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陶綰綰輸官司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但穆九卻不認爲,湊上前去問林彥問:“小林子,目前爲止,你會如何判?”
林彥問沉默一會兒,搖搖頭道:“難斷。”
“別難斷呀,再不想辦法,恐怕凶多吉少了!”穆九一邊追問,一邊觀察縣太爺的神色,他在心裡斷言,陶綰綰必輸無疑。
“陶小姐輸官司事小,一個妙齡女子的一生,可是大事啊。”人生又能如何蹉跎,穆九焦灼。
林彥問又思忖半晌,又說,“若非要做出決斷,換做我,應當斷雲秀勝訴。”
雖然陶綰綰表現不佳,但許是惻隱之心,他總覺得希望應當留給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而不是守着腐朽的規章制度,白白斷送幸福。
“這個好辦,你聽我說。”穆九突然眼前一亮,他招招手,林彥問便附耳過去。
穆九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林彥問聽罷,嘴角挑起一抹無奈的笑容:“這鬼主意,也就你能想到。”
“你快想辦法告知陶小姐吧。”穆九看得出,陶綰綰對林彥問頗有好感,若是自己聲援她,她還真不一定領情。
林彥問給驚歌一個眼色,驚歌立馬明白過來,彈指一瞬,將內力化風,擊在陶綰綰肩頭。
陶綰綰立馬回身望去,只見穆九朝她勾勾手,同時以目示意林彥問,像是在告訴她,公子有話對你說。
“大人,我有新訟詞。”
陶綰綰訴訟唯一的優勢,恐怕便是縣太爺也要賣她面子,自然準允。
林彥問湊到陶綰綰耳邊,將話轉達。
聽罷,她頓時就明白過來。這般辯白,勝率確實高出許多,但她心中多少有些芥蒂,英眉微蹙。
此時事態緊急,不容陶綰綰深思糾結,回堂上後就恭敬地說:“大人,請紙。”
縣太爺衛雨伯使了個眼色,便有下人給陶綰綰送去筆墨。她運筆如風,飛快地寫下一行字,隨後被轉呈上去。
此時,陶綰綰心中如打雷一般。
這許是她離勝訴最近的一次。看到她寫的字,換做其他縣太爺,一定會斷雲秀改嫁。
但在西洲,卻不一定。
陶綰綰緊張地不停吞嚥口水,額頭上冒出虛汗。
圍觀的百姓卻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不知道陶綰綰到底寫了什麼,竟然讓縣太爺沉默這麼久。
衛雨伯盯着堂上的老翁,又看看清水芙蓉般的雲秀,擰着眉糾結一會兒,然後一捏拳頭,艱難地做出決斷,宣判:“經本大人深思熟慮,准許雲秀改嫁。”
頓時,堂下譁然,所有人都露出驚訝之色。
押陶綰綰輸的百姓可是虧大了,討論之聲不絕於耳,甚至有人大喊:“大人,這不公啊!大人!”
衛雨伯提起驚堂木狠狠一拍,大喊一聲:“大膽!肅靜!”說完,便轉身離開。
衙役提着棍子不停敲擊地面,嘴裡喊聲拖的長長的:“威——武——”
剛剛走到幕簾後面的衛雨伯,立馬遇到氣沖沖地兒子衛文昊。
衛文昊激動的語調中帶着些許興師問罪:“爹,你爲何要判陶綰綰贏?我們不是……”
“你閉嘴!”衛雨伯氣憤地瞪兒子一眼,數落,“成天不幹正事兒,就知道弄些蠅營狗苟之事!你不知道我們現在是何處境嗎?”
“兒子知道錯了。”衛文昊立馬低着頭認錯,但眼神卻依然桀驁陰狠。
衛雨伯頓了頓,繼續說:“文昊,爹馬上就要休致,從前的計劃皆付之東流。新來的縣官乃朝廷親派,是何性情毫不知情,你現在給我安分守己,休要惹是生非!興許,我們還能保住現下的一畝三分地。”
“兒子謹遵父親教誨!”
