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問剛回到陶綰綰身邊。
此時,穆九從人羣中擠出一條縫,也到公堂前面,和林彥問匯合。
“穆九,你怎麼也來了?不用跑堂?”陶綰綰沒好氣地問。
“下午又沒客人吃飯,出來透口氣。”說着,穆九不動聲色地附耳對林彥問說,“小崽子們跟我說,看見李三進了一字千金。”
林彥問微微一笑,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一字千金在背後搗鬼。
陶綰綰瞧見兩人交頭接耳的,追問:“你們偷偷摸摸在說什麼?我聽不得?”
“是許志成給李三出的主意。”穆九連忙解釋,倒也不是提防她。
陶綰綰聽罷,哂笑:“這倒是怪了,雖然猜到李三背後肯定有訟師指點,但沒想到是一字千金。李三窮得叮噹響,哪來的錢請許志成出馬?”
兩人都搖搖頭,這就不得而知了。
兩個時辰前,第一賭。
人聲嘈雜,煙霧繚繞,一個個賭紅了眼的賭徒面目猙獰,好似下一瞬便要化身猛獸,在牌桌上瘋狂撕咬。
李三正堵在興頭上,拿着老爹的棺材本兒大殺四方。
這時,第一賭內的小廝湊上前去,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幾句。
李三聽完,只覺一盆冰水扣在頭頂,渾身涼透了。他身體發軟,要不是扶着牌桌,只怕這會兒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廝連忙扶住他,奸笑着說:“你也不必慌張。”
“我如何能不慌張?這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李三此時已經嚇破了膽。
小廝說:“我倒是有個主意,你去找一字千金的許志成,他肯定能救你一命。”
“可我……”李三聽一字千金的名頭,就知道自己囊中羞澀,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可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也不容他多想,慌慌張張地從後門跑出第一賭,避開前來捉他的衙役,從小巷子拐到一字千金。
許志成早就候着他,生怕他不來。
李三跨進門檻,撲通一聲便跪在地上,拽着許志成的褲筒哭着大喊:“許訟師,您救救我!求您救救我!付出什麼,我都願意。”
“你都不說事兒,我如何救你?”許志成坐在大堂的太師椅上,端着一盅茶水,優哉遊哉地抿了一口。
李三轉述時,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確實不是個東西,也不敢完全說實話,避重就輕的簡單說了一遍。
“也就是說,你爹滿口牙齒,確實是你打碎的?”許志成問。
李三磕磕巴巴地說:“是……是。但……但我是無心的,我一不小心撞到他了。”
“你這話,自己信嗎?”許志成睥睨着他。
李三渾身發抖,不知如何回答。
許志成放下手中的茶杯,慢吞吞地說:“我倒也不是沒辦法,救你一命。只怕你,付不起價錢。”
“我後半輩子當牛做馬,一定感謝許訟師的救命之恩!”李三將頭磕在地上,砰砰砰直響。
“聽說你喜歡賭博?”許志成話鋒一轉,問得莫名其妙。
李三哆哆嗦嗦地接過話茬:“這次往後,我再也不賭了,一定好好侍奉父親,改邪歸正……”
“賭!當然要繼續賭!”許志成猛地說,“你可聽說過,第一賭裡有一種賭局,叫天命局?”
“聽……聽過……”
第一賭的天命局極其神秘,不是達官顯貴根本無法進入。
李三隻知道,贏了天命局的人,一遭鹹魚大翻身,改頭換面了。輸了的人,就再也沒見過。
“你若肯去參加一場天命賭局,我便免了你的訴訟費。”許志成雲淡風輕地說。
李三嚇得腦子都懵懵的,直覺告訴他絕不是什麼好事兒,但若不答應,小命就保不住了。
“我……我參加。”他哆哆嗦嗦地應下。
許志成朝小廝使了個眼色。
小廝立馬拿出一份合同文書,讓李三簽下契約。
李三大字不識幾個,但合同文書上的字,他勉強還認得——
一入賭局,各安天命。
這便是天命局。
簽好契約後,許志成又在小廝耳邊小聲吩咐幾句。
小廝便沉着臉,朝李三勾了勾手,道:“你過來,聽我說。”
李三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眼中滿是惶恐。
小廝在他耳邊嘀咕兩句,忽然張口,狠狠地咬在李三的耳朵上,頓時,耳朵血肉模糊。
李三吃痛,驚呼一聲,條件反射似的拼命掙扎,慌亂中胳膊肘撞向小廝的臉,要不是他會功夫,一轉腰敏捷地躲開,只怕會傷到人。
“小的明白了,多謝許訟師!”李三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一邊捂住耳朵一邊道謝。
李三從一字千金出來,走在縣街上時,恰好被去第一賭抓人,結果撲了個空,回衙門的衙役撞上。
衙役兇悍地揪住李三,將他押到公堂上。之後,他就按照許志成所授之法,在公堂上替自己脫罪。
陶綰綰從李三替自己辯白的套路就能看出,是訟棍最擅長的手法。更換情節,倒換證據,混淆視聽,從而達到改變訴訟性質的目的。
原案明明是兒子以下犯上的死罪,一下子就成了父親教訓兒子,不小心失手傷害的小罪過,從而幫李三脫罪。
此時,公堂上,父子倆吵得不可開交。
公堂下,看熱鬧的老百姓爭得面紅耳赤。
穆九抱着胸,冷冷地說:“九爺倒要看看,這縣太爺到底怎麼辦。”
“都說一字千金戰無不勝,也不知這次還能不能這麼幸運。”陶綰綰也擺出拭目以待的模樣。
她作爲訟師,精通律法,自然能看出衛雨伯始終在偏袒一字千金的所有案子。
但許志成也不是吃素的,表面功夫還是做得到位,若無人提出異議,還是能糊弄大字不識幾個的老百姓。
好比李三的案子,若林彥問不提出疑點,只怕就結案了。
衛雨伯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拿起驚堂木狠狠一怕,大喊:“證據不足,有待調查,先休庭,明日再審。”
衙役懟着棍子大喊:“威武——”
衛雨伯掀開幕簾,兒子衛文昊就迎上去:“爹,你肯定要判李三贏啊!”
“現在這情況,你讓我如何判他贏?李老頭牙齒都掉光了,睜着眼睛說瞎話,你讓老爹我晚節不保啊!”衛雨伯氣呼呼地說。
衛文昊嘀咕一句:“您也沒什麼節操啊。”
“你說什麼!”衛雨伯氣得鬍子飛上天,“讓你最近安分一點,少惹事兒。而且,陶綰綰也不知怎麼的,突然開了竅,實在不好對付。和她同行的幾個年輕人,看起來也不簡單。”
“爹莫要憂心,這些事情就交給兒子處理。陶綰綰有云景山莊撐着,我動不得,她身邊的幾個嘍囉,我還害怕不成。”衛文昊諂媚地給衛雨伯捶後背,“爹,您放心,只管辦好您的事情,其餘兒子會看着辦。明日無論如何,都要判李三贏。”
“我儘量吧。”衛雨伯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本是你繼承我的位置,唉……”
“爹何須唉聲嘆氣,這縣太爺我不做也罷,自然還有其他法子。”說着,衛文昊雙眼眯成一條狹長的風,透着狠辣的光。