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雲景山莊後,陶綰綰又去書房,把自己藏在書海中,一本本地翻案集,試圖找出靈感。
月上梢頭,豆火搖曳,陶綰綰累得在地上打鼾。
陶梟處理完公務,發現她書房亮着燈,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看見她迷迷糊糊咋嘴巴的睡顏,清冷的臉上盪漾出一層寵愛。
“傻丫頭。哥哥這麼勞苦,就是想讓你做個沒心沒肺的千金大小姐,你又何必這般拼命?”說是這麼說,陶梟見陶綰綰肯爲自己喜歡的事努力,心中還是歡喜的。
陶梟溫柔地將陶綰綰抱到臥房,春日夜裡風寒,還細心地替她掖好被角。
滅了燭火,剛準備走時,陶綰綰邊不安地嘀咕起來:“救我……不要……”
陶梟立馬神色嚴肅,也顧不上點燈,撲倒在陶綰綰窗邊,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小聲安撫:“綰綰,別怕,哥哥在,哥哥在!”
等眼睛適應黑暗,陶梟看見陶綰綰秀美緊鎖,額間大汗淋漓,一雙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安地轉動,渾身顫抖。
陶梟知道,妹妹又做噩夢了。
血,到處都是血。
血腥味蔓延在空氣中,腥甜得嗆喉嚨。
周遭有大刀劈入皮肉的脆響,傷口深可見骨;還有男男女女被殺害的慘叫,聲聲泣血。
混亂中,有個小女孩在不停地哭泣,絕望地喊:“哥哥,救我!哥哥,你在哪?快救我!”
霎時,陷入夢魘的陶綰綰囁嚅着嘴脣,好像在說些什麼。
陶梟連忙將耳朵湊到她脣邊,想要聽出點什麼來,嘴裡還在不停追問:“綰綰,你看到了什麼?你在夢裡看到了什麼?”
“綰綰,跟哥哥說!聽話,告訴哥哥,夢裡到底有什麼?”陶梟什麼都聽不清,急得眼睛裡都充滿血絲。
突然,陶綰綰睜開眼睛,目光冷若冰霜,筆挺地從牀上坐起來。
看見陶梟後,皺着眉,戒備地問:“你是誰?”
“唉,又這樣了。”陶梟嘆了口氣,頗爲無奈地說,“我是你哥,陶梟。”
“少佔我便宜,不要臉。”陶綰綰惡狠狠地說。
“我真是你哥。”
小時候,陶綰綰跟隨父親去京都,回西洲時遇到流寇,同行的商隊連帶陶家都被劫了,烏央烏央死傷一片,血流成河。
陶父也就在這場災禍中橫死。
自那以後,陶綰綰就落下離魂症的病根。
也沒什麼規律和徵兆,就會忽然從睡夢中醒來,就變得誰也不認識。
陶梟曾帶她四處尋仙問藥,都沒什麼效果。好在她離魂症發作時,也還算乖巧,最多也就是找人打打架,過幾招。
一炷香後。
陶梟氣喘吁吁地點腳立在竹林梢頭,求饒地說:“綰綰,哥哥近日確實有些疲乏,要不咱們商量一下,別打了?我認輸?”
“不要臉!”陶綰綰劍指蒼穹,翻身時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直直地朝陶梟飛去。
陶梟哀嚎:“還來啊!”
陶梟功夫自然比陶綰綰好上許多,但他怕傷到妹妹,只能一味躲閃。
陶綰綰功夫不弱,也不是好糊弄的,實在是累人。
兩人一黑一白,又在空中過了幾十回合,刀光劍影,打得不可開交。
而云景山莊的暗衛們躲在竹林中,腦袋湊一起,嘮家常嘮得不亦樂乎:“誒,你們說,這次莊主幾個回合拿下小姐?”
“現在都八十四回合了,比上次已經多了九回合。”
“小姐這不要命的打法,誰招架得住啊?!”
衆人一邊觀戰,一邊評頭論足,就差擺幾碟瓜子助興了。
陶梟實在有些招架不住,終於改了口,一面拆招一面問:“大俠,咱不打了行嗎?”
“休想!”陶綰綰恨恨地瞪他,手裡的劍招更加狠毒了。
陶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他就想不明白了,當初爲什麼要教這小丫頭武功?現在全都報應到自己身上。
兩人的打鬥聲驚動在雲景山莊落腳的江湖客。
穆九看了看同樣推門出來的林彥問,不解地問:“小林子,這是什麼情況?綰綰怎麼和她哥打起來了?”
林彥問也是一頭霧水。
驚歌夜視能力驚人,她平靜地說:“招招狠毒,像是仇人相見。”
此時,江湖客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陶大小姐可真刻苦啊,大晚上還練功。”
“冀沉莊主疼愛妹子,果然名不虛傳,竟然親自給她試招……”
每次陶綰綰離魂症發作時,陶梟都會將她引到偏遠的竹林。
一般人瞧去,確實跟練功無異。
但穆九和林彥問,還是看出陶綰綰的不對勁兒。
江湖客看會兒熱鬧便打着哈欠回去睡覺了,還不忘招呼旁人:“二位公子,你們不回去休息呀?”
“馬上。”林彥問客氣地說。
江湖客看見他身邊的驚歌,羨慕地說:“行走江湖,身邊還跟着俠侶,這小日子過得倍兒有滋味。”
林彥問聽罷,頓時滿臉通紅,有些緊張地瞧了瞧驚歌。
驚歌卻好似沒聽見,緊盯着不遠處的竹林。
穆九也聽到了,八卦地瞧瞧林彥問,眉頭上下晃動,不懷好意地壞笑。
林彥問臉皮薄,有些掛不住,拽着驚歌就回房間了。
穆九又旁觀一會兒,沒看出什麼門道,也回房間休息。
竹林中,陶綰綰下手那個狠啊,真跟不是親哥一樣。
陶梟又不忍心傷她一根毫毛,喪家犬似的躲閃,他堂堂冀沉莊主,何時這麼狼狽過?
攢了一肚子火氣沒處撒,他轉而朝躲在暗處的暗衛們大吼:“你們是木頭嗎!還不快來幫忙?”
暗衛們嘀嘀咕咕地說:“四百招,你輸了,別忘了給錢!”
陶梟耳裡驚人,聽見下屬還拿自己下注,氣得險些沒一下子昏厥過去。
暗衛們將陶綰綰團團圍住,過招這麼多年,早就有破解的章法。
陶綰綰雙拳難敵四腳,漸漸落於下風。
陶梟站在一旁,一邊喘氣一邊盯梢,時不時來一句:“你們輕點,不要弄疼我妹!”
“不許用那招,容易傷着我妹!”
陶綰綰時不時殺招得手,他還滿意地點點頭,一臉驕傲:“不錯,這招用得漂亮,果然是我親妹妹,功夫甚是了得啊!”
竹林裡夜鴉嘎嘎飛過,暗衛們黑着臉,心中崩潰得猶如山洪泥石流,敢怒不敢言。
又廢了好一番力氣,纔將陶綰綰放倒,她軟綿綿得從竹林上往下倒。
陶梟一個飛身將她接住,抱在懷裡,朝她屋子裡走去。
衆高手擦擦額頭的汗水,都是當牛做馬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