絲希望。
穆九:“林大人說得沒錯,藥童,就算你撒謊,也定不了沈二爺的罪。”
沈豆蔻震驚地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眼前的局面。原本勝券在握,此時卻已走到一敗塗地的邊緣。
圍觀羣衆原本也在抨擊沈二爺心狠手辣,此時被案情的反轉驚訝地目瞪口呆。
“陶訟師,請將懸崖下的木樁拿來,仔細一看。”穆九低聲說,“此木樁一直由你二人保管,我也不會做手腳。”
陶綰綰並未仔細觀察木樁,疑惑地將木樁遞過去:“林大人請看,此木樁側面有利器鋸斷的痕跡,剖面一半平整,一半是力量下壓時斷裂的痕跡。我們設想一下,若是按照陶訟師的舉證,沈元良是去採摘碧青草,抓住遭人破壞的木樁而意外墜崖,那木樁定然前幾日便已經落下。而沈元良遇難後已經下過雨,這木樁的剖面應該被雨淋溼纔對,可現在來看,木樁的剖面只有最外圈是溼潤的,而內圈十分乾燥。”
“所以,我有理由懷疑,這木樁是在下雨之後,才斷裂的!換句話說,就是在沈元良死後才斷裂的!”
陶綰綰心中早已打鼓,她知道林彥問和穆九的舉證,幾乎要將她的證據推翻,但她還是不死心地說:“萬一是木樁已經幹了呢?”
“陶訟師,你看木樁的另一頭,整個側面可都是溼的。同一個木樁上,應該不至於茶差異如此之大吧?”穆九將木樁展示給陶綰綰看。
陶綰綰啞口無言。
沈豆蔻此時已經懵了,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
案件審理時,驚歌始終抱着胸悄無聲息地站在角落裡,她像是陽光下漆黑的影子,並不引人注意。
但驚歌的思緒始終跟隨林彥問,對他的想法瞭如指掌,配合十分默契。
圍觀的人羣中人頭攢動,一個戴着黑色幕籬的人在邊角出現瞬間後,又消失不見。
驚歌懷疑,這人一直在不容易被看見的角落裡等案子結束,此時事情塵埃落定,他準備離開時一不小心被驚歌發現。
驚歌轉身掀開門簾,直接翻上縣衙圍牆,看着四面八方的情況,卻沒能看見那人。
回到縣衙內堂,林彥問已經坐回太師椅上,驚堂木一拍,宣判:“沈豆蔻以及陶綰綰起訴沈二爺謀害沈元良一案,其中疑點頗多,不足以定罪。現當庭釋放!”
沈豆蔻驚訝無比,不解地大喊:“林大人!林彥問,想不到你也是和衛雨伯一樣的昏官!虧我還那麼信任你,你是不是也拿了二伯好處?是多少銀子?我雙倍給你!”
驚歌聽見沈豆蔻出言侮辱林彥問,渾身寒氣四射,瞬間走到沈豆蔻身邊,長劍出鞘架在她脖子上,冷聲說:“你再敢污衊公子,我取你狗命!”
陶綰綰也同時大喊:“豆蔻,休要出言不遜!”
林彥問原本準備掀開簾子的手頓了頓,挺拔的後背也僵住,他並沒有責怪沈豆蔻,而是說:“驚歌,回來!”
驚歌收劍時,稍微帶了點力道,沈豆蔻白皙纖長的脖頸頓時就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殷紅的鮮血順着脖頸流下來,染紅雪白的衣裳。
而當庭釋放的沈二爺原以爲林彥問會偏袒沈豆蔻,自己必死無疑,此時事態反轉驚喜不已,跪在地上磕頭謝恩:“林大人,你可真是清正廉明的好官!若不是你斷案,只怕我早已身首異處!從今往後,我要重新做人,再也不吃喝嫖賭!”
沈張氏也十分欣喜,連忙過去扶起相公,嘴裡也是感恩的話。
沈豆蔻望着林彥問離開的背影,早已失去理智,悲傷大喊:“林彥問,從今往後,我沈豆蔻和你再也不是朋友!我們恩斷義絕!”
怒罵和感恩的話同時響起,顯得可笑又諷刺。
林彥問已經走入縣衙內院,聽見沈豆蔻撕心裂肺的大喊,心緒複雜。想要做一個正直的好官真不容易,不止壞人要阻止,有時候,連親近的人也要阻止。
這世間十全十美太難,或者根本不存在。他只想跟隨自己的心,但行好事,莫問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