衛雨伯嘆口氣,愁眉不展。
公堂上,陶綰綰愣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驚訝自己竟然贏了,她朝着雲秀撲過去,拉着她的胳膊一蹦三尺高,大喊:“我贏了!我勝訴了!太棒啦!”
雲秀也掩飾不住眼中的高興,但因性子沉穩,輕聲道謝:“多謝陶訟師。”
“不謝不謝!”
陶綰綰開心地奔向林彥問,朝他道謝:“林公子,多謝提點!若不是你,我還贏不了。”
“不必謝我,是穆九出的主意。”林彥問解釋。
陶綰綰一歪頭,心道,是他?頗爲不信。轉念一想,這陰損的說辭,也就他市井小流氓想得出來。
穆九平日裡混跡三教九流,吃飯的本事便是察言觀色。
輸了錢的百姓哀鴻遍野,拉着陶綰綰求情。
陶綰綰卻撲過去將布條上的銀子摟在懷裡,跟個財迷似的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眼見百姓失落,她大喊:“但是,今日爲慶祝本小姐首勝,在醉香樓設宴,見者有份啊!”
一羣人浩浩蕩蕩往醉香樓去。
蹭吃蹭喝的平頭百姓,都在一樓的大堂裡,頓時就把所有桌子都坐滿了。
陶綰綰等人,被跑堂小弟引領到二樓雅間,打開的軒窗正對街面,看得見街上人來人往,也可觀路邊花開爛漫。
“客官請坐!吃點什麼?”跑堂小弟熱情地招呼他們。
“特色菜全拿上來!”陶綰綰大手一揮,豪氣地說。
穆九激動地滿眼放光,搓搓手迫不及待的要享受美味。
林彥問本想說夠吃就行,但見陶綰綰高興的模樣,也不想掃她的興致。
跑堂剛準備離開,又被陶綰綰叫住:“等等,你給我回來。”
“陶大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今日!嗯哼嗯哼!”陶綰綰清清嗓子,擡頭挺胸收腹,字正腔圓地鄭重宣佈,“本大小姐,打官司贏了!”
跑堂小弟一愣,這不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嗎?但他立馬反應過來,笑着說:“恭喜恭喜!”
“你去醉香樓門外給我拉條橫幅,就寫——熱烈祝賀雲景山莊陶訟師,首勝!”
跑堂小弟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就連冰山美人驚歌,都忍不住眉梢一跳。
林彥問和穆九不禁對陶綰綰“刮目相看”,平時穆九就已經夠不着調的了,沒想到陶綰綰還更勝一籌。
“陶大小姐,你牛!”穆九對她豎起大拇指,但多少帶着點擠兌。
陶綰綰不理他,又見驚歌還站在林彥問身後,全無落座之意,驚訝地問:“驚歌,你站着做什麼?坐下來吃飯呀!”
驚歌冷臉,一板一眼地說:“下人不可與主同桌共食。”
她空中的主人,自然是指林彥問了。
陶綰綰一愣,在雲景山莊倒沒那麼多講究,瀟灑道:“什麼主僕,你們都是我請來的客人。”
林彥問也溫聲細語地說:“驚歌,往後你都不必受限於規矩,同大家一樣便可。”
驚歌並未猶豫,於她而言,林彥問的話就是聖旨,她不會猶豫不會懷疑,只會執行。
酒樓上菜倒是快,半柱香便擺滿一桌。
陶綰綰心情好,叫來幾壇桃花酒,她給衆人滿上,端起酒杯正兒八經地說:“各位,往後咱們就是兄弟!你們也別叫我陶小姐,叫我綰綰就好。”
林彥問立馬站起來,穆九和驚歌隨之而立,都端起酒杯回禮。
“叫我彥問。”
“九爺!”
穆九話音剛落,就被陶綰綰翻白眼,臭屁的很。
“隨便。”驚歌無所謂。
陶綰綰身上透着不拘小節的豪爽,大大咧咧地說,“今日官司打贏,感謝的話全在酒裡,這杯酒我幹了!”說着,仰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